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的生活,並不像想像中的那麼美好,更不像電影電視里的情節,藍天,白雲,美女,俊男,風花雪月,而是枯燥,無味,平淡,空蕩,不冷也不熱,不尷也不尬,像一杯隔夜的白開水,散發出一種倦怠的氣息。
蘇菲亞,一直沒有學會如何的與人相處。
大學宿舍的一間寢室共住了八個女孩子,蘇菲亞除了和來自湖南的劉青和來自雲南的黃家琪偶爾說些話,像今天的天氣怎麼樣,課上得如何,吃飯了沒有外,和其他的幾個女孩子,剛開始的時候還抬一下眼皮,點點頭,打個招呼,後來漸漸發展到視若無睹,她們都覺得蘇菲亞太清高,驕傲,而且不大多話,冰冷得仿佛來自冰川世界,有一種令人不可接近的凜然氣息。
蘇菲亞和來自本土南寧市的許麗雲,更是水火不溶,形同陌路。
緣起張明輝。
有空了,張明輝常常跑來藝術學院找蘇菲亞。一來張明輝實在是想見蘇菲亞,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二來呢,他也放心不下蘇菲亞,想想平日里那麼一個氣焰囂張,心比天高的女孩子,忽然間整個世界在她眼前崩塌了,父親出了事,母親慘烈地離世,家破人又亡,自小嬌生慣養嬌滴滴的蘇菲亞,如何能承受得起?而他,張明輝,是蘇菲亞唯一能依靠和給她安慰的人了,他不能拋下她,撒手不管。
何況,他是那麼的愛她,為她,願意付出一切。
張明輝去藝術學院的次數多了,一來二去,蘇菲亞所在寢室里的人全認識了張明輝。
許麗雲第一次見到張明輝,頓時有驚艷的感覺,這個身穿白色T恤,藍色牛仔褲,高瘦的男孩子,立在初秋里,在明淨的天氣中透出清純的淡淡的陽光氣息,許麗雲的身體在瞬間,像被抽走了魂魄。
啊,秀色可餐。
原來,男人亦可形容作秀色可餐的。
明明知道張明輝是蘇菲亞的男朋友,明明知道張明輝只有面對著蘇菲亞的時候,眼內便充滿了溫柔與愛憐。但許麗雲,對張明輝的愛慕,就像一朵吸吮了足夠養分而飽滿盛開的牡丹花,那樣的陽光明媚。
不是有句話說麼,男人,永遠都是的。
——當然,蘇菲亞也算得上是個漂亮的女子︰膚色雪白,如瓷如玉,而且,大眼楮,高鼻梁,小嘴巴。可是,蘇菲亞身高只有一米五六,她只不過是林黛玉式的美女,清清瘦瘦,柔柔弱弱,清高,冷漠,自以為是,一點也不風情萬種,更說不上嫵媚妖嬈。
而許麗雲,許麗雲是不同的,許麗雲還要比蘇菲亞高出大半個頭,有一米七0的個子,明星般的臉蛋,縴腰肥臀,一舉手,一投足,是那樣的性感,嬌媚,像毒藥一樣,令男人**蝕骨。許麗雲想︰張明輝當初看上蘇菲亞,只不過是他沒有遇到更好的。僅僅,如此而已。
而她,便是更好的。
許麗雲對自己,還有對男人,是信心十足的。
周日,許麗雲把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特地穿得很性感,一件黑色的緊身露臍衫,一條牛仔超短熱褲,然後一搖三擺的跑去西大找張明輝。
張明輝剛打完籃球回來,頭發濕濕的,那一刻,踫巧傍晚的光線灑在他身上,他濕濕的頭發就被鍍上了一層金邊,他的臉也被鍍上了一層金邊,他的耳朵上也被鍍上了一層金邊,而張明輝整個人,就有了金屬雕像一般的容顏。
許麗雲不禁看呆了。
哇,這簡直,像中世紀的一個絕色美男子嘛。許麗雲像釣線上的魚,一路水滑地走過去。她微微地沖張明輝一笑,媚眼如絲,眼角眼梢都充滿了風情,真的是勾人心魄,仿佛千年修煉的狐狸精,——這姿勢,這笑容,許麗雲就曾對著鏡子,訓練了好多次,她要張明輝,對她欲罷不能。
誰知張明輝只是抬眼望了她一下,冷漠地問︰「有事嗎?」
許麗雲眉梢挑一挑,嗔道︰「沒事,便不能來看你麼?」
張明輝皺眉︰「我有什麼好看?」
張明輝目光如炬,自然一眼看穿許麗雲的心思。——自青春期開始,張明輝一直受著狂蜂野蝶的追逐,是女孩子包圍的對象。但自始到終,他心里,只裝著蘇亞菲一個人,容不下別的女子。
張明輝冷冷地說︰「你回去吧,我不喜歡你。」
對于這樣作風大膽不知羞恥的女子,唯一的辦法就是直話直說,不留余地,以免後患。
然後,張明輝拿了桶,一套干淨的衣服,頭也不回沖出宿舍門口。張明輝要洗澡去,一身的臭汗,別說別人,自己嗅著,也不覺得舒服。
許麗雲立在原地,無容自在。
原來,她在他眼里,連塵埃也不及。
空氣,仿佛凍結了。許麗雲的一張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青。她覺得,張明輝寢室里幾個男生看著她的嘲笑眼神,就像一支一支利箭,刺得她的自尊,支離破碎。震驚,羞辱,頹喪,痛苦,一齊涌上了心頭,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了下去,永生永世,不再見人。
許麗雲為自己的出丑和難堪,耿耿于懷。
女人,住住是不可理喻的動物,失敗了,跌倒了,潰不成軍,一塌糊涂,但歸根到底,她不會從自己身上找過失,而是拿了放大鏡,夸大了別人的不是,甚至不由分說的遷怒別人,把原本不相干的人怪罪上。許麗雲自欺欺人地想︰如果不是蘇菲亞死乞白賴的纏住張明輝不放,那麼說不定張明輝會愛上我,也這難說!
她把她的怨恨,全轉移到了蘇菲亞身上。
本來,蘇菲亞和張明輝,就是同一個鼻孔里出氣。
對于蘇菲亞,許麗雲是有點不屑的。畢竟許麗雲生長在南寧市,是地地道道的南寧市人,在她的眼中,一切來自廣西之內南寧市以外的其它地方的人,都屬于鄉巴佬,像某些上海人,自以為是的高人一等,小看中國之內上海以外的其它地方的人一樣。當然,張明輝也不是南寧市人,可她喜歡他,所以她忽略了這一點。許麗雲一臉的酸味,醋意十足地想︰蘇菲亞這鄉下妹,雖然極會穿著打扮,還常常的一身的名牌衣服,但充其量,不過是繡花枕頭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真真正正的沒見識,反應遲鈍,木頭人一個。
因為蘇菲亞對于許麗雲的熱諷冷刺,含沙射影,一點反應也沒有。
素不知,從小到大,蘇菲亞一直是別人非議的對象,流言蜚語對她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雖然,蘇菲亞自問自己,還沒有修煉成金剛不壞之身,但到底還是久經沙場,歷經風雨,而許麗雲對她而言,是小巫風大巫,不關痛癢。
誰知許麗雲得寸進尺,越來越過份。
那天許麗雲在寢室里說著閑話,說著上午上課時畫的那個**女模特兒,自她那細小的眼楮一直說起,說到她扁平的胸,粗大的腰,還有無肉,連她那9碼鞋的大腳也評論得體無完膚,許麗雲嘎嘎地笑著︰「最滑稽的還在後面呢,我們畫著畫著,居然發覺有紅色的液體流了出來,嘻嘻,原來她的例假來了。」正說得興起,忽然間就想起了開學的那天,蘇菲亞平白無故的發高燒,床單上那大片大片的光彩奪目的血跡,還有張明輝緊張關注的神態,一個奇怪的念頭就從許麗雲心頭閃過,她越想越神似,不禁興奮起來。
她故意放高聲線,與上鋪的梧州女孩子吳麗麗說︰「人家那紅色的液體,還是真真切切的例假呢,不比某些人,開學的第一天,那紅色的液體,說不定就是剛自醫院回來,那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東西呢。」
言下之意,是蘇菲亞做了人工流產。
吳麗麗掩了嘴巴,「吃吃」地笑了起來。
這樣說話,倒也合情合理,誰叫人家,有這麼英俊帥氣的男友呢。
不想那天蘇菲亞的心情特別不爽,與張明輝鬧別扭了。蘇菲亞到西大找張明輝,卻無意之中看到張明輝和一個女孩子摟著肩膀,說說笑笑,態度親熱。明知道張明輝和那個女孩子沒什麼,明知道張明輝不會移情別戀,但蘇菲亞還是忍不住的醋意大發,怒從心起,惡向膽邊生。當時,蘇菲亞手中正好拿著一袋葡萄,本來想和張明輝一起分享的,結果葡萄全摔到了張明輝臉上,然後蘇菲亞拉長著臉,一言不發,揚長而去。
第一次,張明輝沒有追上來;第一次,張明輝沒有為他做過的事而解釋。
張明輝也生氣了。
張明輝不知道,蘇菲亞的例假來了。書上說,女人生理期,心情特別煩亂,脾氣特別暴躁,容易上火,生氣。而許麗雲更不知道,禍從口出,她撞到虎口上了,她那輕挑而蓄意的挑釁,一下子激怒了蘇菲亞。蘇菲亞冷冷地想︰老虎不發揮,別當作病貓。蘇菲亞,惹火了她,便是不折不扣的母老虎。
蘇菲亞走到許麗雲跟前,抬起了手,狠狠地往許麗雲的臉孔上,摑了一記。
蘇菲亞冷冷地說︰「你信不信我會控告你誹謗?」
許麗雲惶惑地捂著**辣的臉孔,用夢游般不知所措的眼神瞪著蘇菲亞,她想不到,蘇菲亞竟然會動手打她。第一次,許麗雲看到蘇菲亞臉色鐵青,雙目如炬,兩只烏黑的大眼楮變成了兩板可怕的槍口,直直地向她射來。許麗雲退後了一步,忍不住地打了個顫抖,不敢再作聲,更不敢上前和她撕打。真正撕打了,她也不一定是她的對手,因為許麗雲看到,蘇菲亞的左手手腕上,有一道深深的傷疤,新長出來的粉紅色的肉翻滾了出來,那樣的光彩奪目,那樣的驚心動魄。
一個連生命都想放棄的人,她有什麼是害怕的?
後來,過了很多很多年,許麗雲沒有想到,終有這麼一天,蘇菲亞給她那巴掌,她終于如願以償的還到了蘇菲亞的臉上,——但那巴掌,許麗雲還得並不春風得意,因為,蘇菲亞和她深愛著的丈夫,居然有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