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譽是被于沐淨發出的嗚咽低泣聲吵醒的。
看著身旁的女人,她縴瘦的身子緊緊依偎著他,眉頭微蹙,時而發出哭泣聲,時而低語著令人听了感到哀傷、充滿歉意的話語,睡得十分不安穩。
結果,她沒有把她們的對話告訴他,沒有告訴他到底發生什麼事,讓她連日來總是在睡夢中哭泣。
打從他回到這個家,隱約感覺到她變得消沉,心事重重。
有時他知道,雖然她看著書,但是眼楮沒有焦距,不知在想些什麼。
直到看見前幾日發生的事,他更加確認她的不對勁與原因來自于她在診所內發生令她無法承受的打擊。
只是,她如果不告訴他,他又怎麼能不顧她的感受特地去做調查?
他對她說了謊,其實那天的談話內容全都听見了,但是他寧可假裝不知道。
他在等待,等待她有一天願意信任他,告訴他所有的心事,包括她脆弱的部分。
「對不起……原諒我……」
伸手抹去她眼角落下的淚水,他撫著她的臉龐,溫柔又憐惜的吻住她。
幽幽的睜開眼,于沐淨輕嘆一聲,回應他的吻。
「怎麼哭了?」他的唇拂過她的頸子,雙手佔有的緊緊擁著她的身子。
「作了……作了一個夢。」他的溫暖令她的心稍稍得到撫慰。
「夢到什麼?」唇落在她的肌膚上,他挑撩她的。
現在的他名副其實的霸佔了她的臥房,讓這里也成為他的。
「夢到……」冰冷的呼喊聲,不甘的睜著眸子望著她的血淋淋女孩影像,瞬間竄入她的腦海……她選擇隱瞞,「我忘了,它變得模糊……」她救不了她。
「下次若是夢到難過的事,記得在夢中想起我。」
……
一大早,于沐淨清醒,沒看見李譽,于是來到一樓客廳。
確定家中沒有他的身影後,她若有所思的來到屋外的庭院。
果不其然,上身赤果的男人身影出現在她的眼中。
來到他的身後,她好奇的開口,「你在做什麼?」
「早。」李譽轉頭,跟她打招呼,在陽光的照射下,他粗壯的身子顯得更加結實。
「早,你拿那麼多的木材要做什麼?」她驚訝的看著他正在做的事。
「前幾天我注意到妳家的圍欄有幾處壞了,所以正打算把它們重新整修一遍。」他不知從哪里拿到工具,繼續敲敲打打,然後突然想到了什麼,又停下手上的動作。「還是妳希望不要變動?如果妳不希望我修復圍欄,那麼……」
「不,請繼續……我本來就有打算近期內請人幫忙修理圍欄。」她急忙解釋。
「是嗎?那就好。」露出明亮的微笑,李譽繼續手上的工作。
看著他的身影,望著他忙碌的工作情況,有種微妙的感覺自她的心底蔓延。
這個家,從她買下到現在,總是她一人,除了他偶爾出現以外,她整日面對的就是空蕩蕩的房子。
曾幾何時,她變得習慣他的存在……
醒來時,他的身影出現在她的眼中,他的聲音回蕩在她的四周,還有時時刻刻有人陪伴,感覺不到寂寞,恍如快樂的生活,竟讓她在想到有一天他也許又要走了而開始感到不舍。
「沐淨?」
突然听到李譽的呼喚,于沐淨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然看著他發呆,而他不知何時已轉頭盯著她。
「什麼?」
「我說,我把圍欄重新上漆,妳喜歡什麼顏色?」不理會她方才不正常的失神,李譽放下工具,伸出手,拍了拍她微紅的臉蛋。
「綠色,本來我希望自己家中的圍欄是綠色,可是買下這間房子時,它已經是白色的,而我又是一個人,所以……所以就沒有再變動過了。」其實是她懶惰,加上一個人做這些事有些寂日巳聿夕寞,所以就不曾想過再改變任何事。
「綠色?好,等一會兒我整修好它們後,下午我們一塊去賣場。」他提議。
于沐淨用力點點頭,忍不住露出笑容。
這一天早上,她靜靜的坐在庭院門口,看著他忙碌的整理她的家,然後她和他第一次在婚後一塊出門,買了她最喜歡的綠色油漆。
下午,她和他像是兩個愛玩的孩子,一起替圍欄重新上漆。
直到黃昏,她和他身上都沾染了綠色油漆,而她的家……不!他們的家第一次有了一點點不同的改變和新的顏色,是她和他一塊完成的。
疲倦的沉睡時,于沐淨感覺身子被輕輕的搖動,緩緩的睜開眼楮。
李譽的眼中沒有半絲方才激情的溫度,冷冽的與她相視。
「怎……」
他的手馬上捂住她的口,在她的耳邊輕聲的說︰「有人進來了。」
有人?進來?她家?是誰?
她睜大雙眼,流露出濃濃的睡意與疑惑。
「我現在無法向妳解釋,不過很肯定的,他們是針對我來的……看來待在這里太久,讓他們發現我的蹤跡了。」他冷冷一笑,眼中充滿危險冷血的光芒。
于沐淨有些不安,因為這樣的他是她從來不曾見過的。
突然,樓下發出微弱的響聲,顯然有人不小心把東西踢倒了,又或者是被絆倒。
李譽瞇起眼,神情變得嚴厲,低下頭,凝望著她,「沐淨。」
她也看著他,同時在他的眼中發現不確定與不安。
「很抱歉把妳拖下水,不過既然被他們發現這里,為了安全著想,妳不能再待在這里了。」
「被誰發現?誰在找你?為什麼我不能待在這里?這里是我的家,如果我不能待在這里,又該去哪里?」他的態度讓她聯想到危險,但是離開這里,她又能去哪里?
「妳……」李譽猶豫著,面有難色。
他不確定就這麼把她帶到自己的世界,是否會讓她受到更大的傷害與危險?就算他希望把她帶走,但是她呢?她是否願意和他一塊離開?會不會導致有一天她恨他?
他也許不知道,不過她看得很清楚,他的面有難色,他的掙扎,還有他的猶豫,好像有什麼令他感到為難的事,正逼著他作出不願意作的決定。
「和我走。」李譽輕聲的說。
「和你……走?」于沐淨不確定的低喃。
「對,到我的家,只有到那里,才能確定妳一定安全。」他有點緊張,看不清當她听到他說的話時,臉上的神情代表什麼。
「到你的家?」她黯然的垂下眼,感覺有一點受傷。
她大概了解他為何猶豫,以及為何面有難色了。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誰闖進她的家中,但可以肯定的是情況危急,所以他才會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作出決定,帶她離開。
而這一切不是他心甘情願的,是沒有辦法解決的情況下勉強作出的決定。
其實他一點也不希望她進入他的世界,影響他原本的生活……她所不知道,關于他的另一種生活。
對啊!她怎麼會忘了?當初兩人說好的條件就是如此,一樁婚姻,但兩方形同陌路,不干涉彼此,她怎麼會在與他相處這段愉快的日子後,忘了曾經做出的規定?她又怎麼會有這種呆傻單純的想法?怎麼會覺得自己與他之間的關系開始轉變呢?
「不用擔心我,我可以借住朋友家。」她斂下眼,躲避他的注視,不讓他瞧見她眼底的受傷。
「不行,就算妳暫時躲過,也難保他們不會再次出現。」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放她一個人面對危險。
尤其這危險是因他而起……即便她排斥他的決定,即便他知道她心中的答案,她一點也不想和他一塊走,不願意,也沒有意願,寧可與他保持這種聚少離多的生活方式,偶有激情溫存的纏綿,也不想與他成為真正的夫妻……
于沐淨咬著唇,不想讓他覺得困擾。「那我可以去……」
「沐淨,沒有時間了,妳先听我的吧!等危險解決了,到時妳要走,我不攔妳。」她有多麼不願,他了解了,所以他不會勉強她。
因為無論她有多麼不願跟著他,但至少能令他安心的是,他與她的距離就算遙遠,始終都是夫妻。
「快起來,把衣服穿上。」不再給她考慮的機會,他拉起她,替她從衣櫃內拿出衣物。
于沐淨看著他,始終猶豫不決。
過了一會兒,她看見他快中有序的整理屬于她私人的證件,還不斷警覺的查探著門外的動靜,只能咬牙接受他的要求。
「我們現在要怎麼出去?那些人在外頭。」當她換好衣服後,被動的跟在他的身旁。
「我們爬窗。」
于沐淨瞪大眼,忍不住驚呼,「爬……爬窗?這里是三樓!」
「別怕,只要妳緊摟著我,我們就能安全離開。」李譽自信的說,對她揚起微笑。
「不……不行,我……我不能。」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她緩緩的走到微微開啟的窗口,低頭往下一看。
是,也許一樓與三樓之間看似短距,但是對一般人而言,這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
這不是在拍片,她不是片中那些英勇的女性,更沒有萬能的身手,她只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平凡人,至少沒有勇氣從三樓窗口往下爬,也沒有這個能耐,那種距離感,想到就令她心慌不已。
「沐淨,別怕。」瞧見她眼底的恐懼,他流露出濃濃的歉意。
因為他貪心,想與她多相處些日子,才會在這里待太久,害得她的住所被鎖定……
「不行,李譽,你覺得我膽小也沒關系,但只是摟著你,毫無安全輔助的幫助,就這麼從三樓下去,我真的做不到……我會緊張,我會害怕,我……我一定會放手的,真的,我真的會摔下去。」她退縮的搖頭,「不如……不如你走吧!別管我了,說不定對方沒有發現你的行蹤,便會自動離開,說不定……我現在報警,通知有人闖空門,我可以……」
至少她不會因為自己做不到而拉著他一塊下水,他既然有能力從三樓逃離,那麼就讓他走吧!兩人之中,至少有一個人可以得到安全,這就足夠了。
「沐淨,對不起,我不能讓妳把事情變得更復雜,如果妳報警,情況會更糟。」因為他不確定警方那里有沒有那些人的同黨。
「好,我……我不報警,我待在這里,你走,我……至少這里是我的屋子,我可以想辦法躲起來,不讓那些人發現我的蹤跡,我可以……保護自己……」她想了很多種方法,但絕對沒有一種叫做「讓我們從三樓爬下去」的方法。
「沐淨,妳知道,我不可能放妳一個人在這里,更不可能接受妳的這種提議。這間屋子里有什麼地方能躲?哪些方法能讓妳待在這間屋子內而能平安無事?」李譽搖搖頭,無法不直接殘忍的告訴她事實。「沒有,如果妳待在這里,不可能會平安無事。」
「不,我不要這麼下去,絕……絕對不要。」她不想增加他的困擾,但是清楚的在他的眼中看到不滿,她……她……
她難道不相信他?如果不是百分之百肯定絕不會讓她出事,他不會做出這個提議。
「沐淨,妳難道……」
突然,于沐淨的身子無力的向下墜。
李譽機警的伸出手,將她擁入懷中,眼里閃過駭人的殺意。
窗外傳來微弱細小的嘆息聲,他瞇起眼,盯著窗戶。
「原來這就是你遲遲不願意回來的原因,金屋藏嬌?」
熟悉的嗓音傳入耳中,李譽有些不確定的皺起眉頭。
一個男人出現在窗外,動作利落的跳進屋里,好整以暇的沖著李譽微笑。
「是你?你怎麼來了?」收斂犀利又危險的眼神,李譽有點不爽的緊皺眉頭。
「當然是來救你,我們進行反跟蹤,才花了一天的時間就追到你的行蹤了。嘖嘖嘖,我以為是什麼不得了的大事才會讓你遲遲不歸,原來是為了女人,嗯?」男人輕佻邪魅的調侃。
「你給她打了麻醉劑?」李譽冷下臉,溫柔的緊擁著昏過去的于沐淨。
「對啊!不讓這位小姐睡一下,別說離開了,說不定連踏出這里一步都做不到……」發現李譽的眼神變得銳利,男人笑著舉起雙手投降。「嘿!我只給她一點點的劑量而已,她最多睡個十小時就會醒來了。」
看著她微微蒼白的臉蛋,李譽的眼中閃過一絲絲的溫柔。「等會兒再和你算賬,我們先離開。」
「好啊!我正想這麼說,不過……現在她昏了,要怎麼把她從三樓扛下一樓?又得爬牆又得抱緊她……我可沒這個好功夫。」就算有,他也不是那種非常勤勞的好男人,更不懂得好友、好兄弟之間應該互相幫忙的道理,至少現在他不懂!男人痞痞的微笑。
「不需要你來扛。」他自己就行了,反正他從頭到尾都沒想過需要任何人幫助他。
「說得也是,她是你的女人嘛!沒理由你快快樂樂的與她相處,卻要我做幫忙的事,除非事成之後,你願意把她分給我做女朋友……呵呵,開玩笑的,何必這麼認真呢?你的表情像是想要殺了我……哎呀!要是我扛了這個女人,不就代表英雄救美的英雄換了人?那我是不是才該成為男主角呢?但我沒有心理準備耶!至少給人家一點時間轉換心情,也該讓我瞧清楚……」
「閉嘴,別逼我現在打人。」李譽瞇起眼,瞪著他。他了解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個性,還有,他有多麼多話、愛胡言亂語、像個瘋子一樣的特性。
「好好,那麼我好人做到底,先幫你開路……啊!我竟然又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男人突然一臉認真的驚呼,「在你和她正在談論著要一塊走的時候,我已經在窗外弄好一條可以月兌逃的繩子了。」
李譽冷冷的瞪著他,眼底的殺意愈來愈明顯。
「看吧!我可是個好人啊!既有善心,人又好……嘖嘖嘖,連我都覺得自己真是棒……」
「你來很久了?」李譽冷冷的問。
「對啊!大概五個小時了吧!」
「待在窗外五個小時?」他一點也不懷疑這家伙爬牆的能耐,還有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的能力。
「沒有,我哪這麼厲害?!吊在外頭五個小時,可是會死人的。」
李譽稍稍安心,「你抵達這里五個小時,這段時間都在車內……」
「原本想爬進來和你打聲招呼,說哈……可是,哎喲!听到好可怕的喘息和申吟,嚇壞我的小心肝了,為了避免雙眼生疾,我只好辛苦的再爬爬爬,爬回一樓,坐進車里,等你們完事後嘛……這段時間,就忙著做逃命繩索,又進去替你們蓋了一次被子,你也知道,現在天氣寒冷,怎麼可以全身赤果果的曬月亮呢!你不為自己想,也該為女孩子想一下嘛……」男人說得理直氣壯,臉不紅,氣不喘,連李譽愈來愈可怕陰沉的面容也忽視了。「還有啊,瞧我多好心,在離開的時候,還替你們把窗子關小些,免得春光外泄,被人偷看光呢!」他說得好得意,最後還忍不住大笑幾聲。
「離源一……」李譽非常不親切的出聲呼喚。
「怎麼了?想道謝啊?不用了,大家這麼熟了,何必在意這種小禮節呢?」男人依然露出無害的微笑。
「你死定了。」李譽瞪著他,眼底燃燒著駭人的熊熊怒火,像是要將對方焚燒殆盡,令人瞧了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