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言翻來覆去都睡不著,後來索性起了床,他說,找東西吃去。
在一家東北人開的東北餐館里,張子言點了一大碗面,一盤餃子,張子言一邊吃一邊數落著蘇菲亞說︰「剛才你在衛生間,嘩里嘩啦的大半天,出來後又不停地打電話,媽的,害得我一直都睡不著覺,你知不知道,我很不高興?」
蘇菲亞沒有說話,低著頭,吃著她的餃子。
餃子不是她喜歡吃的,她扔下筷子,問餐館里的老板︰「有沒有米飯?」
餐館里老板笑︰「我們是東北餐館,只有面和餃子。」
蘇菲亞皺著眉︰「我吃不下。」
蘇菲亞「嗖」的一聲站了起來,也不說話,也不解釋,一個人獨自跑到隔壁的廣東餐館吃麻雀粥。張子言討厭吃粥,更不喜歡吃麻。兩廣人嘛,古代就流傳下來的稱呼︰南蠻子。無論是天上飛的,地下走的,什麼麻雀,什麼老鼠,什麼蛇,甚至動物的內髒,也吃得津津有味,張子言就是吃不慣。反正,蘇菲亞喜歡吃的東西張子言不喜歡吃,而張子言喜歡吃的東西蘇菲亞討厭吃,她和他,就像兩個星球的人。
張子言說︰「本來,我們就是一南一北,生活習慣不同嘛。」
蘇菲亞不置可否。
吃完飯,自飯館里出來,夜已深,深圳市的大街頭,四周有大光燈亮著,各式小攤子,各式人類,燈下影子綽綽,面目模糊。
張子言突然改變了話題︰「喂,我們下一次出來玩,租輛車子,去泡溫泉,好不好?」
蘇菲亞低頭,一邊踢著石子,聲音低不可聞︰「沒有下一次了。」
蘇菲亞終于找到了她心情低沉不開心的原因。蘇菲亞記得,以前張子言叫她,總是親熱的稱呼,「寶貝」,「親愛的」,或「老婆」,目光愛憐而溫柔;而此刻,他只叫她︰「喂」,還常常皺著眉,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女人是敏感的,多愁善感的,尤其是她,極心高氣傲,寧可獨自默然傷神,亦不肯低三下四去遷就,去乞求,——特別是感情,她對他。
張子言把臉轉向蘇菲亞,停下腳步,大聲問︰「剛才你說什麼?」
蘇菲亞不想重復她的話,耍賴︰「剛才我說了什麼話?我忘記了。」
張子言生氣︰「我都听到了,你剛才說,沒有下一次了,是什麼意思?」
蘇菲亞不答。
她不想回答。
蘇菲亞想起剛才在賓館,她換衣服,穿鞋,無意中抬頭,看到張子言站在鏡子前,在鏡中怔怔地望著她,目光復雜,欲說還休,蘇菲亞猜不透,他想表達什麼,而那一刻,蘇菲亞便想到,是不是,他厭煩了她?是不是,到了真正要分手的時候?
是,她一直想著,「分手」這兩個字。
和張子言在一起,她一直有深深自卑感,那逝去的青春,漸漸遠去的美麗;還有,她和他,在一次又一次的分分合合中,蹉跎,打轉,沒有結果,走不出來,到最後磨損到盡頭,只有疲憊和不堪。
她問他︰「你什麼時候結婚?」
蘇菲亞知道張子言有女朋友,他手機里面就有她相片,他叫她︰「親愛的小寶貝」。蘇菲亞酸溜溜地想︰那個她,才是他親愛的寶貝。
張子言回答︰「不知道呀。」
蘇菲亞說︰「結了婚,有了老婆管,便收心養性,不能這麼花心了。」
張子言反問她︰「結婚和花心,沒有關系吧?」
蘇菲亞想說︰你結了婚,我們便沒有見面的必要了。但蘇菲亞終始沒有說出來。也許,是睡眠不好,又也許,是太累,她和他,都變充滿了火藥味,不能硬踫硬,一踫到,也許什麼都灰飛煙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