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菲亞十八歲的時候,已不是處女。
蘇菲亞一直都記得,是十八歲生日的那個夏天。也許,是張明輝家中那台電視機,傳出優美動听的小提琴,如泣如訴的《梁祝》,那樂曲仿佛來自遙遠的宇宙,虛無縹緲,扣人心弦;或者,是高考結果剛放榜,張明輝如願以償的考上了廣西大學,蘇菲亞也心想事成的考上了藝術學院,那欣喜若狂的心情,還有對未來的美好憧憬;抑或,是八月里那燦爛的陽光,肆無忌憚而且光芒萬丈的光線,特別的耀眼,特別的讓人想入非非,也特別的曖昧與煽情。
蘇菲亞忘不了,是一九九二年的夏天,她和張明輝,十八歲。
一九九二年,蘇菲亞只配有一個尋呼機,小小巧巧,紫色的,掛在她那條洗得發白穿了洞的破牛仔褲褲頭上,有人呼她,便會「PP」的響個不停。蘇菲亞老爸蘇建華說︰「菲菲,別小看那玩兒只會響不能當電話用,但許多的人都沒有呢。」嘿,這個蘇菲亞知道,至少,目前張明輝沒有,班里所有的同學也沒有,張明輝的媽媽說,待張明輝上了大學,給他買一個,中學生用尋呼機,太奢侈了,這不是尋常百姓家便隨便用得起的東西。
那天,是張明輝主動的呼她。
蘇菲亞躺在床上,蹺著二郎腿,有一下沒一下的來回蕩著,她用她老爸的大哥大,像磚頭那種的手提電話,回了張明輝的電話︰「喂,找我有何貴干,快如實招來。」
張明輝說︰「咦,我沒事便不能找你蘇大小姐麼?」
張明輝的俏皮話,只肯對蘇菲亞一個人說。平日里的張明輝,板著一張臉孔,酷酷的,喜歡沉默是金,他的氣質,像極了蘇菲亞喜歡的香港明星哥哥張國榮,憂郁,散淡,不羈,狂傲,又因為長得極俊秀,五官仿佛日本漫畫里的男主角,因此學校里很多女生都迷他,打籃球只要他上場,便白痴似的尖叫不停,投球中了,更熱血沸騰,歡呼雀躍,那瘋狂勁兒不亞于如今的足球愛好者。
但張明輝只喜歡一個人。
那個人,理所當然的,是蘇菲亞。
學校里不準談戀愛,三令五申禁止學生早戀,如果給老師發現,輕者點名批評,重者開除出校園。但蘇菲亞不怕,人前人後得意洋洋地說︰「張明輝五歲的時候便答應了我,長大後要娶我為妻的。」蘇菲亞不管別人的流言蜚語,也不理會別人的異常目光。反正,她愛張明輝是真,張明輝愛她也是真,還有張明輝五歲的時候說長大後要娶她為妻也是真,既然一切都是真,蘇菲亞想︰我為什麼要藏頭藏尾,躲躲閃閃?
張明輝在電話那頭問︰「菲菲,我們成年了耶,今年生日怎麼過?」
蘇菲亞說︰「我父母已計劃好了,去明月酒樓請親朋好友吃一餐。」
張明輝嘖嘖有聲︰「到底是有錢有勢的人家,與眾不同,明月酒樓可是全縣里最貴最豪華的酒樓呢。」
蘇菲亞使勁地翻白眼,盡管張明輝此刻看不到︰「張明輝,你到底想說些什麼?急急忙忙的呼我PP機,不就是想讓我听這些挖苦話吧?」
張明輝問︰「酒宴是晚上的麼?」
蘇菲亞答︰「對哦。」
張明輝說︰「那中午我請你吃粗茶淡飯,賞不賞光?」
蘇菲亞興奮︰「賞光呀,在哪兒吃?」
張明輝說︰「我家。」
蘇菲亞頓時氣餒,仿佛一盆熊熊燃燒著的大火,冷不防的給冷水撲滅了,她沒好氣:「嘿,你家,我才不去。」
張明輝明知故問︰「為什麼?」
蘇菲亞不曉得說假話,從來不瞞他,老老實實地回答︰「我怕見到你媽,你媽每次看到我,那仇視的目光,仿佛階級敵人似的。」
張明輝在電話那頭輕笑︰「傻瓜,我媽今天不在家,回鄉下喝喜酒去了,今天我姨媽的女兒出嫁,要不我敢斗膽請你到我家來麼?」
蘇菲亞問︰「你沒去喝喜酒?」
張明輝說︰「我說我生日,請了同學來吃飯,沒空呢。」
蘇菲亞雀躍。
別看平日里張明輝不言不語,但俗話說得好,響屁不臭,臭屁不響,平日里越是沉默寡言的人越是人物,這叫做人不可相貌海水不可斗量。不過話也說回來,張明輝的確沒有說謊,蘇菲亞真真切切的是張明輝的同學,從幼兒班到小學,從小學到初中,都是同班同學,到了高中,不再同班了,還是同一間學校,低頭不見抬頭見。
蘇菲亞想︰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便是指我和張明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