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山的那天,陽光明媚,暖風和煦。一大早,我和風便背上食物、水、衣物、帳篷和虎皮毯子等等必需用品,辭別了任律鵬,向山里進發。
走出翠竹林,一直往東,經過一片高聳入雲的喬木林,淌過一條寬闊的小河,就見到一片密密麻麻的灌木叢林,灌木叢林到了盡頭就是連綿成垣看不到邊際的群山的山腳。
我四處望了望,已沒路了。風回頭微笑地望著一臉疑惑的我,俯身,拎起我的裙角擠出了一大灘水,隨後,又將自己身上衣服的水擠盡,才指了指前方兩山之間一個像「人」字似的微小的狹縫,笑著說道︰「就是這里。」
還沒等我答話,他已上前,彎下腰,鑽了進去,扒開那些層層疊疊,攀扭交錯的灌木,撲面而來的就是一陣猛烈灼熱的氣流。
「雪兒,當心一點,跟上我。」他囑咐一聲,當先爬了進去。
熱,真的好熱!熱得仿佛要將人烤焦一般。低頭看了看,剛才被河水侵濕的衣服早已被蒸干了,我和風將外衣月兌了去,只余下了白色輕紗單衣、單褲,此時我們的額上、背上不停的有汗水冒出,我將袖管、褲管都撂得老高,唉!還真想把衣服全月兌了,現在的感覺就像在蒸桑拿浴,而且越往里走似乎就越熱了。
忽然,我在一個類似井口的地方停了下來,望著那灼熱的源頭,那洶涌澎湃灼熱的仿佛能將人瞬間融化。
真沒想到,這個山洞里匯聚的竟是岩漿,怪不得會這麼熱,我說嘛,怎麼會有莫名其妙就會發熱的洞穴,感情全是這岩漿的功勞。
「雪兒,怎麼了?」見我發呆,風輕喚了我一聲。
我回頭看著他,笑笑,「沒什麼,只是沒想到在這里能看到岩漿。」
「岩漿?」風一臉困惑,「你是說血池?」
呃?我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是。」
「雪兒,」風的目光熠熠地射向我,「為什麼同樣的東西,同樣的事物,你總是表達得與別人不一樣,卻又是那樣理所當然呢?比如說血池,你說是岩漿;比如說冰點,你說是零度;比如說鳧水,你說是游泳。」
我不自覺地捏緊了拳,瞟了他一眼,神色也開始轉為嚴肅,跟他說麼?說我的秘密,似乎還是說不出口。他會相信我說的嗎?不會以為我是在怪力亂神、胡言亂語?
「不要捏。」尋思間,風把我捏緊成拳的右手緩緩打開,他的神色溫柔又縱容,「雪兒,如果你不想說,就別說了,我並不是真的想知道,只是隨口問問而已。」
「風,你的眼楮總是那麼尖,就只是那麼一點點的猶豫都被你看出來了?」听到他的話,我失笑一聲,「你總是這樣縱容我,什麼都由著我,這樣下去我會被寵壞的。」
風低頭看著我,唇邊噙起一抹戲謔的笑意,「會嗎?我看……」他故意拖長了音,「不用我寵,你就已經夠壞的了。」
「你……」我噘嘴,瞪了他一眼,猛地一甩手,快步向前走去,「不和你說了!」
八個時辰後。
冷冽的寒風夾雜著鵝毛大雪撲面而來,打得我的臉生疼生疼,漫天飛雪讓我有那麼一瞬間以為自己置身于北國的冬天。
這里是一個風雪洞,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銀裝素裹,地上的積雪很厚,走在上面就能烙下一個深深的足印,同時還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白雪把周圍映得透亮,猶如白天一般。先前我還在抱怨自己是不是在走火焰山,而這一刻,我卻不得不說自己是不是在過雪山。
走出火焰洞後,由于兩股冷暖氣流的交匯,有好長一段路都是在下雨,搞得我和風都成了落湯雞。還好我們有先見之明早已備好了衣服,此刻,我們早已換上了干淨的衣服,也穿上了任律鵬事先為我們準備好的棉袍。
抬頭向上望了望,山洞頂上除了一些奇形怪狀的石頭和冰錐外,似乎並沒有什麼奇特之處,那麼,這雪到底上從什麼地方降下來的呢?
唉!大自然的奧妙真是無窮啊!我想……就算我想破了頭,也不一定能想出個所以然了,倒不如省點力氣趕路。
伸手輕輕撢掉粘在臉上、衣服上、頭發上的雪花後,我心中不由慶幸,在冰湖的苦練沒有白費,現在我除了疲勞、饑餓之外,倒真是絲毫沒有感覺到冷。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我不由自主地低低念出了孟子這句名言,在前世每次遇到挫折和磨難,我總是會用這句話來鼓勵自己,使自己變得堅強,現在……似乎更需要這樣的鼓勵。
「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泛其身……」風喃喃重復了一遍我剛才無意識下月兌口而出的句子。
我轉過頭,對他溫柔地笑了笑,伸手撢掉他頭發上、衣服上的雪花,笑道,「是啊,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風,連上天也在幫我們,我相信經過此次的歷練,你一定會變得更加強大的,一定可以手刃仇人。」
「雪兒,」他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表情一下子變得很嚴肅,黑眸轉暗,忽然間沒了任何光彩,卻在那雙輕蹙的劍眉映襯下愈發深邃,我不由一愣,說錯話了?好像沒有啊。
見我呆愣的神情,他嘴角扯出一道動人的弧線,聲音懶懶的多了點興味,「你一直不問我,仇人是誰?是不是早已經猜到了八、九分,如果我說……我要這個天下,你也會幫我嗎?」
「我……」我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剛緩過神了又怔住了,凝望著他深邃得看不見底的眼眸半晌,才輕聲開口道︰「整個武林都稱你們為‘魔教’,所以我想你的敵人應該就是江湖上那些所謂的正派人士,卻怎麼也沒有想到是朝廷……」
「朝廷?」他冷冷一笑,拉起我的手繼續邁開步伐,「若不是當時朝廷下令格殺勿論,我們又怎會被整個武林圍攻,以至于所有人,包括老、弱、婦、孺,一萬余人,全部被亂刀砍死,亂箭射死,而我,親眼看著他們一個一個倒在自己的面前,卻無能為力。」
他的聲音如一陣細膩憂傷的風,輕輕地在人的心中劃出傷痕。我有些迷茫地看著他漆黑如緞的長發,光潔無暇如同白玉的面龐,黑翹濃密的睫毛……
為什麼這麼悲傷的事情,他卻可以用那麼平靜的語聲說出來呢?他明明很悲傷,卻可以把自己的傷痛,隱藏得如此深,如此不著痕跡!看著他這樣子,我的心反而越加難受,想開口安慰,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忽然他俊美絕倫的臉上露出一抹邪佞嗜血的微笑,隨即掩去,卻讓我沒來由得一陣心驚,多麼久違的表情啊,似乎很久沒看到他這樣的表情了。
「不報此仇,誓不為人。」冰冷的語聲從他的喉中緩緩溢出。
我捏緊拳頭,定定地凝視著他,心中已作出決定,輕啟朱唇,語調仍舊平穩,卻是擲地有聲,「我陪你,上天入地我都陪著你。如果你真想毀滅這個世界,我陪你毀。如果你真想要這個天下,我陪你奪。」
他身形猛地一頓,又停下了腳步,原本平靜黯然的眸子忽然蕩漾開來,仿佛一泓被細石投中的深潭,漣漪一圈圈兒散開,清澈動人,他嘴角掛起一絲淡淡的微笑︰「雪兒,今生遇到你,是上天對我的補償。」
我望著他,但笑不語。他冰冷的手輕輕撫過我的臉頰,緩緩俯下頭,唇輕輕落了下來,覆上我的,輕輕啃咬,吸吮舌忝舐,然後他抱緊我,唇輾轉到耳邊,輕聲道︰「不用擔心,我不要天下,朝廷並不是罪魁禍首,但是……」他眼中寒光一閃,語聲卻已變得冰冷,「我也要他們為當年所做的事付出代價,至于那些江湖各大門派,我會將他們逐一鏟除,而那個幕後操縱者……」
「幕後操縱者?你是說,這件事還有一股隱蔽的力量。」我蹙眉,事情似乎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復雜,「朝廷下令斬殺你們的理由是什麼?」
「窩藏前朝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