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巷子有不少年頭了,涵蓋了一片居民區。巷子並不寬敞,彎彎曲曲地往里延伸而去。路面是用那些笨重而不太規則的青板石砌拼成的。巷子兩旁都是老房屋。各家修建的層數有別,看上去高矮不一,參差不齊,但一幢緊挨一幢,一家樓房與另一家樓房都是貼著砌起來的,大多沒有留下多少空隙。
巷子的東頭,江水街十二號就是陳佳林的家。這是一棟佔地二十多平方米的直筒式三層樓房,青磚青瓦。從外觀上看,牆面有斑駁破舊,潮濕的陰暗處長著一些青苔。樓房底層門口是使用那種插槽式門板。陳佳林的女乃女乃住在二樓。三樓是陳佳林的房間。在這棟樓房的背面處有一個三十多平方米的院子。
陳佳林拎著東西走進家門,一眼就看見了陳阿婆蹲在屋內木樓梯的下面,正在分門別類地整理著一堆撿回來的廢舊品。
「女乃女乃,我回來了。」陳佳林把手中拎著的東西放在飯桌上,說道︰「我買了你愛吃的燒鴨。」
「小林子呀,你總算平安回來啦,」陳阿婆轉過身地站起來,滿臉欣喜地拉著孫子的雙手,不無抱怨地說道︰「這些日子你都跑去了,怎麼連春節也不回家過年呀?」
陳阿婆五十有八,滿臉皺紋,個子矮小,有些駝背,頭發白多黑少。不過,她耳不聾、眼不花,身板顯得硬朗,行動起來仍然很見精神。
「我這不是回來了嗎。」陳佳林隱瞞事情真相,扯謊地說道︰「女乃女乃,春節我和朋友到外地做生意去了。」
「回來就好,」陳阿婆一顆懸著的心放下來了,埋怨地說道︰「出遠門也不跟我說一聲,讓我擔心死了,生怕你出什麼事情了。」
「女乃女乃,是我不好,」陳佳林攙扶著陳阿婆坐下,體貼地說道︰「以後我出門一定跟你說,不讓你擔心,好不好?」
陳佳林的雙親過世早,自懂事起就跟著女乃女乃相依為命。原先,陳阿婆在街道辦的工廠里做臨時工。後來年齡大了,被廠里辭退。陳佳林上小學的時候,為了生活所迫,陳阿婆一直在別人家里做保姆帶孩子。這幾年沒人聘請她了,只好天天在大街小巷里撿些廢紙箱、報紙、酒瓶什麼的賣點錢。多年來,祖孫倆的生活十分艱難。
「這就對了,」陳阿婆寬慰地笑了,伸手撫模著蹲在她面前的孫子的腦袋,說道︰「小林子呀,你爸媽死得早,我們陳家就你這麼一根獨苗,你可是女乃女乃的命根子呀。」
「嗯,我知道。」陳佳林忽覺得一股難過勁涌上心頭,低垂著頭,極力不讓眼淚流下來。片刻,他從上衣口袋掏出三十塊錢,說道︰「女乃女乃,這是我做生意掙來的錢,你拿著吧。」
陳佳林因無人管教,從小就不愛讀書。貧窮艱難的日子讓他刻骨銘心,使他把金錢看得很重。上了初中後,他就經常曠課,到社會上去混日子想法搞錢,坑、蒙、拐、騙、偷樣樣都敢干,不時地拿回一些錢幫助女乃女乃支撐著家里的日子。就這樣,他初中一年級還沒念完,就被學校除名了。
「好,我幫你存著,」陳阿婆小心翼翼地把錢用手絹包好,揣進懷里,說道︰「再過幾年,你就要找對象結婚生孩子了,那是要花錢的呀。」
陳佳林一時無語,默默地站起身,到屋角里倒了一杯白開水喝,發現廚櫃上堆著一些年貨,便隨便翻看了一下。
「女乃女乃,」陳佳林瞧著覺得奇怪,平時節省慣了的女乃女乃是不會這樣花錢的,便問道︰「這些東西都是哪來的?」
「那是大年初二,阿強、阿雄他們送來的。」陳阿婆這會兒坐不住了,說道︰「你老遠地回來,餓了吧,我這就給你做飯去。」
「女乃女乃,我來幫你。」陳佳林跟著陳阿婆的身後進了廚房。
陳佳林從拘留所回來的第二天是元宵節。這天晚上,陳佳林在家里三樓召集了和他在社會上稱兄道弟的那伙人。房間里的方桌上,擺著一些熟食和油炸花生米、啤酒瓶等。眾人圍著桌子而坐︰有的在喊著酒令,輸了的喝著罰酒;有的在一旁抽著香煙看熱鬧,或閑聊胡扯。喝多的人下來歇著,換上酒還沒喝夠的接著劃拳猜碼。房間里叫喚不斷,烏煙瘴氣,酒氣沖天。
這些在街道里不務正業的青少年,本地俗稱「街邊仔」。他們當中,大多數都在十二、三歲時由于各自家庭的不幸而綴學,小小年紀就拉幫結伙地浪蕩于街頭巷尾,天天在社會上瞎混。起初,他們只是小偷小模地佔街坊鄰居的小便宜,以後膽子越來越大,便在社會上「坑、蒙、拐、騙、偷」,為非作歹,無惡不作。只要是能撈錢的勾當,就沒有這伙人不敢去干的事。
在這伙人中,除陳佳林之外,有綽號叫「賴皮三」的齊勝勇,綽號叫「豬頭六」的周貴寧,綽號叫「爛仔頭」的李東春,綽號叫「蝦米」的盧少志、綽號叫「靚仔」王國亮,綽號叫「大東瓜」鄧恩仁。這些人的年齡與陳佳林不相上下,在十八至二十歲之間。陳佳林因為小時候臉頰上長些小坑,綽號叫「小麻子」。但是,在這伙人當中,眾人早已不敢這麼叫他,而都習慣地尊稱他為「老大」。
別瞧這伙人的年齡都不大,可每個人都是「大哥」級人物。他們在社會上廝混多年,各自手下都松散地控制著一些十五、六歲的未成年人,各有一派勢力範圍和掌控的地盤。如齊勝勇,是「走膠輪」(注︰指專門在公共汽車上偷竊)團伙的「大哥」。他扒竊的「鉗工」技術堪稱一流水平,有近三、四十人的手下。他們大都分散在市內各個線路的公交車上進行活動。行竊時,一般是三、四個人一起相互配合行動,多選擇以防範意識差、反抗能力弱的老人和婦女下手,然後由慣用鑷子、刀片、剪刀的同伙實施扒竊,一旦得手,錢財會立即轉移到別的同伙身上,讓人難以「捉賊拿贓」地被抓獲。作案時,扒手若被人當場抓住,其他打掩護的同伙就會立即圍攻上來,用恐嚇或暴力行凶的辦法救出扒手而逃之夭夭。
這些年來,陳佳林和這些在座的兄弟們,基本上成為了以偷扒、盜竊為謀生手段的一個個犯罪小團伙的頭領,而陳佳林正是這幾個小團伙「大哥」中的一個響當當的頭面人物。在齊勝勇、周貴寧、李東春、盧少志、王國亮、鄧恩仁等人當中,只有陳佳林是拜師學過武藝的人,要說霸道逞凶、打架斗毆,拿誰出來說事都不是陳佳林的對手。另外,陳佳林頭腦聰明靈活,主意多本事也大,行事時縝密、果斷、大膽,又很講江湖義氣,一直深得眾人的敬佩。所以,眾人都心甘情願地跟隨和听命于他,以他為馬首是瞻。
「哎,哎,哎,」齊勝勇這時站起來,對大家揮了揮手,說道︰「大家都先靜一下,今天弟兄們難得聚在一起高興,現在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老大還有緊要事和大家商量呢。」
「老大,有什麼吩咐,你、你、你就說好了,」李東春喝得滿臉通紅,舌頭也有些繞不過彎了,結結巴巴地說道︰「我們沒、沒二話,全听你的,決、決、決不含糊。」
「對呀,老大,我們都听你的。」眾人都跟著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