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自強回到家,已近深夜。他開了房門,室內漆黑一片,靜寂無聲。曾清婷今晚在廠里上零點班,要到明早上才下班。他拉亮客廳的日光燈,把隨身攜帶的課本扔在茶幾上,月兌掉外套換了一雙鞋,泡了一杯綠茶。他站在那兒伸展活動著四肢,嘴里長長地噓了一口氣。卻不知怎麼了,他忽然像一只泄了氣的皮球,一跌坐在單人沙發上。
客廳里,畢自強的視線正好觸及到牆壁上掛著的一個方形木質瓖邊的玻璃鏡框,里面是曾清婷獲得的兩張紅色紙質獎狀。忽然,他從沙發上站起身,嘴里叼著一根香煙,走上前凝望著牆壁上的獎狀,看了一會兒,甚至還伸出手來隔著玻璃片撫模了一下曾清婷的名字。
曾清婷一九八三年被招進棉紡廠當工人,由于工作積極肯干、憑勞任怨,連續三年都被廠里評為先進勞動生產模範標兵,還獲得了一九八六年度的市勞動模範和「三八」紅旗手的榮譽稱號,並光榮地出席了市里的勞模表彰大會,領回了這兩張有份量的獎狀。回來之後,曾清婷非常珍惜地將它們平整地裝進了鏡框,懸掛在客廳里最顯眼處。
今晚偶而听到秦玉琴就要嫁人的消息,還是使畢自強的內心感到隱隱作痛。那年剛出獄後,他與曾清婷相識後就同居了,可他腦海里還是時常出現秦玉琴的音容笑貌。這兩年,曾清婷也曾不止一次地提到想要跟他結婚的事,還為此和他大吵大鬧過幾回,但他始終沒有明確答應或承諾過什麼。有時候讓曾清婷逼煩了,他便干脆以「沉默是金」面對于她,任憑她作出留下或離去的選擇。每當這時,曾清婷總是悲傷地流著淚水離他而去。但往往只過幾天,她又百般無奈地從廠里搬回來住了。他們兩人之間的情感關系,始終處在一種進退維谷的兩難境地之中。
說句心里話,畢自強對曾清婷還是有好感的。不論是在男女情感方面,還是在日常生活方面,他對她一直以來都是心存感激之情的。應當說,愛情畢竟還是他倆相識和在一起生活的基礎,但他又不情願與她正式結婚。這究竟是什麼原因呢?或許他在內心深處對結婚成家還有著一種莫名的恐懼感,或許認為自己還很年輕,有著日後一定要出人頭地的想法吧。總之,他覺得跟曾清婷目前階段談結婚的事,是一種很不合時宜的做法。實際上,他在思想上也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完全沒有擔負起家庭生活責任的信心。相對于曾清婷給予他的愛情來說,他無疑是一個非常自私的男人。
畢自強撿起擱在客廳茶幾上的課本,走進書房。他習慣地坐在燈下桌前,想溫習一下當日功課,可是只翻看了兩、三頁書,卻感到索然無味,提不起學習的勁頭。此刻,他的頭腦里不斷地浮現出那些已逝去的時光和往事︰少年習武、高中苦讀、工廠學徒、監獄生活……那一幕幕的情景猶如過電影般地掠過腦海。溜冰場上手拉著手的初戀情懷,昔日里秦玉琴那清純的笑靨;酒席上與曾清婷的相識,他倆那晚激情的**相擁……此時此刻,人生的各種親身體驗以及生活中的苦辣酸甜都在一起攪拌著,猶如巨浪拍岸,沖擊著他的心靈,激蕩著他的靈魂,讓他說不出生活本來應該是一種怎樣的滋味。他如此木然地獨坐在這靜謐的深夜里,不知不覺中,擺放在桌上的煙灰缸已塞滿了煙頭……
清晨,床邊歡叫的鬧鐘驚醒了夢中的畢自強。他翻過身來,努力地睜開雙眼。陽光透過窗簾布那些窄窄的間隙直射進來,似乎正在悄悄地對他說新的一天開始了。他猛然間從床上跳起來,迅速地穿好衣服,站在衣櫃鏡子前,端詳了一下自己臉上露出的微笑。昨夜的寂寞孤獨全然消失,今日的精神抖擻重又再現。
從今天開始,畢自強要去走馬上任,負責聘請裝修隊進場工作,開始動手裝修一個新的大型商場。隨後,他將成為這個商場未來的主管經理。這對他以後的人生道路意味著什麼,他還沒有時間靜下心來思考過。而此刻,他卻清醒地意識到,這個新商場未來經營成功或失敗的命運,無疑掌握在他的手中。為此,他需要全力以赴,使自己成為一個能夠駕馭和操縱商機的智者。
一月之後,昆鵬商場隆重開業了。原來市歌舞團舊劇場和排練廳這兩棟建築物經過外表和內部的重新修裝,如今改頭換面,煥然一新。這天上午,在隆重開張的剪彩典禮上,市長劉國棟被胡大海盛情邀請而來,兩人並肩出現在新商場的典禮台上,在喜慶的鞭炮聲**同為新商場開業剪彩。
胡大海還陪同劉市長參觀了商場內部的購物環境和配套設施,隨後一起走進了預先布置好的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