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風很大。四周空曠得有些靜謐。我緩緩地吐息運氣,將體內聚集于丹田的真氣流歸經脈,睜開眼,頓覺全身氣血流暢,舒適無比,身上的疲憊感也隨之消失得無影無蹤。
「雪兒,你怎麼樣了?」塵,韓俊啟和衛祁武定定地看著我,滿臉憂色。
我眨眨眼,莞爾一笑,道︰「沒事,你們放心吧。」
回想今日下午,我力退眾人後,只憑一口真氣,腳不停歇地追趕馬車,卻在五十里外見宣將馬車停在路邊,我上前一問,才知,他們決定︰若兩柱香的時間沒見我,他們就掉頭回去,和那些殺手決一死戰。
唉,讓我說他們什麼好,也幸虧他們停下來了,否則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力竭而追不上馬車,但是話又說回來,多停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險,那些可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家伙,而且塵,韓俊啟和衛祁武都已沒了還擊之力。
于是,我二話不說的跳上馬車,和塵他們一起坐在馬車里,然後宣駕著車往南奔去。
那時的我,由于對敵時竭盡全力,早已疲憊不堪,上了車以後,就盤膝調息,希望能早日恢復,畢竟現在眾人的命都握在我手中,我要保護他們,這是我調息前唯一的信念。
「啪啪——」馬車一路疾馳,使得窗外的風更猛、更烈,幔簾被吹飛了起來,一股夾雜著塵土的颶風掃過我臉頰,陣陣生疼。
抬手將被風吹得凌亂的發絲捋到耳後,我回過神來,見塵,韓俊啟和衛祁武目光復雜地緊盯著我,我笑道︰「不用這樣看著我,我真的沒事,你們不用擔心。」頓了頓,「倒是你們,現在覺得怎麼樣了?」
塵朝我笑笑,「沒事,除了全身無力,其他都還好。」頓了一會兒,他的目光變得深邃,語氣也變得慎重,「雪兒,答應我,不要再一個人涉險,算我求你。」
我小心翼翼地瞄他一眼,諾諾地輕聲保證,「好。」
「我出去看看宣。」不想被他們當犯人似的盯著,我找了借口,其實也不算借口,宣從下午廝殺到現在一直沒有歇過,我也很擔心他。
拉開車簾,坐到了宣的身邊,靠近他,我的目光緊緊地落在他的臉上,這一看,果見宣的精神狀態不怎麼好,臉色有些蒼白,柔聲道︰「宣,你進去歇一會兒吧,我來駕車。」
「傻丫頭,我不累。」宣阻止了我的動作,笑如春風,「你進去歇著吧,別讓大家擔心。」
「什麼叫你不累?你看看你的臉色,多麼難看。」看著他明明已經體力不支,還要趁強,我忍不住拉高了聲音,態度堅決,「我不管,你現在就給我進去休息。」
「蝶兒,別鬧了,听話。」宣柔聲輕哄我,「快進去吧,外面風大。」
「宣,我已經完全恢復了,還是讓我來駕車吧。」我微微一笑,努力說服他,「現在我們五人,三個中毒,你若再累趴下,讓我一個人怎麼辦?如何照顧得了你們?而且那些人現在一定在追趕我們,要是被他們追上了,後果你應該是知道的,所以現在我們一定要養精蓄銳,不是嗎?」
宣緊咬著薄唇,面色稍有動容。
「好了,你去休息一會兒吧,等天亮了,你再出來換我,」我微微一笑,繼續游說道,「只有你趕快恢復體力,縱是敵人來襲,我們還能雙劍合並。」
宣嘆氣,無奈道︰「那好吧,你自己要當心一點。」
「嗯,」我點點頭接過他手上的馬韁,笑道,「去吧。」
天邊魚肚見白,太陽緩緩升起,天空被朝霞染紅,霞光灑在草原上,閃耀著晶亮的光芒,如珍珠,似鑽石,艷麗奪目,光彩照人。
馬車已經跑了一天一夜,我相信那些人肯定沒有這麼快追來,于是把車停了下來,稍作停留,同時,叫上宣一起準備早餐,無論如何,「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更何況我們已經有幾頓沒吃了,若再不補充一點體力,我和宣只怕也支撐不了多久了。
「蝶兒,你說要殺我們的到底是些什麼人?」宣遞給我一碗粥,憐惜地模了模我的頭,「居然請來了的都是江湖上絕頂的殺手組織,最奇怪的還有那個月影宮,我們似乎並沒有與她們正面接觸過,可是她們似乎非要至我們于死地。」
「呵呵,」我輕笑一聲,嘆道,「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是那幫最先開口的黑衣人一定是百里東升的人,我之所以沒有點破,就是怕打草驚蛇,讓百里東升有所防範,對百里東旭不利。」頓了一下,喝了大半碗粥,又道,「他們的目的很簡單,只要我們一死,就可以造成是北新國斬殺來使的假象,那麼,北新國和覲陽王朝就自然會再開戰,戰禍一起,百里東升奪宮勝算的機會就大多了。」
說完,我又將碗中剩下的粥一口氣喝完,然後吃了幾塊肉干,看著正在沉思的宣,伸手輕輕撫平他的眉頭,笑道︰「快吃吧,別想那麼多了,反正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走一步看一步了。」
「蝶兒,」宣緊盯著我,表情凝重,「如果當初我們不到京城,也許根本就不會有這些事。」
我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別抱怨了,世界上的事情本就不是我們這些凡人能夠預料得到的,你就當是人生的一次歷練好了。快吃吧,我上車去喂塵他們。」
話音剛落,我就端著粥走進了馬車,三碗粥若一人一口來喂,太慢!于是我就拿著碗先扶起衛祁武,將粥放在他的嘴邊讓他喝下去,也許不習慣躺在我的懷里,他咕咚咕咚地喝得很快,沒一會兒的功夫,一碗粥就進去了。然後是塵,生怕我累著似的,也喝得很快。
最後是韓俊啟,其實,我把他放在最後是有原因,我太了解他了,我主動去抱他,他可能想都沒有想過,現在讓他有了這個機會,他不多賴一會兒,才怪!果然,喝了半天,一碗粥才喝了幾口,我無奈,嘆道︰「快喝吧,別鬧了,呆會兒我有事要說。」
韓俊啟眨巴眨巴眼,可憐兮兮地看著我,這眼神還真是楚楚動人,可愛至極,我不由得失笑道︰「好了,別用這種表情看著我,多大的人了,還像個孩子。」
「雪兒,」韓俊啟一揚眉,隨即露出個分外耍賴地笑容,眼中的眸光卻如夜幕般深沉,「想想做廢人也不錯,這樣就可以永遠跟你在一起,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我的臉不由得抽了抽,撇嘴道︰「別傻了,我可不喜歡廢人。」
回頭看了眼塵,見他唇邊掛著輕淺的笑容,眼中全是淡淡的寵溺和疼惜,我朝他笑了笑,手上的動作卻不知不覺快了些,結果只听見韓俊啟慘叫一聲,「雪兒,你想謀殺啊,我的鼻子不需要吃飯。」
我猛地一驚,回頭一看,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韓俊啟的鼻子上、臉頰上、嘴角全都是米粒,「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連忙賠禮道歉。
這時,宣掀開簾子,探頭一望,不由得也笑了起來,然後塵和衛祁武也笑了起來,多麼珍貴的笑聲啊,讓我們一直緊繃的弦似乎一下子放松了。
飯後,我們五人都坐在了馬車里。
在現代,我是很喜歡看武俠小說和武俠電視劇的,雖然知道里面的有些情節太虛假、太無聊,甚至有些荒唐的可笑,但是,我就是熱衷。
可如今,那些所謂虛假、無聊、可笑的情節卻在我腦中轉了又轉,怎麼也揮不去。
——百毒不侵的血,可以解百毒。
記得以前在看電視或者書的時候,就有人用百毒不侵的血為他人解毒,雖然,這是一個完全沒有科學依據的論斷。
但是我相信一個人既然能百毒不侵,那麼,他的血液就可能含有很多抗體元素,就像現代的人打預防針一樣,可以避免生很多病,那這百毒不侵的血應該就是萬能抗體。
在昨晚駕車的時候我就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反正成不成,我也只是放了點血,對我身體是沒有什麼大礙,若真能解他們身上的毒,那豈不是天大的好事。
那麼,就試一試吧!
我抬眸掃了眾人一眼,臉上的神情從容淡定,「宣,呆會兒由你駕車吧,我要為他們解毒。」
「解毒?」宣眼里露出一絲喜色,隨即慢慢褪去,變為驚愕,「你不是沒有解藥嗎?」
我笑笑,「那個,我想讓他們吸我的血。」
「什麼?」四聲驚呼同時響起,神色均是一變,滿是震驚。
我苦笑,心想︰你們就不能給我點信心嗎?正了正神色,笑道︰「昨晚我已經想過了,反正我百毒不侵嗎?說不定我的血就是最好的解藥,以前在很多書上看過的,絕對可行,所以我們就試一試吧。」
四人的面色都很凝重,看不出他們到底是贊同還是反對,不過,在我看來,我是勢在必行,反對無效!
宣雙手垂在兩側緊握成拳,我都能听到骨骼聲聲作響,半晌,他抬眸,雙眼如黑夜般幽深,卻掩不住痛意,深深凝視著我,語氣有些無奈,嘆道︰「既然你都決定了,我們也是阻止不了你的,只是……希望這辦法可行,好了,」他深吸了一口氣,「我去駕車。」
「宣,」我一把摟住即將轉身的宣,雙唇在宣的頰邊輕輕一觸,幾不留痕,「別擔心!」
宣的臉頓時有些尷尬之色,拉下我的手,灼熱的目光直直地盯住我,緩緩吐出一句話,「別總是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車輪滾滾,塵土飛揚。
我凝了凝神,眸光掃過塵,韓俊啟,衛祁武,最後迎上塵滿是憂色的黑眸,目光堅定,盈盈笑道︰「相信我!」
話音剛落,我咬了咬下唇,手起,下一秒,一把飛刀已在白皙的左手腕上狠狠一割,頓時血流如注。
我猛地一個顫抖,強忍著疼痛,微微一笑,全然無視塵、韓俊啟和衛祁武滿是哀傷和憐惜的眼神,以及那都有些發白的臉色。一咬牙,走到塵的身邊,將他扶起靠在自己的身上,舉手,示意他吸。
塵冰冰涼涼的唇緊貼在我的手腕上,輕輕
吮吸,他慢慢的閉上了眼,那一刻,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如同流星一般絢爛的自他的眼角滑落,嘀嗒一聲掉在我的手掌中,灼燒了我的手。
我猛地一震,塵他……
我大氣不敢喘一下,緊咬著牙沒有出聲,手也沒有動半分,只是輕閉上眼,在心里默默念道︰對不起,塵,又讓你難過了!對不起,塵,以後不會了!我保證!
接下來是韓俊啟,這次他沒有再耍賴,只是幽深的眸子鎖定我,每分每秒一直看著我,我垂眸對上他的眼楮,這才看到了他眼里無限的痛苦、心疼、落寞、自責,我的心不由得一陣陣抽痛,仿佛躺在我懷里的不是那個天下第一樓的叱 風雲的人物,而是個極度渴望溫暖和安慰的孤寂孩童。
他的手使勁地舉了舉,似乎想做什麼?
我的嘴角不自覺地浮起一抹溫柔的笑意,伸手抓住他的手,他的手指修長晶瑩,只有手心處有一層薄薄的細繭,那是練功造成了,這人一看就知道是從小錦衣玉食,未嘗過半點艱辛,這次……唉,真是難為他了。
韓俊啟緊盯著我呆了一呆,隨後黑色的瞳孔瞬間盈滿笑意,全身散發出一種特別高興的感覺,他輕松地挑了挑眉,輕柔的嗓音重重撞擊著我的心髒,「雪兒,我已經看到了你的心,如果這次真的死了,我也死而無憾了。」
心髒猛地一顫,我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壓下心中的浮躁,才開口道︰「別胡說,我們一定會活著,活著離開此地,活著回羽城。」
韓俊啟輕笑起來,點了點頭,沉默不語。
最後是衛祁武,他沒有說話也沒有看我,只是在吸我的血的時候,身子顫抖得很厲害,讓我感覺到了他漫無邊際的痛苦。
我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勸慰道︰「人若偶爾失點血,對身體其實是很有益,相信我。」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點了點頭,輕輕地吐出兩個字,「謝謝!」
我笑笑,不語。
放下衛祁武後,我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掏出金創藥灑在傷口上,血馬上就止住了,不過割破的地方還是隱隱有些刺痛。
抬眸,見他們三人都緊張地盯著我,我眨眨眼,俏皮地一笑,道︰「我沒事,如果你們覺得虧欠我的話,那下次大不了讓我把血吸回來了。」
听到我調侃的語氣,他們的嘴角終于浮起一絲笑意。我舒了口氣,彎腰走到塵身邊,扶起他,中食指切上他的脈搏。
脈息平和穩定,心脈跳動正常,體內似乎有一股真氣在慢慢的涌動。
也就是說……毒解了。
我眼中眸光一閃,興奮地緊緊地抱住塵,語無倫次地大叫︰「毒解了,塵,毒解了,天哪,真是太好了,最多一個時辰,你們就可以自由行動了!」
馬車猛地一下停了下來,宣掀起車簾沖了進來,他的身形因為激動有些不穩,他沖到我的身邊,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我伸過一只手抱住他,笑容燦爛,「宣,我們成功了。」
宣正想說什麼?這時,空曠的草原忽然響起了「哈哈……呼呼……嘻嘻……」亂七八糟的鬼叫聲,令人毛骨悚然!
我們的臉色大變,驚叫一聲,「不好,十二鬼宿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