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世君帶她去的是一家鬧中取靜、曲徑通幽的院子,青磚綠瓦的牆上掛著一塊貴氣的銅牌,上書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歸去來兮」。里面隱約看見一幢三層小樓,四壁都爬滿了爬山虎,外面看著十分普通。寬闊的院子里卻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豪車,縱是古紫夢這樣只認得幾個Logo的名車菜鳥也能從那些剛硬的線條、晶亮的車身猜到來此就餐的人恐怕比非富即貴還得多些道行。
「你這次真是發大財了?」古紫夢跟著饒世君走在曲曲折折的回廊里,不住地四處打量,語帶喜悅,步履輕盈。這幾年饒世君只要在北京就隔三差五地請她吃飯,但兩人工作都忙,真正能合拍的時間並不多。她平時要麼出差,要麼深居簡出,饒世君帶她來這樣的私人會所還真是頭一回。
俏麗的領班八面玲瓏,親切和熱情的尺度拿捏得剛剛好。
饒世君引她乘電梯到二層雅間「出世雅君閣」落座,一路上但笑不語。
點的是粵菜。古紫夢還在翻看菜單的功夫,饒世君已經不假思索地報上了晶瑩蝦餃和爽口榴蓮酥,她便懶得再看了,索性隨他定。
席間,魚翅香滑,官燕濃鮮,蝦餃和榴蓮酥也地道得無以復加,古紫夢吃得歡暢淋灕,心情愉悅時話便也不知不覺多了起來。饒世君一向听多說少,狹長的雙目溫和含笑。
豐盛的午餐已近尾聲,饒世君突然變出個酒紅色的天鵝絨盒子,交給古紫夢。打開一看,一串晶瑩透徹的珍珠項鏈靜靜地躺在黑色的絲絨緞面上,珠子足有拇指蓋那麼大,顆顆瑩潤,粒粒飽滿,泛著乳白色的柔軟光澤,正隨著她開啟盒蓋的動作輕輕晃動。
她一直不愛鑽石之類晶亮閃光的飾品,獨獨喜歡低調優雅的珍珠,便也一眼就喜歡上了這串珠鏈。
他和她都是經常出差各地,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彼此都會帶回點小禮物。她工作忙頭緒多,所謂禮物便也輕松隨意,什麼各地機場內隨處可見的當地特產,國外辦公室里茶水間內的各色速溶咖啡,杭州街邊小店里10塊錢3條的真絲手絹……也不管他用得著用不著喜歡不喜歡,全然一股腦地隨手搜羅來給他,眉眼彎彎地看他笑納。
去年他生日前,尤嘉美特意囑咐她要認真對待。尤嘉美一向沒心沒肺,居然連她都慎而重之地叮囑,古紫夢不得不非常重視,特意讓Grace安排在日程上。
可她對送男人禮物實在是既沒想法也沒經驗,不過是尋著一次出差的間隙,在越南機場面積不大的免稅店內破天荒地流連1個多小時,終于選定一塊清秀爽利的浪琴腕表。乳白色的表盤,縴薄中透著貝殼的七彩柔光,試戴時金屬表殼涼滑的觸感讓她想起饒世君那溫和無害的笑容潔白的牙齒,不由得唇角上翹。
回來後居然忙到昏天黑地,待尤嘉美假以辭色再次提點時,竟然找不到塞在哪里。拜托Grace一通翻箱倒櫃,才總算找到。原本想快遞給他,卻被尤嘉美無緣無故地罵了一頓︰「就算你再怎麼垂簾听政幕後操縱不用直面客戶,也總該知道點最起碼的社交禮儀吧,更何況饒世君還是你為數不多朋友之一!就沖著人家在你今年生日時特意從西雅圖飛回來陪我們吃了頓飯再馬不停蹄地飛回去,你也不能就這麼打發人家!」古紫夢向來從善如流,只能乖乖地等著見面再送。
偏巧那段時間饒世君也極忙,兩人終于還是忙過了春節才得以見面。她念著饒世君這麼多年從沒忘記她的生日,自知理虧,不覺間巧笑倩兮,一雙芊芊素手從桌面上將那包裝精美的碩大盒子推到他面前,語氣竟是從沒有過的乖巧討好︰「就當是新春賀禮了。恭祝饒總前程似錦、龍騰虎躍,帶領巨額資本游刃有余在豐厚利潤的潮頭浪尖……」
饒世君愣怔了一秒,意味非常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含笑不言不語,不緊不慢地一層一層拆開包裝,當場就退下他那塊敦實厚重的腕表戴了起來。她也滿意地看到那薄薄的浪琴戴在他的腕子上,更顯得他如謙謙君子般溫厚摯暖,竟有點希望他就那麼一直戴著它。可也很快就把這點兒「星星之火」忘得一干二淨。有幾次見面還暗自奇怪,饒世君怎麼好像改了嗜好不再隨行就市地換腕表了。
而他送她的也好像從來都不是什麼值錢東西,卻很對她心思。她公寓里用的就是他從印度帶回的香料,據說能帶來平和安寧,那味道是印度香料中難得的清幽。她床頭的藤制落地燈,碩大的一個,透著古樸的東南亞風情,是他從泰國搜羅的。她包里的鑰匙扣,一個打哈欠的HelloKitty,很Q很萌。還有數不清的世界各地的明信片、各種口味的巧克力,簡直把她當成小孩子。
但這一次,饒世君顯然格外用心。她心里警鈴蜂鳴,大絕不妥,可到底哪里不妥,一時之間卻又抓握不住,一顆心只覺得慌亂,和著今天飛機上的遭遇更覺得理不清道不明的煩亂。
古紫夢心里清楚該堅決推掉,反復摩挲著珠子盒子拿捏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推才能合情合理自然而然,全無半點平日工作中的機智勇敢果斷堅決。
饒世君也不催她,一只手肘半搭在桌沿上,微笑著靜靜地看著她,仿佛頗為欣賞她的表面平靜內心掙扎。
很快,古紫夢抿嘴一笑,目光從手里的絲絨盒上抬起頭來與他對視,濃密的睫毛嬌俏地忽閃著,一雙漆黑明亮的眸子水潤潤霧蒙蒙的,溫婉地由衷贊嘆︰「真是好東西!咱們中國的寶貝居然飛越太平洋才更容易找到。」
她自動忽略饒世君眼中的期待,頓住聲,低下頭,再看向那絲絨盒子,仍然下定了決心輕啟朱唇,「可你知道我一向不戴這些。不留吧怕掃你的興,真留著吧又怕白白糟蹋了寶貝,不如你回頭送給更有緣更有福氣的主兒?」
饒世君像是早料到她會這樣說,了然一笑,也不著惱,伸出手從盒子里撿起珠鏈,幾下扭開扣子,站起身不由分說地就給古紫夢戴在了光潔的脖頸上。「紅花還需綠葉襯呢,何況是難得一見的清代東珠了。」
「嘿你這人,真會說話!」面對無賴,古紫夢從來都沒什麼好口才。一手輕撫頸子上的那些珠子,咬住下唇嗔責著瞪了他一眼。鎖骨處還留著剛剛饒世君指尖劃過時留下的溫熱觸感,泛著絲絲酥麻。
饒世君眼睜睜看著桃花樣的暈紅從她白皙的臉頰到修長的脖頸瞬間泛起,吐出的話卻是不容推拒的堅決︰「喜歡就戴著!」
印象中他幾乎很少這麼對她說話,古紫夢不由得又看了他一眼。
二人視線相撞,不知是誰先呵呵笑了起來,隨即全都笑開了花。正午的陽光透過紗簾灑進了大片,一時間,暈黃的雅間里一派溫雅柔和。
更為幽靜的三層,「祥宇榮騰齋」內,葉宇騰興趣缺缺地靠坐在舒適的椅背上,有一搭無一搭地和身邊穿著入時的女郎說著話。桌子上眾多的色香味俱佳皆沒怎麼動過,一只精致的Tiffany盒子半敞著。
不知女人哪句輕柔的話語打斷了葉宇騰的思緒,他微微抖了抖眉看向她,「雅瑩,听說SBA身陷‘綁架門’。這種時候,你這SBA中國的市場總監不是應該最忙?」
溫雅瑩聞言輕輕撥了撥耳邊的卷發,順著薄潤的耳廓撫了撫耳垂上的那點晶瑩璀璨,單手端起了身前的紅酒杯,答得漫不經心,「這個啊,都安排好了,SBA選的公關公司很能干。」
「什麼公關公司能讓你都贊口不絕?」葉宇騰隨口問道。
「Top公關,我在沃頓商學院的同學回國創業的產物,短短幾年就已經牢牢吃定十幾家世界100強和眾多本土實力集團。」
葉宇騰仍舊興致不高,眉眼低垂晃動著杯中酒,僅作客觀評價,「你這老同學倒也人脈通達。」
溫雅瑩狡黠一笑,「也不全是。他有競爭對手沒有的獨家秘笈,」女人說起八卦總是興致勃勃,一雙丹鳳眼亮晶晶的,「宇騰哥,你知道嗎,傳說TOP近幾年有個‘幕後女諸葛’坐鎮,名叫GigiGu……」
葉宇騰頓住手,扭過頭來,淡淡地看了一眼猶自含笑的溫雅瑩。英挺俊逸的臉上仍舊酷酷的沒什麼表情,可溫雅瑩還是敏銳地感覺到一股戾氣蒸騰而來,不由得斂笑禁聲。
葉宇騰反倒淺笑了起來,沉聲道,「‘幕後女諸葛’?難得還是個女人。」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