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夜市街道的街尾處,夜市上有捕快巡邏。听到打斗聲,這就來得快。趙赦自封王以來,親侍的家人們還沒有在外面這樣過。至于二門以外還有沒有理順的家人是不是這樣,趙赦要是知道,肯定要就事論事,不可以放過也不會放過。
今天為著討真姐兒喜歡,趙赦就不讓人下樓喝止打人的家人。他拉著真姐兒在雅間里樓欄桿處坐下,帶著真姐兒往樓下看︰「咱們看看熱鬧。」
真姐兒興奮的壓抑不住,表哥為我打架,表哥當然不會輸,這是一場不平等的爭斗。起因還是對方不佔理,因為對方是這里一霸。
看街上行人躲避,樓下靴聲囊囊跑來一隊人,都是身著號衣身挎腰刀,推推搡搡撥開人過來。人沒有到先就大聲呼喊︰「不許再打,住手,不要放跑一個!」
趙意這時候已經打到了街上,沖撞王爺當然要狠打。街上場子大,他打得舒服。此時他站在一旁已經不動手,正在指揮著家人打這幾個醉漢。醉漢們被打急了,拎板凳的拎板凳,拿掃帚的拿掃帚。
旁邊站著一個人看熱鬧,手里托著小茶壺,也被醉漢一把搶過來要砸人。這人也急了,撲過來雙手抱住小茶壺,大喊道︰「這是爺的,爺的傳家東西。你放不放手?再不放手爺踹你了。」看起來真是熱鬧。
真姐兒在樓上格格笑,看到一個醉漢撲通倒地,手邊正好一個酒壇子,就手拿起來奔著趙意就砸過去。真姐兒看到哎喲一聲,下意識地把身子往趙赦身邊貼上一貼。身後兩個丫頭睜大眼楮盯著王爺,見趙赦也是隨意地撫一撫真姐兒肩頭。紅箋和綠管二人,這才稍稍放下心。
溫熱的小身子貼過來,趙赦這一次不敢再亂想。好不容易把真姐兒拐出來,以後還想這樣親近,他只能放老實些。眼角看著真姐兒面龐被街上燈籠照得嫣紅,黑亮清靈的眼眸里一會兒是焦急一會兒是笑意,趙赦也微微笑,小丫頭很容易討好,這樣就喜歡了。
不容易討好的女人不少,其實有沒有必要,自己可以想想;其實把握好效果沒有,自己可以再想想。不要因為真姐兒容易討好自得其樂,就又要來上幾句。這樣的話,大可不必。
樓下「哎喲」連聲,再就是破口大罵︰「哪里來的混蛋混帳……」只罵到這里,趙意上去就是一馬鞭子,正打在罵人的人臉上,打得他是不再罵了。
旁邊的捕快不肯答應了,過來兩個就要捆趙意︰「住手,當著我們面你還要打人,綁了帶走。」趙意當然不肯,家人們也不肯,街頭上又混亂起來。
這一次打得凶,行人紛紛避走……真姐兒擔心起來,對著趙赦小心看看,突然想到自己看這個很是興奮,表哥又要說沒有規矩。這一眼看過去,只見趙赦悠然自在,不經意地往樓下看著,似乎這戲不錯。
見到真姐兒看過來的眼光,趙赦低頭對她一笑,關切地道︰「又害怕了?」真姐兒嫣然︰「打出血來,是不敢看,不過表哥在,就敢看了。敢問表哥,以前在京里也常和人打架?」真姐兒突然問出來這句話,是看到趙赦自己也看得貌似津津有味。她對著趙赦的虎背熊腰,忽然就想猜測一下。
趙赦被問得一愣,輕笑一下道︰「不告訴你。」真姐兒再看樓下,趙意耀武揚威站在當街,身後是幾個嘻笑的家人。對著躺倒的捕快們,趙意拎著馬鞭子正在大罵︰「不長眼楮的東西,上來就出手,來到也先不問問,你當小爺怕你們!小爺千軍萬馬中也闖過,怕你們這些不中用的……」紅箋綠管一起撇嘴,千軍萬馬?就是軍中呆過,也不必當街吹出來。
雅間門簾輕響,掌櫃的帶著小二哈腰把酒菜送進來。小二去擺酒菜,掌櫃的來求趙赦︰「大爺您高抬貴手,小店這生意可經不起折騰。您今兒晚上的酒菜,算小的孝敬了,只求您讓貴介趕快住手,再打我就沒有生意了。」
這個人讓人當眾施暴也罷了,當街還要打捕快。打完捕快還不走,還在這兒等酒菜,大有不吃好喝好決不罷休的樣子。掌櫃的為著生意,就只能來求他了。
趙赦漫不經心︰「沒有什麼,你不必擔心。」再對趙如道︰「賞他。」趙如過來,掏出一錠五十兩大銀扔給掌櫃的,也是悠閑不放在心上地道︰「拿著吧,權當那損壞的桌子板凳,是我們砸的吧。」
銀子一接到手,掌櫃的就眉開眼笑。幫著小二布好酒菜道謝過出來,小二模著頭伸舌頭道︰「我的娘呀,這是哪路的神仙還不走?這里離城門近,上次對街酒樓有人鬧事打架,地痞太多捕快不夠,不到一刻鐘,就來一隊兵。他們是什麼來頭?」
掌櫃的用手在他腦袋上拍一下︰「管他什麼來頭今天晚上也就這樣了。他不走不是更好,一會兒當兵的來了還有人拿。要是他走了,這些衙門里的精怪,拿不到生事的人,不找咱們的事情嗎?」
到樓下再交待店里伙計們︰「等下要是打起來,咱們都躲著點兒。張二,錢三,把那貴些的擺設收起來;王六秦七,把爺的好酒看好了。」
樓下掌櫃的開始收拾停當,做好一會兒再打的準備。樓上雅間里,趙赦帶著真姐兒用飯。真姐兒雖然不願意再看躺一街人,還是要擔心趙意在樓下會不會吃虧,就不時往樓欄桿外看看。趙赦給她挾菜道︰「不用擔心,這沒什麼。」真姐兒眸子在趙赦面上又掃過,這就一笑開始吃飯,果然這菜不錯。趙赦嘗嘗酒也行,讓紅箋綠管用熱水燙一個酒杯來,給真姐兒也倒上一杯︰「嘗一嘗吧。」
一杯酒下去,街上傳來整齊的跑步聲。手掂酒杯的趙赦听到這聲音,心中欣慰地眯起眼楮。這才是老子的兵,听听這跑步聲都是一個兒也不錯。這里離西門近,來的是誰,趙赦一想便知。
門簾打開,一個家人進來回話︰「虎威將軍左俊杰在樓下。」趙赦略一點頭,繼續喝自己手中的酒。真姐兒對著他看看,再對著樓欄桿處看看。趙赦會意︰「去看熱鬧吧。」
真姐兒喜形于色,又強自壓抑著換成微笑。離座後先對著趙赦行過禮,這才扶著紅箋的手到欄桿處看熱鬧。
第一眼先嚇一跳,樓下黑壓壓整整齊齊全是兵。這隊兵和剛才亂七八糟跑來的捕快不同,他們到樓下,站得筆直隊形也不亂。為首的一個大漢,面上帶著笑正在罵趙意︰「小王八羔子,老子當誰搗蛋呢?原來是你!」趙意也回罵︰「是你個大丘八,你罵人也長長腦子!」真姐兒看得撲哧一笑,回身來看趙赦又是一笑。
「過來吧,這菜不錯。」趙赦不用看,也知道樓下是怎麼樣。招手讓真姐兒過來,見她面上歡歡喜喜,趙赦想起來真姐兒問自己的話︰「表哥以前,愛不愛同人打架。」這位世家公子哥兒出身的趙赦,又會功夫生得又好,在真姐兒這樣年紀,要是不惹事,貌似他不會舒服。
就是因為以前他自己也打架,才會明白真姐兒看到這樣的事情,心里應該喜歡才對。
左俊杰看到趙意在,不用想也知道樓上是誰在。和趙意嘻哈兩句過後,左俊杰讓趙意領路,上樓來見王爺。掌櫃的看到這一切,覺得可以放心,今天晚上這第二架,是不會打起來;這店里的桌子板凳,也不會再第二次遭劫。
看到左俊杰要上樓,開酒樓會慣四方人的掌櫃,巴結討好的走在前面︰「左將軍,我給您帶路。」左俊杰瞪瞪眼楮︰「有你什麼事兒?」掌櫃的不管,還是要在前面帶路。
上得樓來,左俊杰不停擺手,低聲喝住掌櫃的︰「你不要驚動。」對趙意陪個笑臉,低聲罵道︰「小兔崽子,幫我回個話。」趙意一笑還沒有進去,趙如從里面出來,對左俊杰道︰「不必進了,今兒不方便進。」
左俊杰傻了眼楮,是幾時王爺不見我?他正在發問,趙如和趙意一起低聲︰「姑娘在呢。」左俊杰拍拍腦袋,這就恍然大悟。果然今天我老左,是不方便進去。他身上戰甲在身,拜倒時「嘩啦」一聲,就這麼在雅間門簾外行了禮,起身後退著這才離去。
掌櫃的看傻了眼楮,愣在旁邊愣了半天。等到左俊杰人下樓,他象中箭的兔子一樣沖下樓去。到樓下喊伙計們︰「快快,把後院子里埋的那壇好酒,挖出來送到樓上去。」伙計們面面相覷,不明白掌櫃的這中的是哪門子邪?一個伙計提醒道︰「這半夜的哪里看得見?」掌櫃的跺腳罵他︰「不會點個燈籠。」把伙計罵去挖酒,另一個伙計過來問掌櫃的︰「樓上是什麼達官貴人?」掌櫃的這才迷糊道︰「我也不知道。」
酒送上去,又把菜送上去,樓上又賞下五十兩銀子來。真姐兒含笑,表哥今天大破費。帶我出來吃飯一百兩銀子一桌酒菜。明兒他想想要是心疼起來,只怕下次不帶我來。這樣一想,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天是難得的出來,玩個開心才好。
一頓飯吃下來,趙赦看著她哄著她,雖然酒好,也只容她喝了兩杯酒,真姐兒雖然酒意上頭醺然薄醉,也很是乖巧地听話。坐到午夜以後,街上夜市早就散去。趙赦攜著真姐兒下樓來,街上早就冷清清,真姐兒先嘟起嘴︰「玩不成了。」再看到趙如牽過趙赦的馬來,三分酒意的真姐兒過去拉住馬韁繩,對著趙赦撒嬌︰「要騎馬回去。」
夜風徐徐帶來涼爽,趙赦負手站在馬前,看著真姐兒扯著馬韁不依︰「讓我騎馬。」紅箋綠管忍笑,姑娘象是用多了酒,平時從來不這樣嬌纏。見王爺近前,伏身抱起姑娘送到馬上,再交待道︰「馬車後面跟著,這樣散會兒悶也好。」
真姐兒遂了心,開開心心坐在馬上。趙赦牽著馬緩行,不時听到真姐兒小嘴里吐一句「駕」。每听一次,趙赦就要回身笑一下。星光下真姐兒雖然戴著面紗,依稀可以看到她眸光微醉,暈似月光。趙赦一不小心,就要想起來自己是未婚夫,不是象以前那樣,端的是表哥和王爺身份。
今夜月光暈暈,星光偶有燦爛,周圍一切似夢似景似眩惑,讓人在其中,不自覺渲染在這眩惑中。馬蹄聲「的的」輕敲在青石板的街道上,行過街口可以看到幾個大漢急忙避開。趙赦皺眉,知道這是左俊杰為護衛自己派出來的暗哨。
他覺得大可不必,千軍萬馬中都闖過。到了城里,反而要層層護衛。就是身邊帶著真姐兒,趙赦也不擔心。回身對趙意示意讓這些人散開,免得擾自己興致。趙意不肯去,上前來回話道︰「王爺請擔待,左將軍也是好意。」
趙赦拿他無法,只是罵了一句︰「一群混帳!」再就無話。到底這些人,的確也是好意。要想讓他們不表示這好意,就是自己行藏不會被發現。此時左俊杰發現自己便衣出行,當然護衛就是他的首要責任。
街道靜寂,偶然有犬吠一兩聲。真姐兒坐在高頭大馬上,喜滋滋而且喜不自勝。這滿城里寂靜無人獨我在賞,這感覺相當好。
突然想到一件事兒,真姐兒伏身悄聲喊趙赦︰「表哥,」趙赦回過身,對真姐兒這悄悄聲好笑︰「什麼事情?」真姐兒悄聲道︰「這馬如何能快些?」想想又道︰「表哥幾時騎快馬給我看?」趙赦听過就樂,小丫頭得寸進尺,騎到馬上還想快些。他故意板起臉︰「讓你騎就不錯了,安心再坐會兒吧,過了這條街,就回馬車上去。」真姐兒听過訓,乖巧地答應一聲,這就沒有再說話。
趙赦說話一向算話,牽馬把真姐兒帶到這一條街的街口,就把真姐兒抱下馬送到馬車中。趙赦上馬後,剛才一路牽馬跟著的家人們這才上馬,擁著真姐兒馬車回府。府門前打開車門,趙赦微笑,真姐兒伏身車內小桌子上,人已經睡熟。
對紅箋和綠管看看,趙赦王爺這又要勝了一籌。抱真姐兒回房,只能是他來。懷中抱著小小香軟的身子往房中去,丫頭媽媽們後面跟隨。趙赦把真姐兒送入房中,交待幾句就出來離去。紅箋綠管給真姐兒換過衣服理好紗帳,再對看一眼俱各放心。王爺自己能明白,這是再好也不過。他一定要強著陪姑娘,這是誰也攔不住的事情。王爺讓人放心,這就萬事放心。
真姐兒一覺醒來,見房中天色明亮。床前侍立著綠管和花開,往外面喊小丫頭︰「姑娘醒了。」真姐兒急急忙忙問她們︰「什麼時辰了?」綠管見她著急,忙道︰「和平時一樣的時辰,我正要喊姑娘,可巧兒姑娘就醒了。」真姐兒又看過沙漏,這才放心,起身對綠管和花開道︰「今兒要是起晚了,下次表哥未必再帶我出去。」
梳洗用過早飯,丫頭們送真姐兒去書房。路上石榴花林中,白貓盡情嬉戲在此。真姐兒抿著嘴兒笑停下腳步,看了一時才往書房中來見趙赦。趙赦又在伏案,見真姐兒並沒有晚起床,當然心喜,為著玩不能把別的都荒廢才合他心意。真姐兒打量趙赦,昨兒喝了那麼多的酒,表哥今天依就神采奕奕。
再來見先生,展先生怎麼看怎麼是一個「玉」人,功課實在不重,真姐兒難免走神。趙如說三位先生都是名士,張先生老誠持重;俞先生頗有詼諧;而展先生,活月兌月兌一個晉人風氣的美男……
展祁輕輕咳一聲,把走神的真姐兒心思拉回來。這個學生比較特殊,說不能說重了,打也打不得。好在功課從來不怠慢,她今天走神,當先生的只能拉她回來,不能無故教訓她。王爺隔壁坐著,真姐兒要專心,當先生的也是一樣。
竹簾在輕風中微動,丫頭們或坐或站都在廊下。在這樣的夏日清風中,真姐兒依就是嬌生慣養在深宅里;而書房外的石榴花林中,大小雪團子一群貓,依就是自在嬉戲在草地上。
偶然有一只跑開,奔出多遠看到有人又奔回。這虎頭虎腦的可愛勁兒,引得來人也喜歡︰「這就是沈姑娘的貓吧?真是招人愛。」說過又嘆氣低聲︰「可惜了陳姨娘。」為了一只貓爭寵斗敗,正確來說,是還沒斗,就徹底敗下陣來,而且有不翻身之感。
說話的這個人穿一件菊紋粉色上衣,下面是繡玉蘭花曳地長裙。生得粉面含春,秀眉秀眼。在她前面引路的是陳姨娘的丫頭珍珠。珍珠只听到她說沈姑娘的貓招人愛這句話,回身難免嫉恨地道︰「這是當然。」
姑娘是誰?她向來比王爺還要大。陳姨娘爭一次寵,敗下來膽戰心驚。當丫頭的珍珠看到海棠慘狀,同病相憐是又怕又恨。珍珠當然想不到,真姐兒不是樣樣都捧在手心里。為阿碧姑娘玩一次心思,也被趙赦責罰一回。
珍珠說過,覺得自己失言,忙強堆出笑容,對來人道︰「蘇姨娘請,難得這麼熱的天,您還肯來看我們姨娘。」蘇姨娘就是小陳大人上司的寵妾,上次曾來過一回。
對陳姨娘來說,有個外人來看看她,又是同道中人,出出主意說說話,都比家里的姨娘們要強;對于蘇姨娘來說,她來拜陳姨娘,是在家里過了明路的。就是正室的太太听到她往王府里來拜,背地里罵王府沒有規矩,面上也要暫時忌憚她。
蘇姨娘每次來,從不會王府正門上進,只在角門上會一個媽媽,請她幫忙去傳話。當然這傳話也塞銀子,媽媽每每得了銀子,先去回管家,管家說好,才能往里面傳。這銀子拿的,從來不擔心。媽媽們回過話,陳姨娘的丫頭珍珠就在二門上接著,一起進來。
院門口陳姨娘滿面笑容候著,進來分賓主坐下。蘇姨娘先問候她︰「姐姐雖然還是清減,可精神好得多。你素來好相貌,這好多了,打扮起來可以會王爺。」陳姨娘苦笑︰「王爺再也沒有來過,我們這里不比你們家,樣樣不錯規矩來。」
這話說得不妥當,是在暗示蘇姨娘家里沒有規矩。蘇姨娘不以為意,她覺得說得挺對。家里要按嫡庶規矩來,當姨娘的怎麼還能出來拜客。要說王府里有規矩,蘇姨娘也納悶,我不是進來了。她含笑勸陳姨娘︰「我都能來會姐姐,這是王爺寬厚才對。背地里打听過沈姑娘,是不輕易見人的。」
陳姨娘長長嘆氣︰「這哪里能比,這是我們不在王爺心上才對。姑娘是什麼人,哪里能輕易會人。」
蘇姨娘見她沮喪至此,就逗她道︰「沈姑娘沒有成親,不過是位表姑娘罷了。听姐姐姑娘長姑娘短的喊著,象是這王府嫡親的姑娘一樣。」
陳姨娘更傷心︰「王爺不讓,說喊表姑娘象生分了。」蘇姨娘噎了一下,對于陳姨娘這樣長別人威風,滅自己志氣,她是大不以為然。
好不容易巴到一位王府的姨娘,蘇姨娘當然希望她得寵。陳姨娘要是不得寵,蘇姨娘來拜會就大可不必。蘇姨娘想過自己的心思,對陳姨娘旁敲側擊︰「姐姐新進府的人,正是當紅的時候,王爺不來,姑娘又未成親,應該是府里原就有心坎上的人吧?」
陳姨娘就告訴她︰「說來也怪,我們四個人住得不遠,王爺去哪里都是知道的。就從我得罪姑娘以來,王爺往姨娘這里來得就少,這個月韋姨娘那里一共去了兩次,再就是施姨娘和水姨娘那里也是兩次,別的時候,可去了哪里呢?這我也不知道了。」
對著這個一臉懵懂的美貌陳姨娘,蘇姨娘暗暗撇撇嘴,白長了一張好容貌,難怪你失寵。王爺不在府里就沒有女人了?
家里老爺是個四品大員,房中美姬們就好幾人,而且不顧官體,外面酒樓上青樓里,到處都會可人兒。蘇姨娘為陳姨娘擔心︰「別是王爺外面去了吧?」
陳姨娘搖頭︰「怎麼會?王爺要是看上的人,怎會養在外面。」她輕嘆道︰「平時問起來,姑娘那里,王爺是必去的。」
蘇姨娘不相信,在她眼里的男人,多是下半身動物。蘇姨娘勸解道︰「既接來,當然要走個過場,讓外人看到說王爺待得好。」然後再道︰「幾時回去?」陳姨娘只知道一點兒︰「說過了年,往京里老夫人處去。這樣明年一年,至少都在京里。」
蘇姨娘微皺眉頭︰「姐姐要真是篤定王爺外面沒有人,家里又只有這幾個,那明年可是你上心的時候到了。」陳姨娘忙請教︰「妹妹教我。」
這又是一位閨中自命聰明人的蘇姨娘從炫耀也好,從辦事的角度也好,這就盡心教她︰「姐姐是姨娘的身份,對王爺要小意兒討好,他喜歡怎樣就依著他怎樣;沈姑娘現在王府,姐姐恭敬當然對,可你又是大上幾歲的人。沒有人不淘氣的,和沈姑娘但有爭執,姐姐應該把錯攬到自己身上,擺出大度人模樣出來…。」
只說到這里,陳姨娘淚下,這才把那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細細地說出來。以前就對著娘家人,也是說為貓打架傷了姑娘的貓,王爺這才發怒打傷了海棠。今天听到觸心處,陳姨娘把話細細告訴蘇姨娘,
蘇姨娘听過張口結舌︰「這……這是一個聰明人,難怪雖然沒有成親,王爺也不往姐姐這兒來,想來沈姑娘她,早就把你的眼藥上好了。」
王爺震怒,陳姨娘強辨,沈姑娘下跪求情。這事情居然變成這樣?蘇姨娘已經明白,不是陳姨娘太笨,就是沈姑娘鬼精。這個大度人雖然讓她當了去?
蘇姨娘道︰「我還以為她小上幾歲,出身低無見識,初來到王府這樣地方,又被捧得高高,她應該嬌縱無度,被捧暈了頭才是。」
趙赦時時教訓,真姐兒想暈頭也沒機會。再說她聰明之處就在這里,還有人覺得這樣性子不好,那用在這里,正是地方。
陳姨娘哭著把她所能听到的話,一一告訴蘇姨娘︰「姑娘天天還去書房上學,王爺只要在,她就能見到,就是說話兒,也是她趕在前面。」蘇姨娘倒吸一口涼氣︰「這個,」很是棘手。這樣算下來,沈姑娘見王爺的時間,一天可以多次。
一瞬間,蘇姨娘心中轉過多少主意。她想著要是放在她身上,她肯定會把這位嬌客奉承得不知道自己天多高地多厚,讓這位嬌客認為自己樣樣都對,讓這位嬌客對著老爺們指手劃腳,從家務到下人,從官場到政治,樣樣都覺得自己聰明能理解才行。這樣長此下去,沒有人會不煩的。
現代社會中,隔行還等于隔山。現代人換個工作都要重新培訓,就是對于穿越到古代,有一部分現代人,不知道天高地厚,覺得大到政治再到商場再到理家,樣樣都應該行。這樣理所當然的人,在現實生活中都未必家庭、婚姻、生活、工作樣樣都是贏家,竟然還能有這樣的理論出來,真是可笑之極!認為行放在自己身上不必說,別人認為該融入該學習,是別人的事情。
陳姨娘感覺出蘇姨娘的冷淡,默然過也明白自己失言。蘇姨娘是個得寵的姨娘,她肯定要鄙夷自己。陳姨娘回過神,不動聲色問道︰「妹妹在家里,肯定是頭一份兒,不會遇到我這樣的事情。」
蘇姨娘一時忘形,對著房外看看無人,對陳姨娘小聲地道︰「要是我呀,我收拾不了人,就把那貓淹死沉在池子底下。」陳姨娘哆嗦一下,蘇姨娘小聲地道︰「神不知鬼也不覺的,我才去哄她喜歡。」
房外有腳步聲,夏日門上都是竹簾。隔著竹簾可以看到守院門的媽媽過來。兩位姨娘就此不說話,媽媽手里捧著東西進來帶笑道︰「這是姑娘給海棠的藥,醫生上次來看過開的藥方,當時只丟下三劑藥,昨天正好吃完。難為姑娘想著,讓人不錯日子送了來,給姨娘看看,這就泡上一會兒煎上?」
陳姨娘趕快起身來道謝,並且陪笑對媽媽道︰「怎麼不請她進來,再就告訴我,我親自迎迎送藥的人。」媽媽道︰「來的是姑娘身邊花開姑娘,她說不必驚動姨娘,又說不必過去道謝。姑娘昨兒睡得晚,下午在房中歇著不會人。」
蘇姨娘不由得好笑,這個大度人做得周全。人是為她打傷的,現在她又是送藥又是安撫,架子擺了個十成十。而且這還沒當上王妃呢,要是當上王妃,別人都沒處站了。
好不容易巴結上王爺姨娘的蘇姨娘,今天又跑來給陳姨娘上一課,等到她走時,在路上流連過王府里好景致,同時也疑惑,這位陳氏,她能得寵嗎?和沈姑娘交過手,這就氣焰全無,半點兒精神也打起來。
這里面壓根兒就沒有真姐兒什麼事,看不明白的人可是不少。一路想著蘇姨娘離去,送她的珍珠回來就跪倒在正沉思的陳姨娘面前,把倚在歲寒三友竹榻上的陳姨娘嚇得一驚,手握著胸口變了臉色︰「怎麼了?」
珍珠捂著臉只是哭︰「求姨娘您省省事吧,別再打那貓的主意。還沒有什麼,海棠就被王爺打了。到現在臥病在床,昨天夜里稍受了點涼,又是幾口血吐出來。您看別的姨娘們,她們只討好那貓。我送蘇姨娘回去,看到水姨娘和韋姨娘在一起,拿著好吃的哄貓兒玩。您再信別人的話,這里可呆不住了。」
陳姨娘听過淚如雨下,親手扶珍珠起來︰「我知道,你放心,你說的話,我句句都听。」主僕抱頭又哭一場,外面的媽媽丫頭們看到,都裝著看不到。
以媽媽們看來,王爺對姨娘們並無厚此薄彼。有施姨娘的東西,就會有別人的;有水姨娘的東西,也會是大家有份。除了姨娘們生日是額外厚些,別的從不偏向誰。陳姨娘無事又哭起來,不知道她是爭衣服還是爭東西吃?
這主僕總算多少明白一些,房中哭過,珍珠又提醒陳姨娘去道謝︰「自海棠病了,家下人都欺負,不明著說話,只看缺醫少藥就知道了。幸好還有姑娘,要是她不想著送藥,您看這家里人,會拿咱們當回兒事嗎?」
這就是珍珠對真姐兒又嫉又恨,說姑娘比王爺還要大的原因了。王爺不待見的人,家人們一起踩,也有討好王爺的意思;只有真姐兒,這個好人做定了。
現實是殘酷的,珍珠在這現實前,不得不明白這些。陳姨娘听過道︰「明兒去道謝吧,今天說了不讓去。」
到第二天陳姨娘去道謝,真姐兒和氣地接待了她。有趙赦黑臉在前,真姐兒這個紅臉就彌足珍貴。陳姨娘很得到安慰,停上幾天再來請安,院門的媽媽含笑道︰「王爺接了姑娘外面去玩,姨娘改日再來吧。」
陳姨娘悶悶抽身出來,王爺把姑娘接來家里,一切守禮一切守制。現在看到不成親真姐兒也寵上了頭,陳姨娘除了嘆氣,只能是嘆氣了。
城外的軍營二十里外,有一大片青草地,草地盡頭是小小山脈還有幾株杏花樹。這樹下安著座兒,真姐兒手持團扇,正入神地看著草地上的一大群馬。
不是一匹、幾匹,是一大群馬。這一大群軍馬比在家里看到的還要多,難怪真姐兒要看得心醉。馬匹旁是趙赦和十幾個大小將軍的身影,真姐兒對著趙赦身影微笑。說過要看表哥騎快馬,表哥這就帶出來了。
這是在外面,場地無限大。遠山曲線如畫,幾個騎馬的人跑得遠了再奔回,象從天際邊回來。趙赦回身對真姐兒一笑,隨手帶過一匹馬躍上。十幾位將軍也隨後上馬,緊緊跟著王爺打馬如飛,狂奔而去。
真姐兒看得心馳神搖,飛馳地快馬上英姿,不管高矮都是好看的。真姐兒情不自禁的站起來,長裙曳在地上拖了兩步,在奔遠的人中尋找趙赦。遠山青幛中,只見蒼茫人影,這里面,哪一個才是表哥?
趙赦看到真姐兒揚首,在馬上又是一笑。他同將軍們在賽馬,當下加了一鞭再打馬,真姐兒在這里,可不能輸這一局。這馬不是自己的座騎不馴服,趙赦騎術精良,將軍們也不差。幸好將軍們知趣,沈姑娘在,可不能讓王爺輸了面子。
倚在杏花樹下的真姐兒,看到趙赦第一個奔回,臉上果然放出了光彩。她盈盈奔出幾步,來到趙赦馬下嬌聲道︰「表哥你贏了。」趙赦擦拭面上汗水,對面紗下的真姐兒逗樂子︰「要是表哥輸了,你還接不接我?」真姐兒嬌滴滴︰「當然也接。」
趙赦從馬上一躍而下,抱起真姐兒送到馬上去︰「說好听的話為著何來,表哥心里明白?」真姐兒樂上了天,一坐到馬上她就很喜歡。這是古代常用的交通工具,就象現代愛車的人,是一樣的心情。
這樣玩過一回,將軍們來纏趙赦。左俊杰哈哈只是笑︰「王爺今天喜歡,賞末將們酒吃,我知道有一處酒肆,好酒好菜,還什麼……什麼當壚?」
坐回去的真姐兒在團扇後面竊笑,什麼當壚,當然是美人當壚。這將軍粗中有細,臨時想到有自己在,這就改了口。趙赦對左俊杰瞪眼楮︰「拿軍功來說話。」
左俊杰還沒有走,又是一位將軍宋廉過來,他不象左俊杰是大聲,他是慢聲細語︰「王爺王爺,這酒您是該賞的,要知道剛才賽馬時,我可是少打一馬鞭子。就沖著沈姑娘在,您是王爺是不是?」
這聲音雖然不高,卻一字一句都傳到真姐兒耳朵中。真姐兒伏著桌子裝喝茶,一不小心把茶噴出來一口,綠管伏身給她擦拭,也沒有忍住︰「姑娘小心,撲哧……」她也來了一聲低笑。
趙赦冷笑一聲︰「那牽咱們的馬,重新比一回。」身後又是一個人幫腔︰「王爺這話不對,戰場上人是我殺的,王爺要說不算,重新再殺一回,可哪兒能把他起死回生重新再殺一回呢。」
七嘴八舌歪纏的將軍們,都是年青的心月復將軍,年紀長些的多在旁邊听著笑。年青的將軍們在這樣玩樂的時候,都是不怕趙赦的人。再加上沈姑娘後面坐著,看王爺這個人,他丟不丟得起。
趙赦死也不肯請,好生生無事我請你們做什麼!既不是戰前動員,也不是戰後犒賞。當王爺不容易,帶兵也不容易。這不是在軍帳中,面前這個個混名「丘八」地將軍們,都是死皮賴臉的人。
好不容易月兌身回來,見真姐兒這個孩子伏在桌子上,用團扇掩面正笑個不停,薄薄的杏花瓣兒落在她發上,襯上她笑得泛紅暈的面頰,都是晶瑩如玉。
趙赦對著真姐兒佯怒︰「不許笑!」
真姐兒听過,就笑得更凶。她見過嚴厲的趙赦,威武的趙赦……還是第一次見到會耍賴的趙赦。對著這一群因為沈姑娘在,而欺負王爺討酒喝的將軍們,趙赦這耍賴是耍得很俏皮。
夕陽西下,趙赦沒有被將軍們欺負到,卻被真姐兒欺負了一回。真姐兒道︰「表哥我不笑你,你再讓我騎一回馬。」趙赦嘆氣︰「好吧,躲過左邊還有右邊。」于是真姐兒又坐到馬上,趙赦再牽馬,充當一回馬夫。
不過這樣英俊的馬夫,倒是極少見……。
外面用過飯很晚才回。深夜無人的街道上,前面有人開道,馬車隨從後面跟著。趙赦牽著馬步行,真姐兒在馬上樂陶陶。
有時候看到趙赦,就很是討好地對他笑笑。趙赦也微微一笑,年青的孩子喜歡的,未必是金銀珠寶,出來玩看新奇,這才能買好到真姐兒心坎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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