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檀香裊裊如夢,杳央瓷撥簾而入,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仿佛轉換了時空,去到了另一個古老的時代。杳央瓷自小便在歐洲的家族城堡中長大,見慣了奢華糜爛,自從來到北宮老宅,仿佛一下子,從現代的文明中墜入了遙遠的古老時空。
北宮家族,似乎以一種非常固執的姿態恪守著家族百年來的所有歷史和習慣。所以北宮家族在外人眼中增添了很多神秘感。
「過來坐,我給你泡茶。」
她緩緩地轉過頭來看杳央瓷。露出她幾乎被長發遮掩住的容顏。
不美。甚至可以說是很丑。
如果說她的氣質讓杳央瓷仿佛看到了一朵幽幽月下綻放的睡蓮,在靜謐中呈現出一種淡定驚心的美。那麼,她的樣貌就仿佛一種殘缺,她的臉大半都是受傷的痕跡,丑陋而猙獰的疤痕覆蓋了左邊整面臉頰。右邊的臉頰雖然看上去白皙柔女敕,可是五官也看不出有什麼出眾的地方,有些呆滯細長的眼,扁平的鼻子,干裂的唇,總的看上去似乎都是平平淡淡的。
可是就是這種平平淡淡的氣息,讓人無法對她產生厭惡,甚至那丑陋的疤痕都變得可愛起來,她身上有一種讓人平靜下來,怡然自得的力量。
她的頭發也是白色的,長長的,柔軟地披散在挺直縴細的背上,用一根普通的絲帶隨意地綁著。杳央瓷的頭發也是白色的,可是更偏向帶著光芒的那種銀色,看上去絢爛耀眼,很少有人能忽視。而她的白色,仿佛是歲月替她染上的皺紋,夾雜著一種蒼老的氣息,有種沉甸甸的哀涼。
杳央瓷在她對面的軟榻上席地而坐。
看她在面前熟練地泡茶,有時候杳央瓷覺得,泡茶也是一種藝術。每一道工序都做的那般自然,那般優雅,仿佛一幅畫。
一會兒,一股淺淺淡淡的幽香開始散發起來,杳央瓷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一直混沌的腦子開始一點一點變得清晰而輕松,眼中甚至閃現出了一片綠色的草地。
「請喝茶。你可以喊我月十一。」她的語氣一直保持一條平直的線,沒有起伏,沒有波動,似乎都是那麼淡淡的,目光也是漫不經心的。
一種隔世疏離的氣息縈繞著她,讓她仿佛活在一個獨立的世界中,周圍的一切都被她無視了。
她看上去不像一個年輕的女人,更像是一個活了幾百年,看慣了滄海桑田的老人。
「我叫小瓷。」杳央瓷目光亮亮地看著她,坦誠相待道。
月十一抬起頭來,看著杳央瓷綠色的眸子,目光更深邃了,她蒼白修長的雙手似乎想抬起來撫模杳央瓷的臉,可是終究還是放棄了。
「你一個人住在這里嗎?」杳央瓷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她一向性子也是清冷無比,很少有感興趣的人和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眼前的月十一,她忍不住想親近。
也許,她身上有一種隱藏的溫軟,包容,如母親一樣的味道吧。
「嗯,很多年了。」月十一依然淡淡答道。
「這是什麼茶,很特別。」
「夜蓮美人茶。每日夜晚零時采摘剛剛含苞待放的蓮花,太陽升起前在蓮葉上收集的晨露熬的水。再經過三十四道工序泡出來的茶。」她連解釋都平平淡淡的。
「好茶。」杳央瓷沒有拐彎抹角,直接贊美。
兩個人就這樣對立而坐,話很少,氣氛很冷清,可是奇怪的是,兩人的神情都很怡然,沒有任何尷尬,似乎很享受這種靜默。
杳央瓷一小口一小口地飲著青玉琥珀杯中的茶,神情極為安寧。
過了很久,杳央瓷已經三杯茶入肚,月十一才主動提及,「你會來到這里,是看到所有了嗎?」
「嗯。」杳央瓷的目光閃過一抹疑惑,最後終于道︰「我以為我看到的會是一幕殘忍淒慘的畫面。顯然,我不了解北宮暮曳。」
「他是個好孩子。」月十一簡單明了地陳述事實,然後就沒有其他多余的話。
不過,這句話卻讓杳央瓷心底本來高高築起的那個堡壘緩緩地開始出現裂痕。
不得不說,北宮暮曳確實和她想象中的有太多的不同。
他似乎把所有的殘忍都用在了她身上。他似乎把所有的厭惡和恨都留給了相遇的她。
「這里的血奴,都是心甘情願來的。除了每年一度的祭祀需要一些例外,北宮家沒有勉強任何一個人。她們最後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報酬,有些人為了錢,有些人為了利,每一次獻血都要新鮮的,然後在心髒停止跳動之前送到這里來,喝下用人參雪蓮熬成的湯汁,可以讓他們的身體迅速恢復,直到醫生確定身體不能再承受之後便會離開。並且一生會保守北宮家的秘密。這就是關于血奴的全部。」
月十一把一件極其黑暗恐怖的事,說得仿佛杳央瓷剛剛飲下的那杯茶一樣平常。
杳央瓷的臉色有些白,深吸一口氣,她終究還是問道︰「為什麼……為什麼他會變了一個人,為什麼北宮家的人都需要血。」
「詛咒。一個美人瓷的詛咒。」月十一抬起頭來,雙眸直視她,直到這時,杳央瓷似乎才看到了她的雙眸似乎也不是一眼掃過去的黑色,而是深深的墨綠色,不認真地看的話根本覺察不出異常。
「什麼詛咒?和我有關嗎?」直覺的,杳央瓷覺得這所有的一切都和自己有關。
月十一淺淺笑靨,修長的手指收回剛剛給她的青玉琥珀茶杯,淡淡道︰「炅畫穎讓你來這里尋找答案,你想知道的這些為何你不親自問問北宮暮曳呢?」
「你知道炅畫穎大師?」杳央瓷驚愕不已,為什麼她似乎早就看穿了她,為什麼她似乎知道所有的一切?連炅畫穎大師的存在都知道,正是因為炅畫穎大師預言她身上的蠱和北宮家族有關,她才會來這里想找到答案的。
月十一,到底是誰?
「我只是北宮家的一個普通的僕人。解鈴還須系鈴人,我幫不了你。」
看她的神情,杳央瓷知道自己今日該離開了。
她站起來和她道別,走了幾步,還是忍不住回頭問了句︰「月十一,以後我能不能經常來這里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