柳月荷生了個大胖小子，可把妹妹柳香荷高興壞了。只要放學回到家，這個小外甥就幾乎不離她的身，一會兒輕輕模模寶寶粉女敕的小臉蛋兒，一會兒親親寶寶的小胖手、小胖腳丫兒。每當寶寶咧著小嘴兒笑的時候，她就象是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似的大聲叫著︰「哎呀，快看啊，寶寶在笑呢！」
能給身為家中長子的愛人生個兒子，柳月荷心里自然高興之余，還頗有些驕傲。不過，這種心情沒有維持幾天，就被憂愁取代了。愛人林佟是個插隊多年後，由農村推薦上大學的學生，還有一年才能畢業。眼看著產假就要到日子了，自己的單位離家太遠，中午根本沒法兒回家。這孩子可怎麼辦呢？指望自己和愛人每月不足六十塊的收入，一家四口吃喝勉強能夠維持，要想找個人看孩子，那可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柳月荷把自己的憂慮對周末回家的林佟談了。
林佟扶扶眼鏡，沉默了半晌，瞅瞅妻子嘆口氣說︰「實在不行，我看還是寫封信給媽媽，請爸媽支援咱們一下。」
柳月荷白了愛人一眼，「淨說沒用的話。你是老大，爸媽遠在西北，本來咱們就無法孝順二老，還好意思伸手？再說，咱們結婚，爸媽沒少給咱們花錢，咱們再這麼做，弟妹們會怎麼看咱們？」
「那你說怎麼辦？」林佟無奈地攤開兩手，苦笑著。
「人家不是和你商量嗎？」柳月荷思索著，「要不我回單位向工會申請點兒補助，再從互助金里借點兒，咱就請個人來白天幫著照料照料龍兒。正好順便中午也能管管小妹，省的小妹一個人在家總也吃不好、喝不好的。」
「也只好如此了，再熬一年，等我畢業就會好起來的。」林佟點著頭，哀嘆一聲，「要是再晚點兒要孩子就好了！」
「姐，姐夫，你們愁什麼呀，不就是寶寶嗎，交給我好了。」剛才還在里面抱著寶寶逗玩兒的柳香荷，不知什麼時候挑開屋子中間隔著的布簾鑽了出來。
「你？」柳月荷看著剛剛十一歲的小妹，心疼地說，「香兒呀，能管好你自己就不賴了。」
柳香荷嘟著嘴，不高興地說︰「真是小看人。這陣子寶寶一斷女乃，不是人家喂寶寶喝女乃粉啊，不是人家哄著寶寶睡覺啊？干嘛非要花錢請人呢，省點兒錢給寶寶買吃的不好嗎？」
柳月荷看著小妹，沉思著。小妹三歲上，父母就相繼過世。依靠父親原單位和鄰居們的幫助，自己和小妹才得以維持生計。當自己插隊時，小妹也只好跟著到了農村。一個本該是父母心尖兒肉似的孩子，過早地經受了人世間的苦難，隨著自己顛沛流離。說心里話，柳月荷不是不相信小妹能帶好龍兒，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她只是不希望小妹來承受家庭的負擔，想讓小妹和其他孩子們一樣，也能有著無憂無慮的日子。
柳香荷可沒有姐姐那種想法，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咱們就把寶寶放在搖車里，回頭買個小鈴鐺，掛在搖車上面的牆上。走的時候一晃鈴鐺，寶寶準高興了。中午的時候我喂寶寶。再說，下午我放學早，三點多就回家了。等寶寶會說話了，我還要教他姐夫給我看的那些唐詩宋詞呢」
柳月荷看看愛人。林佟微笑著點頭。
于是，柳月荷鄭重地望著小妹說︰「好吧，香兒，那就先試試。記著，不要為了龍兒上課時分心，影響了功課。還有啊，姐姐每天不是給你留下兩毛錢嗎，中午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柳香荷笑了，「姐，你放心吧，我一直吃的好著那。」
柳香荷所在的學校離家很近，要是快跑只須不到五分鐘的時間。上午課間操的工夫，她就溜了號，飛快地朝家里跑。今天姐姐第一天上班去了，她要看看寶寶渴了沒有，拉尿了沒有。
柳香荷用胸前掛著的鑰匙打開門鎖，推開房門，撲到搖車前。見寶寶正安詳地熟睡著，她手捂胸口，喘息著笑了。
稍停了一會兒，她換下寶寶的濕尿片兒，悄悄出了家門。她俯在門上听听屋里沒有動靜，這才撒腿跑回學校。
上午的最後一節語文課，柳香荷覺得是那麼的漫長，她不時地望望窗外，滿腦子都是家里的寶寶，老師講的什麼根本就沒有听進去。
「柳香荷！」直到齊老師叫到第二遍自己的名字，柳香荷才條件反射似的站起身，看看老師，又看看旁邊的同學，一臉的茫然。
齊老師指指手中的課本，說︰「柳香荷，你接著剛才的同學往下讀。」
柳香荷拿起課本遮住臉，心里砰砰的跳，她根本就不知道前面的同學究竟讀到了哪里？
听到同學們一陣小聲的哄笑，柳香荷求援地偷偷看看同桌的呂蘭蘭。看到呂蘭蘭小心的提示後，她把書拿好，大聲地朗讀起來
鈴期盼已久的下課鈴聲終于響了起來。這鈴聲在柳香荷听來，比往日都要悅耳動听。幾乎是伴隨著老師「下課」的聲音，柳香荷騰地起身，拔腿就跑。
「柳香荷，你等等！」齊老師迎面攔住了柳香荷。
他拍拍柳香荷的肩，慢條斯理地問到︰「柳香荷，你今天是怎麼了？課間操不上，這上課還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有什麼事啊？」
「老師，我」柳香荷低頭揪扯著衣襟兒，懦懦地說不出什麼。
「柳香荷，這一年來你的學習很不錯啊，千萬不要驕傲自滿。」齊老師關切地說，「當然，如果有什麼事，可以和老師明說，以後可不許像今天這樣了。」
看到柳香荷不斷地點著頭，齊老師笑笑說︰「不過，下午你要寫份檢查給老師，保證下次不再犯。」
柳香荷恩了一聲，扭頭飛也似的跑了
回到家里的柳香荷，一邊用兩個茶缸子來回倒著剛剛沖好的女乃，一邊甜甜地看著嘴里伊咿呀呀，大眼楮一眨一眨瞅著自己的小寶寶，嘴里念叨著︰「好寶寶，餓了吧？別急，還燙著呢，一會兒小姨就喂寶寶。寶寶要多吃，將來好長大個」
估計差不多了，柳香荷把女乃水倒進女乃瓶，又順女乃嘴擠出一點兒女乃水滴到手背上，試試溫度正好，這才滿意地將女乃嘴放到寶寶的嘴里，「呵呵，寶寶開飯嘍！」
望著吃飽喝足的寶寶香甜地入睡了，柳香荷先端著盆去院子里的水池，把寶寶換下來的屎尿布洗淨涼好，這才回到屋里。
她拿起姐姐走時留給自己的兩毛錢，抿著嘴兒一笑，從床底下掏出個餅干筒，把錢放了進去。重新藏好自己的儲蓄筒，她蹦跳著來到碗架櫃前，拿出一個昨晚剩的黑面和棒子面混做的饅頭，就著咸菜，坐在寶寶的搖車邊，香甜地大口吃了起來。邊吃，邊構思著下午的檢查，不時地用手推推搖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