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9
艾滋病病毒簡稱HIV,是一種能攻擊人體免疫系統的病毒。它把人體免疫系統中最重要的T4淋巴細胞作為攻擊目標,大量吞噬、破壞T4淋巴細胞,從而破壞人的免疫系統,最終使免疫系統崩潰,使人體因喪失對各種疾病的抵抗能力而發病並死亡。
艾滋病的潛伏期長短不一,半年到12年不等,少數可達20年以上。艾滋病病毒在人體內的潛伏期平均為6年。
蘇菲亞並沒有這麼幸運。
因為不愛運動的緣故,蘇菲亞的體質就不好,抵抗能力很差,而且淋了雨,更加速了病情的發展。
二00七年的冬天,病入膏肓的蘇菲亞掙扎著看完了李安導演的《色,戒》,那是改編了的張愛玲小說。影片的結尾是易先生回到家,太太們在打麻將,吵鬧著要讓他請客吃飯。易先生不動聲色地應承著,心里卻在想著王佳芝。易先生覺得,王佳芝真是愛他的,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到最後,易先生還是把王佳芝殺死了。
而蘇菲亞,也快要死了。
蘇菲亞想,王佳芝死在心愛的人手中,也是幸福的吧?不管那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至少,她是愛他的,而他殺她,也是迫不得已,不情不願的。
王佳芝不是張愛玲,易先生也不是胡蘭成。因為,在張愛玲還愛著胡蘭成的時候,張愛玲沒有機會死在胡蘭成手里。後來的後來,愛漸漸成了過去,張愛玲不再愛胡蘭成了,張愛玲看透了胡蘭成,終于心如止水。
蘇菲亞做不了張愛玲,她在臨終的那一刻,還是愛著張明輝的,她對他的愛,至死不喻。
蘇菲亞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了。
蘇菲亞的淋巴結開始腫大,持續廣泛性的延續到了全身,特別是頸部、腋窩和月復股溝淋巴結腫大更明顯,淋巴結直徑在1厘米以上,質地堅實。
蘇菲亞的生命,已在倒計時。
不是一天一天的倒計時,是一個小時一個小時的倒計時,甚至,是一分一秒的倒計時。
那天,蘇菲亞的精神略好,她興致勃勃的化了淡淡的妝,然後去看到方小悅和周離離。
幾個月不見,方小悅的兒子已在牙牙學語,看到蘇菲亞,也不認生,伸出了手要抱,還一邊的「咯咯」笑。蘇菲亞不敢抱,遠遠的看著,雖然抱了,艾滋病不會傳染,但蘇菲亞還是不敢。多麼可愛的小人兒呀,面孔很清秀,五官像郭峰巒,長大了,一定是個大帥哥,受著很多女孩子的追逐。
可惜,蘇菲亞看不到了。
爾後,蘇菲亞又去了周離離的時裝店里看了周離離。
周離離時裝店的生意很興旺,周離離沒有想到,半路出家的她,居然可以有自己的事業,居然可以做一個女強人,居然可以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如今她的「雲裳」時裝店,已經開到第三間分店了。
事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
看來,這話錯不了。
周離離遠遠的看到蘇菲亞,頓時嚇了一跳,蘇菲亞怎麼變得這樣瘦?一層皮包著一副骨頭,像骷髏般,慘不忍睹。
周離離心痛地說︰「菲菲,吃多點飯,吃多點菜呀,再這樣下去,我都不敢認你了。」
蘇菲亞只是微笑。
方小悅和周離離都不知道,蘇菲亞已病入膏肓。她得了艾滋病,而且病情已經惡化,她一直隱瞞著,默默地承受著,對誰也沒有提起。自己的事情,還是自己擔當吧,她不想她身邊的人,關心她,愛她的人,為她痛苦,為她難受,為她寢食不安。
方小悅和周離離都在猜想,蘇菲亞這樣暴瘦,這樣魂不守舍,這樣郁郁寡歡,一定是為了
張明輝吧?對于張明輝和蘇菲亞的破鏡重圓,方小悅和周離離都沒有看好,畢竟,今日不同往時,張明輝不再是自由身,他有太多的累贅,太多的責任,又如說,他的妻,他剛出生不久的孩子。
鏡破了,再好的膠水,也無法粘回原來的樣子。
果然,蘇菲亞再一次的敗下陣來,再一次傷得體無完膚。
蘇菲亞臨走之前,跑了上去,緊緊的擁抱了周離離。蘇菲亞輕輕地說︰「我可以你一聲媽媽嗎?媽媽,我很感謝這麼多年來,你一直無條件的愛我,無條件的包容我,讓我有了母愛,媽媽,謝謝你。」
周離離驚詫,同時熱淚盈眶。
蘇菲亞這一聲「媽媽」,真的是來之不易。
周離離沒有想到,這是蘇菲亞來和她告別的,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已是陰陽相隔了。
蘇菲亞回到家的時候,很是疲倦了,她掙扎著,有條有理的清理她的物品。蘇菲亞的物品不多,過時了的,舊了的,或不需要了的,她總是把它們扔掉。但有些貴重的,有意義的東西,她還是留下來了,比如說,照片,首飾,她發表過的文章,插圖。
而此時此刻,蘇菲亞除了首飾,她不再想留下什麼。
她找來了一個盆子,把一切記載著有交她的東西,放在里面一一的燒毀了。著著那熊熊的火光,蘇菲亞覺得她就像了《紅樓夢》里的林黛玉,焚稿斷痴情。但那痴情,可以斷得了麼?林黛玉臨終前,還叫著︰「寶玉,寶玉,你好……」好什麼?是寶玉你好狠心?還是寶玉你好好保重?
蘇菲亞想說,張明輝,你好好保重。
後來,蘇菲亞真的說了︰「張明輝,你好好的保重,我們來生,再在一起吧。
NO︰20
蘇菲亞沒有想到,翌日,張明輝拿了離婚證書,來找她來了。
那次在醫院里相遇,張明輝怎麼會沒有看到蘇菲亞呢?只是他一直低著頭,拚命的壓抑著自己,裝作不經意,他怕他抬眼看她了,他會情不自禁,會緊緊的抓牢她,再也不肯放手。張明輝想,無論她如何傷害他,無論她如何做出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他還是忘不了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愛著她。
張明輝知道,這一輩子,除了蘇菲亞,他再也不會愛上別人了。
再次的離開了蘇菲亞後,張明輝覺得,他的心,已經死了,生活,漸漸的發出了倦怠的氣息,像一根煙,燃燒到盡,再找不出振作的理由。孩子出世後,張明輝覺得他做人的任務完成了,他不必要再努力,不必要再掙扎,不必要再奮發向上。終于,在煙酒彌漫中,張明輝變成了一個不修邊幅,得過且過,頹廢痛苦的人。
私人企業里,職位爭斗如戰爭,能者上,庸者下,老板不養無能之人。
張明輝的職位,一降再降,漸漸失去了聲譽。
李青青看到眼里,也痛苦不堪。
她毀了他,如果她再不放手,他的一輩,便完了。
李青青忘不了,蘇菲亞那雙悲哀無奈的眼楮,那麼傷心欲絕。李青青想,她愛他,比她愛他還深,還多吧?如果不是,她又怎麼肯放手呢?只有愛他,才肯為他著想,才肯成全他,希望他過得好,希望他幸福,希望他快樂。
李青青,很希望張明輝過得好,過得幸福,過得快樂。
她決定放手。
她提出了離婚,也願意將兒子留給張明輝。蘇菲亞是那麼一個善良的女子,也沒有了生育,她肯定不會虐待兒子,肯定會把兒子視為親生。提出離婚的時候,李青青坦白的告訴了張明輝,她曾經找過蘇菲亞,曾經以死來威脅過蘇菲亞,求蘇菲亞成全她。
張明輝張口結舌。
那個存在心里很久的疑團,終于解開了。原來,蘇菲亞一直愛著他,原來,蘇菲亞沒有背叛他。
張明輝和李青青離了婚,然後,他便迫不及待的去找蘇菲亞。他和蘇菲亞,歷盡了風風雨雨,如今終于守得雲開見月來。
張明輝,還是去遲了。
蘇菲亞安靜地躺在床上,已經香消玉殞了。蘇菲亞開了煤氣,服了大量的安眠藥,自殺了。她無法忍受病痛的折磨,也無法忍受日益消瘦的身體,愛美的她,更無法忍受漸漸變丑了的面容,早死和遲死,總是死的吧?
臨終前,蘇菲亞寫了遺書,她希望她死後,骨灰葬在她母親旁邊,她生前母親給她的愛太少,她要她的母親補償她。蘇菲亞還在她的遺書里寫著,美容院留給方小悅,首飾和物品留給周離離,現金留給弟弟蘇堯。
盡管蘇菲亞不喜歡首飾,她還是擁有不少,而且價值不菲,其中有她母親留下給她的,也有別人送的,還有一只古老的玉鐲,是女乃女乃的。蘇菲亞一直記著女乃女乃的話,女乃女乃說︰「愛情,就像一只熟透了的葡萄,路過了,如果不摘下來,它不會主動的掉到你嘴里讓你吃。喜歡一個男人,也是同樣一個道理,就是要去追,去搶,去爭取,甚至不擇手段,要不那男人永遠不會屬于你自己,你也永遠不會得到他。」
蘇菲亞想,我去努力了,去追求了,去爭取了,但我愛的男人,還是不屬于我自己,我還是得不到他。
蘇菲亞最後在遺書里寫著︰離姐,小悅,感謝你們一直以來給我的關懷和愛,我銘記在心中,來生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們。永別了,離姐,小悅,請你們以後要忘記了我,不要為我傷心。還有,我祝願你們,永遠幸福,永遠快樂。
蘇菲亞去的時候很平靜,嘴角還略略地透著笑意,她的手里緊緊地抓住一條白金項鏈。那條項鏈,是在二00一年,情人節,張明輝給她買的禮物,項鏈細細巧巧的,小朵小朵的玫瑰花燦爛綻放著,一朵接一朵緊緊地連接起來,墜是小小的心型,里面瓖著閃閃發光的鑽石,墜的背面,刻著小小的字︰天長地久。
蘇菲亞和張明輝,沒有天長地久。
尾聲︰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一年一度的清明節到來了,郭峰巒和方小悅帶著他們的兒子回三江縣祭祖,也順便的去給了蘇菲亞上香。
郭峰巒和方小悅在蘇菲亞的墓前,看到了張明輝。
原來,張明輝辭了職,自南寧回到三江縣來了。因為蘇菲亞生前喜歡喝咖啡,張明輝便在三江縣開了一間咖啡店,咖啡店的名字叫「一生愛你」。張明輝去學了二胡,閑時,他便站在蘇菲亞的墓前,用了蘇菲亞生前鐘愛的那把二胡琴,一曲又一曲的拉給蘇菲亞听。
二胡琴是周離離贈予張明輝的。
蘇菲亞的墓碑上寫著︰我的愛妻,永遠懷念你,夫,張明輝。
「咿咿啞啞」的二胡聲響了起來,憂傷的樂曲在空中回響,盤旋,一串串的音符,絲絲縷縷的,在風中糾纏,飛舞,飄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