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皇宮寂靜無比,更加顯得幽深和詭異。唯有那一方池水中的月亮,和蕩漾于月亮之上的琴音才是安撫心靈的良藥,它們看似虛無縹緲,卻是最真實的。
深深的宮院,延伸出的全是不可預知的黑暗,就像人心一樣,听到那陣陣悸動,卻模不到那悸動的根源。月下,湖水,涼亭,琴醫和一把古琴,足以將這種未知的壓抑擋在身體之外,如果黑暗已經環繞四周,那麼,就把自己化作黑暗的一部分吧。
琴音隨風飄揚,更與晚風融為一體,輕柔地拂過湖中月亮的臉,也拂過了琴醫的手指。可是,誰又能阻止水面上漣漪的盛開呢?它急促的開放的花環生硬地分融了音與水的交融,也輕易的打開了本已平靜的心。
琴醫的手開始顫抖,音樂也跟上了漣漪綻放的速度,他想看一看這紛擾的是人心、音樂還是漣漪時,卻只看到公主憂傷的神情。
「哦,」琴醫在心中閃過了這樣一個醒目的字眼,他終于明白了紛擾的原因,這世上除了人心,還是什麼可以如此不定呢?
公主點水而來,她施展的是輕功,可是內心卻無法那麼飄逸。不是音樂傷了人心,而是人心傷了音樂,她帶著憂傷而來,穿越著夜色皇宮,以為月亮很孤獨,可是總能在水中找到相依的影子;以為自己的很孤獨,可以卻在孤獨的涼亭中找到孤獨的琴醫。同病相憐,是憐憫之後的嘆息與無奈。
公主正是懷柔,七公主素來調皮可人的模樣在這夜中也突然變得深沉起來。其實夜晚和白天本來就是兩種不同的現象,就像此時的七公主不是白天的七公主一樣,誰也不了解誰。
「公主……」琴醫正要拱手問安,卻被七公主的一根手指擋在了他的嘴唇之上,琴醫立即感到了渾身酥軟,連呼吸都沒了力氣。
「噓,不要說話,繼續撫琴。」
說繼續撫琴,琴醫就把手放在了琴弦之上,撫弄出來的又是那段靜靜地略帶哭泣的聲音,可是聲音的空靈直達人心,催人淚下。
七公主情不自禁,伴著琴音舞動起來。她輕盈地轉動的身姿,好像是在夢中那般朦朧。飛揚的到底是她的身體,還是她化作彩虹的袖帶。
直至一滴淚灑落到琴醫的手上,才感到這是如此的真實。一滴淚甚至可以淹沒琴音,淹沒琴音下的塵埃。
而再絕美的音樂也變得淡然了。琴醫凝望著手上那滴淚,心也隨之破碎如同琴音嘎然而止時的絕望。
七公主將舞動一半的身體定格在那未完的音符上,即使生硬得收回了舞姿,那個音符上也將永遠保留著七公主的身姿。
「為什麼停下來?」
「為什麼流淚?」
七公主低頭笑了笑,她只說道︰
「我的眼淚是甜的。」
「可是我感到了沉重。」
「那是因為你的音樂太苦。」
「或許是心里太悲。」
七公主望著他,突然就展現出一慣的調皮模樣。隨後又轉過身去,面對那月亮留宿的湖水,來了一個深呼吸。
「你說月亮為什麼喜歡留念人間?」
「我想是因為上面太冷。」
「是不是站得越高就越會感覺冷呢?」七公主自己沉思了一下,又說道︰「哦,大概是了,站得高就沒人理睬了。」
「沒人理就會覺得冷。」
「恩,比冬天還冷。」
……
「你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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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我?」琴醫指著自己,又覺得這個動作很傻,便說道︰「我不冷。」
「你不孤單?」
「我有琴。」
「它可以陪你一輩子?」
「它沒說過,但我相信。」
「我真羨慕你。」
……
「你的話真少。」
「我只會彈琴。」
「喜歡琴?」
「恩。」
「喜歡我嗎?」
……
七公主回頭又望著他,琴醫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手足無措,眼楮亂掃。
「你這人不禮貌,我問你問題時,你卻直顧著轉眼珠子。」
「我……」
七公主又望回到湖中的月亮上,說道︰
「今天遼國派了個公主來議和。」
「哦,原來是個公主。」
「那個公主也會彈琴。」
「天下會彈琴的人很多。」
「她彈得很好,比你好。」
「李大人也彈得比我好。」
「那個公主還很漂亮,比我漂亮一百倍。」
……
「在我眼里,七公主才是最漂亮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七公主轉過身來,這次死死盯著琴醫的眼楮。
琴醫更為窘迫,眼神游離不定,不知如何是好。
不想七公主卻是掩嘴笑了起來,「想不到你也會說謊哄我開心。」
「我從不說謊。」琴醫拱手說道,他將手拱得很高,遮住了他的面容。
七公主收起了笑容,臉上也恢復到淡淡的憂傷之色。
「如果我死了,你要為我專門彈奏一曲。」
琴醫想不到她說出如此之話,不禁驚奇萬分,但想到也許是女孩子多愁善感,也並沒有太多在意。
「七公主何以輕言死亡?」
「我只是要你答應我。」
「若真有這麼一天,而我也還苟活在這世上,那麼我的琴將為公主而斷。」
七公主偷偷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立馬又從陰郁中跳月兌出來,似乎又變成了那個無憂無慮的公主。
「看來你對本公主是忠心的。」
琴醫實在不明此意,只是臉上紅暈暈地一片,難以啟齒。
「有刺客,有刺客,來人啊,有刺客……」
此聲音正是從趙光義的御書房傳來。琴醫和七公主都為之震驚,這宮中把守森嚴,何來刺客?
「不好,我得去看看。」
說完,七公主又施展輕功點水而去。
這刺客是誰,有何目的?琴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又擔心七公主那點三腳貓功夫,實在無法御敵,所以也偷偷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