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姐兒倚在枕上等他們回來,佐哥兒告訴母親︰「父親在給哥哥很多很好的東西。」說過又回身眼楮閃幾下對著趙赦看。
「表哥,你給了佑兒什麼?」真姐兒趴在枕頭上笑。在外間解衣的趙赦道︰「他就要去軍中,給幾件他需用的東西。」
王爺洗漱過進來,真姐兒還有尋思︰「表哥年青時的東西還是京里的比較多。」西北這里有的,還是真姐兒為尋東西,搬了一些來。
「你的那套連環金甲,倒是不錯。」真姐兒說過,已經在床上母親懷里趴著的佐哥兒小聲地問︰「先給哥哥,再給佐哥兒嗎?」
趙赦笑著哼一聲,命真姐兒︰「管好你兒子,免得老子又要揍他。」佐哥兒縮一下頭,用手輕輕晃著母親的手指。
「給哥哥余下的,你能用才給你。」真姐兒也對佐哥兒板一板臉︰「哥哥在京里多疼你,你樣樣同他爭。等你大了,凡事也是先緊著哥哥。」
佐哥兒小雞啄米一樣點頭︰「我知道,就是,」小肚子里那句話還是沒藏住︰「要有佐哥兒的是吧。」
「嗯!」趙赦嚴厲回答了這一聲。佐哥兒一臉息事寧人,閉上眼楮雙手抱住母親頭頸︰「睡覺了。」
閉上眼楮的他,沒有看到父母親的一番眉來眼去。趙赦要開口,被真姐兒用眼神兒阻止住,真姐兒是懇求的眼神兒,讓他睡這里吧。
這小子已經大了!王爺是這樣的眼神。
眉來眼去後,趙赦沒有再計較睡下來,伸出手把真姐兒摟到懷里,佐哥兒被扯動,不依地又把母親往回搬一搬。
真姐兒要嘟嘴,用口型對趙赦道︰「不要動了。」
就這樣睡下,半夜里,佐哥兒起來撒尿。他自己爬下床,尋個丫頭去淨桶旁過,洗手回來從父親腳頭上床,由原來睡在里面,變成鑽到父母親中間。
鑽到中間就算了,他還不老實的推著母親︰「里面去一些。」真姐兒迷迷糊糊著往里面讓讓,伸出手臂摟住兒子。
佐哥兒貼近母親,小腳在父親腿上又蹬上一下,像是這樣,可以把他蹬得外面去些。
這樣一夜睡到天亮,王爺趕早起來,把兒子小上拍兩巴掌︰「起來,出操。」纏著真姐兒一夜不丟,王爺有些火氣。
早上母子兩個抱著睡在床里正香,王爺夜半起來蓋了兩次被子,眼看著這母子越睡越里面,把自己一個人閃在外面。
得罪父親,後果就在這里。
不過佐哥兒被弄醒,是歡歡喜喜隨父親去了。見到大哥和小廝們已經在院子里習武,佐哥兒尋來自己的小木劍,走到大哥身邊站定。一面舞劍,一面眼楮不時瞅著趙佑。
趙佑明白他的心思,趁父親沒注意,對佐哥兒小聲道︰「你盯著也沒用,那些東西,你現在還不能用。」
「母親說,大哥挑完了,余下的全是我的。」佐哥兒不費什麼心思,就把母親真姐兒的話「余下能用的才是你的」,給轉變成余下的全是他的。
世子笑得露出一嘴白牙,佐哥兒笑得露出一嘴小豁牙。
早飯佐哥兒跟在父親身邊用,他小腦袋里只得記住少少的事,今天父親再給大哥東西的事,佐哥兒記得很牢。
用過飯,趙佑回父親︰「秦世子那里,要再去看看。」趙赦擺擺手,趙佑出去。佐哥兒小腦袋里只有一個字「咦?」
不要東西了嗎?還是昨天听錯了。
長街上有一座點心鋪子,上面寫著「王記老字號」。這是秦侯夫人私下里置辦的,秦世子如今就住在這里。
奴才趙青騎在馬上,跟在世子耳邊從出王府就沒有停︰「昨兒晚上看書太晚了,一早我回王爺,說小爺昨天看書到四更。王爺居然沒有說話,小爺您昨天惹王爺生氣了?」
「你是個女人嗎!從出門一直絮叨到現在。」趙佑在想秦世子,被趙青說煩了,就要罵他。
趙青這奴才,屬于怎麼罵也不會記住的人。
在趙青看來,他的職責就是保護世子吃好睡好一切都好。在世子罵聲中,趙青還委屈︰「看看您今天的眼楮,差一點兒就摳摟了,幸好過年不回去,不然,怎麼見老夫人。老大人也在,昨兒晚我沒有對他說。一早我去尋老大人,說和親家老爺早早出門去游玩。世子爺,等老大人回來,我……」
「你敢去告訴祖父一個字,小爺我揍你!」趙佑劈頭蓋臉給了趙青一頓罵,胯下馬兒不用管,自己往前行去。
正在罵著,听前面也有罵聲出來。主僕一起抬眼,見王記老字號的點心鋪子前,圍著一堆人。
「不好!」趙佑打馬急行,雖然是人行不少人,他也能把馬帶快幾步,趙青也是一樣不怯,讓馬快步過去。
王記老字號的點心鋪子前,已經有人動上了手。秦世子頭發有些散亂,手里拿著劍正和人斗得凶。
旁邊觀戰的,趙佑認識,是秦世子的第三個庶弟,他也認識趙佑。秦三公子愣了一下,機靈地趕快下馬過來行禮︰「世子爺,」他只說到這里,腦袋轉了幾下,不明白世子是路過還是特意而來,秦三公子卡了一下。
在他身後的一個家人,是秦侯爺的老家人,他飛快過來行禮,說了一句︰「侯爺讓我們請世子回去。」
趙佑迅速明白過來,還有稚氣的面龐上密布寒霜,喝斥道︰「這是請?這叫捉拿才是!」老家人也不含糊,再恭敬地道︰「侯爺說這是家事,要世子爺回家去說開來。世子爺不肯走,先動了手。」
「秦朝,你個雜種!小爺受你多少氣,不肯跟你回去!」刀光劍影中的秦世子耳朵很好,他處在危險之中,對旁邊的動靜更是機警。
「統統住!」趙佑來脾氣,喝過後,趙青腆著肚子上來。趙青年紀也不大,只比世子趙佑大一歲,平時侍候也可以,也可以當玩伴。
見世子喝斥過沒有人听,趙青大怒,「啷」地一聲拔出自己的佩劍,上前意欲分開︰「世子說住手!聾了!」
秦世子也想住手,只是他眼前的人不住手。見趙青上來,他心中一動,把手中劍勢停下來,硬生生不阻擋,用手臂肉厚處,接了過來的一劍。
「住手!」鎮北侯的老家人見此,也變了臉色。他不安地再來看街上圍觀的人,再來看馬上的世子趙佑,已經是氣得面色鐵青。
在當街上,安平王世子的威嚴,被重重的掃了一下。
趙青破口大罵,仗劍就對著傷秦世子的人而去︰「你把世子放在哪里!」
「住手!」這第三聲住手,還是趙佑喊出來的。他面上稚氣被冷若冰霜替代,喊住趙青後,對他狠狠剜了一眼,當街大罵道︰「奴才,小爺的話你也不听,什麼人給你的膽子,讓你這樣撒野!」
秦三公子和趙佑一般年紀,听到這話眼角跳一下,也有不安地過來打哈哈︰「世子爺,這是父親讓我們來請哥哥回來,哥哥不肯,反而打起來。您看,這亂勁兒中,說話不清楚不是!」
「哼哼,」趙佑冷笑,面上驟然上去的漲紅色慢慢消退下來,他壓抑著自己,緊抿著嘴唇道︰「回去對秦侯爺說,世子我帶走了。」
對秦世子淡淡看看,趙佑開始掉轉馬頭。
秦三公子呆在當地,眼睜睜看著秦世子秦伯先隨趙佑離去。他雖然有些心眼兒,也還是年紀不大的時候,眯著眼楮出了一會兒神,對鎮北侯的老家人道︰「如今是世子爺要護他,要帶他回去,只能去見父親。」
這一行人收馬回去,秦三公子走開前,對著王記老字號的招牌奸笑一下,在這城里置辦宅子,不知道是哪里來的錢。
回去,又可以讓父親查一查。
趙佑帶上秦世子秦伯先,已經走到這條長街。秦世子馬還在,他雙目血紅,可以看出來昨天晚上沒有睡好。
「世子爺,多謝您救了我。」秦伯先低聲說出來,趙佑沉思一下,對他微微一笑︰「先隨我回去再說吧。」
趙佑學過的史記、左傳里,知道御下,也是一門學問。自己當街救下秦世子,秦侯爺他肯定不樂意。
想到這里,趙佑不再凝神,而是打起精神道︰「快走,咱們先回去。」
打馬回到王府,秦伯先下馬又要來拜世子,趙佑剛扶起他,要說去見父親討個主意。見佐哥兒跑過來。
佐哥兒是等得著急,見到哥哥來就迫不及待出來。小嘴兒噘得半天高︰「母親要給你挑馬,哥哥哪里去了?你不挑好,影響佐哥兒挑。」
母親也說凡事哥哥在先,佐哥兒只能眼瞅著趙佑先去挑。可憐佐哥兒這小半天,全在找趙佑上面了。
好不容易,這就不肯放。佐哥兒熟門熟路,抱住哥哥的大腿,扯著他衣襟就攀到他身上去。這樣子,像極松鼠,又像會上樹的貓。
秦伯先看得眼珠子發直時,佐哥兒在趙佑援手下,已經爬到他背上。到了他背上,佐哥兒極不老實敲著趙佑的肩膀︰「快走。」
「小爺,您是不是下來?」趙青這忠心的奴才又上來,陪笑道︰「要是王爺看到,會把二位小王爺一起罵的。」
當著人,佐哥兒快騎到世子肩頭上,這要是王爺看到,肯定一陣痛罵!
趙佑願意背著他,對趙青瞪眼楮︰「你又多嘴!走開,給秦世子帶路!」趙青又委屈上來,骨嘟著嘴對秦伯先欠身子道︰「您這邊請。」
「沒羞,只有女孩子才這麼噘著嘴。」佐哥兒學一下趙青,再手扶著趙佑肩頭,小嘴兒湊到他耳邊笑嘻嘻告狀︰「大哥你看他,是個女孩子!」
趙青只能把嘴放下來,又被趙佑罵一句︰「天天這麼多怪相!」
一起進門來,秦伯先也猜到世子要先去問王爺,他想在路上這點空兒先和世子說幾句,偏偏佐哥兒話不停︰「要是我相中的馬,我咳嗽一聲,大哥就不要挑了。」
趙佑逗他︰「那你只能相小馬,你人小,只能騎小馬。」
「我喜歡大的,」佐哥兒伸出自己的小手,要去揪趙佑耳朵。趙青又憋不住話︰「小爺,您……」佐哥兒對他作鬼臉,吐著舌頭翻眼楮,嘴里發怪聲︰「哎哎哎,你又多嘴了!」趙佑罵他︰「好好帶路!」
前面來兩個丫頭,攜著笑語著過來,一見兄弟兩個人是這樣進來也是大驚︰「佐哥兒,快下來。世子是大人,您怎麼能騎到他肩膀上!」兩個人一陣弄,才把佐哥兒弄下來。佐哥兒很遺憾,對趙佑小大人似的道︰「果然大了就不好玩,幾時,還來背我。」
「等我明年回去,就背你。」趙佑模模弟弟的頭︰「去母親那里等我,我見過父親,就去挑馬。」佐哥兒隨著丫頭走幾步,又回身跑回來對暗號︰「我相中的,就咳嗽一聲。」
趙佑笑眯眯︰「好。」
站在原地,目送弟弟離去。對著走幾步回頭看著的佐哥兒,趙佑依依不舍。剛才把弟弟又背在肩頭,重溫在京里只有兄弟兩人的日子,又令世子想到,明年至少一年,自己見不到弟弟搗蛋,見不到弟弟淘氣,見不到弟弟和自己爭東西。
黃花遍地旁,佐哥兒又回頭抬手︰「快些來吧。」趙佑也抬手︰「就來。」
放下手眼角見到一旁傷心的秦伯先,趙佑忙道︰「隨我來。」當著手足不豫的秦伯先表現自己疼弟弟,無意中又傷到他。
書房中的碧樹下,趙赦正負手往外面走,見世子回來道︰「你回來得正好,你母親等著給你挑馬匹,又要給你挑幾個秀才帶上。說你出去,讓我去看一看。」
見到趙佑有一個年紀相仿的少年,趙赦認出來︰「這是秦世子。」秦伯先撲通跪下,莫明其妙的,忽然垂頭淚流。
這眼淚,或許是為著王爺的這幾句循循的話,或許是為剛才看到佐哥兒和趙佑胡鬧。秦伯先先是壓抑著,只一會兒就哭得淚流滿面,無聲地發泄著傷心。
「父親,」趙佑擰眉想一想,才回道︰「我在街上見到秦世子,帶他來家里玩。」趙赦對著地上那跪下抽動的肩頭沒有問,只是說了一句︰「你就要軍中去,不要太貪玩。」
秦伯先不顧面上淚水,也不顧王爺不許抬頭就抬頭的禮儀,怔忡仰面道︰「世子爺,要往軍中去?」
這事兒只有王爺家里人才知道,外面人,是還不清楚。
趙赦裝著看不到他的滿面淚水,負手還是往外走,隨意道︰「他大了。」秦伯先對趙佑看看,他自己是年紀不大,世子也才初少年。
他就要往軍中去擔大任?秦伯先對趙佑由衷地一陣眼紅。眼紅過,再想想自己處境,秦伯先搶步到趙赦身後重重叩下,泣聲道︰「我願隨世子爺往軍中去。」
安平王的絲履這才停下,趙赦身子並沒有轉過來。眼楮對著一叢菊花看著,趙赦漫不經心地道︰「你家里,會答應?」
「王爺,家里有我無我,都一樣。」秦伯先恨恨說出,趙赦立即斥責︰「混帳!」罵得秦伯先急了,大聲爭辯道︰「是真的,世子爺今天親眼看到……」
趙赦慢慢回身,皺著眉頭很不悅,再斥責道︰「不要胡說!」
心中只覺得憤怨滿胸的秦伯先被罵得眼楮更急得紅,正在開口再辨,見一個家人走來回話︰「回王爺,鎮北侯來見。」
秦伯先大驚,目光惶惶對著趙赦有乞求,趙佑也關切地對父親投來眼光。趙赦正在說什麼,又是一擰眉頭不樂意︰「這人,自己闖了進來。」
不遠處的曲廊上,匆匆走來鎮北侯秦侯爺。
身後是書房紅院門的趙赦用腳尖輕點一下,趙佑會意,對秦伯先低聲道︰「隨我來。」鎮北侯從前面而來,只能到書房院中躲避。
秦伯先進到院門後,低頭梗了一下,轉到門後準備偷听。趙佑愕然過,並沒有阻攔,也站到門後偷听。
秋日王府里到處是菊花和紅葉,真姐兒愛,趙赦和文人們論酒也愛看。菊花組成的小徑上,鎮北侯來到面色有些扭曲。
依禮行過,鎮北侯對趙赦道︰「請王爺容我領回小兒。」秦伯先心里怦怦跳著,從門縫里對父親看,只有深深的恨意。
趙赦是驚訝︰「這是什麼意思?」鎮北侯再次說明白︰「世子在當街上把小兒領回王府中,我來請王爺容我接他回去。」
安平王皺眉,眉頭皺了有一會兒,才冷冷道︰「鎮北侯,世子到西北來,你兒子理當前來侍候,怎麼,世子不能領他回來?」
趙佑露出微笑,秦伯先還是擔心。見鎮北侯尷尬,不得不進一步作出解釋︰「回王爺,小兒是與家里口角離開,在外面流連有日。上午我讓人接他回來,反而被他打傷數人,這樣的逆子,不堪陪世子。」
門後面,秦伯先的手捏得緊緊的。書房外趙赦更是不悅︰「原來你是這個意思,你是說世子接你兒子回來,是別有含意。鎮北侯,」安平王慢條斯理地道︰「本王世子,可是孝悌之人。願意和你兒子在一起,是他的福氣。」
鎮北侯有一會兒沒有說話,他在想著怎麼說。他是個多疑的人,以前趙赦沒有來時,理所當然的,他會以為自己不封王,也應該管理西北才是。
不想趙赦戰功高,能保這一方安定封王在此,鎮北侯心中也能排解,不管如何,自己這個侯爺還是穩穩的。不過他心中有落差,不與趙赦作對,也不是多和洽,一直就是這麼不咸不淡地呆著。
以前安平王也能忍,不找事的,就是好人。今時今日,趙赦的心思改變,鎮北侯對著他的話也默然。
王爺現在要的,不僅是他安穩當王爺,還有的,是要大家的忠心。
秋風從紅葉中掠過,鎮北侯僵在這里,面上漸紅如紅葉。他年紀不小,已近五十歲。趙赦雖然是京里貴公子出身,也不比鎮北侯強到哪里去。
在這樣的天氣里,菊香雖然滿園,秋風卻蕭瑟刮骨。此時,對安平王表忠心?鎮北侯覺得面子上下不來。
有一些人,雖然不明著暗里找事情,卻是一慣的冷眼作壁上觀之態。這些人,如今趙赦也不想容。安平王淡淡道︰「我要出去,你不必擔心,晚上,讓他回去,世子不會扣你兒子,看你嚇的!」
鎮北侯面色變了幾變,見趙赦已經動步,跟在後面只能亦步亦趨︰「王爺,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突然發現一件事,就是安平王的心思,鎮北侯覺得自己不清楚。
身後腳步聲「蹬蹬」沖出來一個人。
趙赦擰眉往後面看,鎮北侯也瞪圓了眼楮。秦伯先奔到趙赦身前跪下,仰起面龐全是懇求︰「求王爺別讓我回去,我們家里,父不為父,子不能當子。這青天白日的,我還受了傷。要是晚上回去,只怕我的命難保。」
鎮北侯的臉色一下子更掛不住,他正在怒氣中,趙赦也來了脾氣,大怒問跟出來的趙佑︰「果然你們在一起,是幾時來的?」
趙佑趕快近前,趙青先回了話︰「世子和秦世子回來得早,一直在房里。」趙赦舉手,干脆利落地給了趙佑一個巴掌,「啪」地一聲過後,趙佑臉上多了一個巴掌紅印。
他跪在地上不敢躲,小聲道︰「前幾天約好的,帶他來看菊花,」
趙赦抬腿踢倒他,再大罵︰「不要你說!」對鎮北侯和秦伯先道︰「你們說,這是怎麼回事?」秦伯先對著自己父親也是怒目而視,再對著趙赦叩頭︰「父親偏妾滅妻,把我母親不當一回事情,又屢屢想著謀害與我。請王爺開恩,我隨世子爺從軍去!」
「逆子!」鎮北侯暴怒要過來打他,趙赦對左右人冷冷一眼,他們就全不來攔。見鎮北侯對著秦伯先先是兩腳,重重踢在他腰間,秦伯先被踢得痛倒在地時,鎮北侯又是舉拳對著他打過去。
安平王這才出聲︰「好了,我還在這里呢。」家人們上前,一起攔住鎮北侯。菊花香中本是賞玩的好地方,這個時候風中只傳來鎮北侯的跳罵聲。
「逆子!混帳!」
只罵得兩、三聲,安平王又開了口。他對著鎮北侯要來火︰「你不顧在我面前失儀也罷,只是你為人父,怎麼能對自己兒子下這樣狠手!」
趙赦冷冷道︰「我看得清楚,不是他不親香你,是你不要的他。前天送上來幾起案子,全是當兒子的混帳。你今天倒好,掉了一個過來。古語說,小受大走。你眼前在生氣,我不能容你這樣對他。秦世子,你要從軍也行,王妃那里正在為世子挑陪伴,趙星送他去,得挑得上才能跟去。」
趙星剛答應一聲,趙赦又覺得不妥當的神色,道︰「還是不行,你是鎮北侯的世子,軍中要有閃失,不是本王的不是。」
覺得腰間痛處痛不可當的秦伯先咬牙,鎮北侯這幾腳,把他踢得反而清醒了。他忍痛重新跪好,一字一句道︰「這世子,我不當了。好男兒,哪里不能掙來一衣一食,一定要在憋氣家里討飯吃。」
他對著更怒不可遏的父親鎮北侯,再迸出來幾句話︰「就是世子選不中我,我也投軍去!尋常挑腳花子也能從軍,我倒不能!父親你這樣對我,我不怪你,只求你在我走後,對我母親好些,有些嫡庶規矩,我就很感激了!」
說過,趴在地上給鎮北侯叩了頭,再給趙赦叩頭,手扶著腰間被踢處,腿腳搖晃著站起來,對趙星露出笑容︰「請帶我去參選。」
風中走開幾步,听到身後趙赦笑了一聲。安平王轉嗔為喜,對驚愕得不能自持的鎮北侯道︰「你放心,他肯定選不上。不過他自己要投軍,可就不是我的事情。你心疼他,不忍心讓他去,快去各處投軍處說一聲,讓人不要收他的好。哈哈,」
安平王笑得極歡快︰「你當著我面教訓他,一定是要本王攔上一攔是不是?我攔下來,不然你踢壞了他,以後心疼的還是你。」
說過,更和顏悅色︰「還有事情沒有,要是沒有,本王要有事情。」
王爺舉步負手,身後跟著世子趙佑和小廝趙辰也走開。站在原地還在發愣的鎮北侯,又听到王爺的說話聲︰「這菊花不好,不是新進來的什麼異邦名種菊花,在哪里,開得好給王妃送房中去。」
「是,我這就去尋管家問一聲。」趙辰也小步跑開。
紅卷綠燦的菊花叢中,安平王帶著兒子一路賞著,往園子里來找真姐兒。
園子里也有一片跑馬場,紅花翠樹下,真姐兒坐在背風的錦亭上。亭子左右,全是錦帳轉著,上面不是萬字不到頭花樣,就是菊花兒微卷的花樣。
這樣一擋,完全吹不到風。
亭中一座珊瑚紅色的錦榻,看得人眼楮花。粗一看,會誤以為是珊瑚所制。再一想,哪里有這麼大的珊瑚可以制錦榻。認真再看時,才看到這錦是紅玉和珊瑚瓖嵌所成。
坐在上面的真姐兒,花團錦簇還是少婦一個。
「佑兒,你又惹你父親生氣。」真姐兒一眼看到兒子微紅的面龐,那面龐上還有細細可見的巴掌印子。
趙佑貼著母親坐著,讓她用溫暖手掌給自己輕輕撫著,再悄聲告訴她︰「沒有惹生氣,就是打了一下。」
真姐兒嗔怪一聲︰「你呀,少去惹他。」這家里,唯一不能惹的人,就是趙赦。
「母親,給我訂親事,要圓臉的,不要尖下頷的,」沒頭沒腦的,趙佑又來上一句。真姐兒一听就疑心,手從兒子臉上收回來,撫在自己下頷上,擔心地問︰「我胖了嗎?我又胖了!」
趙佑嘻嘻︰「母親是沒有胖,是我突然想起來,母親已經看慣,要找個人才兒和母親差不多,長相可以變一變的。」
真姐兒舉手也要打兒子︰「嚇得我虛驚一場,」虛驚過又要不樂意︰「怎麼,你又不比著母親這樣子找了?」
「不是,性情一樣就行了。」趙佑躲過母親的手,再嘿嘿︰「不是母親怪我,說找不到很相似的嗎?」得到這樣的解釋,真姐兒還不滿意,對著自己腰身再看看,見趙赦大步上來,拉著他問︰「我又胖了吧?」
「胖得很,胖得表哥不想要你。」趙赦對著這樣的話,從來是打趣。真姐兒更不喜歡,把自己瞅了又瞅,疑心重重的才放下來︰「怎麼又打兒子。」
坐在真姐兒左邊的趙佑低頭笑,趙赦臉一板︰「該打。」真姐兒再用手去撫兒子的面龐,道︰「要是祖母知道,肯定不喜歡。」
秦伯先在亭子下面,見王妃不住用手摩挲著世子,他只覺得傷處更痛,淚水更是止不住的落下來。
世家里幾位公子過來,秦伯先果然落選。趙赦命他進前來,特意單獨交待︰「你父親還是你父親,我得賣他一個面子。你要從軍,門路多得很,可再和他商議。今天晚上,你留下,明天不想回去,也可以隨意。」
「是。」秦伯先淚水潸潸而下,又跪下來拜謝。趙赦輕踢他一腳︰「小子,是男人的不哭。起來,一起去看馬。」
讓選中的幾位公子也留下來一起看,給他們座位,讓他們坐在兩旁。
片刻,馬僮伴著一群馬過來。旁邊邁著小短腿的,是身穿紅羅衣,腿蹬小皮靴子的佐哥兒。
「母親,佐哥兒是去馬棚著看著馬的。」趙佑一見就能猜出來。真姐兒拍拍他的手︰「多話。」
馬到了場中,佐哥兒不肯上來。他眼楮圓著,面頰鼓著,見到馬僮牽出一匹馬,就對著世子打眼色。
真姐兒先不悅,命丫頭︰「喊他上來,又在那里搗亂。」這搗亂還是當著這許多人的面。讓丫頭下去,真姐兒再對趙赦含笑︰「表哥,他又淘氣包了。」
「你最淘氣包。」趙赦這樣說過,聲音不高也不低。錦亭外設的小小回廊中諸公子們,都听得很清楚。
趙佑第一個似笑非笑,那嘴角帶上的牽強笑意,是忍笑忍得快要內傷才出來這樣牽強笑意。隨著世子,諸公子大多似笑非笑。有幾個,是發出輕輕的「哧」笑聲。
這笑聲方起,有如火花一閃,又好似水滴入水,就此不見也不聞。
獨有真姐兒,面色紅暈一直到耳朵根兒上。
趙赦轉過面龐,對真姐兒好似初開石榴的微紅面龐看得很專注,再微微一笑加個注腳︰「從來就這樣。」
「父親,可以相馬了。」佐哥兒在下面沒听到這亭子上「玄機」,見父親不發話,馬匹全在那里不動,他著上了急。
真姐兒嘟嘴,全是這孩子淘氣弄的。還不是為著怕表哥當著人怪他,這才先說他淘氣。
安平王虛擺一擺手︰「開始吧。」
場中是適合跑馬的黃土地,圍場一圈全種的是柳樹桃樹杏樹。這近秋天桃枝兒光禿禿頗有古樸之意,柳樹依然有綠帶著飄逸,杏樹是綠葉林。
近古樸帶飄逸有綠葉的黃土地中,先一左一右來了兩匹馬。
左邊黑馬步子穩健,右邊白馬渾身如雪。兩個馬僮在馬上顯精神,或揚蹄或快馳,把馬急奔、驟停等一一顯現出來。
趙佑嘴角帶笑,恭敬站到父親身前去,手指著白馬剛要說話,就听到佐哥兒大聲來了一嗓子︰「咳咳。」
世子的手指劃到黑馬身上去,笑逐顏開道︰「父親,我要這一匹。」
趙赦先不悅︰「你們兄弟又在鬧什麼!」真姐兒這一次紋絲不動裝听不到,那場中淘氣小子,要打就打吧,反正打過表哥一樣心疼。
突然又想起來,真姐兒側著臉兒對趙赦笑︰「表哥,你不讓我護,一會兒打起來,可不要把我也連坐進去。」
世子含笑,父母親隨時都會有玩笑。听父親很嚴肅很認真的道︰「打人,從來是先打為首的。」真姐兒再嘟嘴,小聲道︰「人家才不是為首的,只是最後要哄兒子的那一個。」
安平王嘴角扯一扯︰「多話!」
場中很快,過去七、八匹馬。又上來兩匹黃馬,都是腿長身壯,步子輕快的入了黃土場中。趙佑的眼楮又一亮,回廊上諸公子眼楮也一亮。
這一匹,也是好馬。
「咳咳咳,」佐哥兒又大聲咳嗽起來,他還小,不會相馬,可是他會看哥哥的眼神兒。對著哥哥又相中的這一匹馬,佐哥兒又要攔下來。
趙赦不能再由著小兒子,黑下臉來喊人︰「讓他過來。」趙星領命來找佐哥兒,沒有到他身前,佐哥兒撒溜地跑得遠遠的。
邊跑還邊回頭跺腳︰「那匹馬是我的。」跺腳過後,再跑幾步。跑開幾步,又回身跺腳︰「那馬我要!」
那堅決的語氣揚著小嗓門兒出來,由西風而傳遍場中。
秦伯先在心里嘆一口氣,親兄弟,也有爭的。
再看世子,是陪笑在父親面前勸解︰「他小呢,還有這許多好馬,請父親把這一匹,也留給佐哥兒吧。」
「留頓鞭子給他!」趙赦瞪眼兒子,袖子動一動放下來,自言自語道︰「不看你母親在這里,老子揍你們兩個人。」
秦伯和若有所思,原來,在家人面前,也要偽裝到如此才行。可憐的被他誤會的世子,可不是偽裝。
王妃抽空兒,對著兒子笑一笑。看看,母親在這里,你們少挨打。
大家沒有再理會佐哥兒,全以為他是又胡鬧上來。「再牽馬上來。」王爺這樣吩咐下來,場中又牽馬上來。
選了有半個時辰,趙如來到亭下躬身︰「郁先生要見王妃。」真姐兒亭亭起身,垂下繡著翻花蝴蝶的長袖對趙赦恭敬地道︰「表哥,我要去了。」
還有三天就要回京,這幾天里要做的事情許多,要抓緊時間見的幾個秀才,也要全見過。
趙赦漫不經心︰「我也要走,你且等我。」微抬下頷喊人︰「把給世子挑的馬全帶上來。」
白馬、黃馬,黑馬,一共挑尖的三匹馬全牽過來。公子們正嘖嘖稱贊時,佐哥兒跑到亭下,小臉兒上全是不依從︰「這馬,是我的。白馬也是,黃馬也是!」
趙赦更沉下面龐,世子趕快來求情︰「父親,他小呢,我還有別的,這兩匹給他留下。」真姐兒垂著頭裝老實,這一下子,真姐兒才不說話。
「滾!」趙赦對兒子發脾氣,這一聲雖然不高,卻是嚴厲。亭外坐的諸公子們,身上不由得一凜。
佐哥兒做了一個人人大跌眼鏡的舉動,他身上穿的是紅色繡鯉魚的錦襖,當即往地上一坐,咧著小嘴兒開始大哭︰「那馬是我的,這個和這個,全是我的,是佐哥兒的。」
趙赦聳然動眉,身子長立而起。世子「撲通」跪到父親膝前,雙手抱著他的身子︰「父親,給弟弟吧。」
亭外,佐哥兒哭得號啕︰「是我的,是我先挑中的。」
真姐兒面上發燒,今天可有一堆外人在。她在這個百忙之中,挑出時間來挑眉出神想一下,晚上就可以傳遍,安平王府的小王爺不懂事,頑劣,兄弟爭風……最後,也許又要加上一句,王妃出身不好,才會這樣。
咧一咧嘴竊笑的真姐兒想想,不管什麼事情,貌似都能和王妃出身不好扯得上去。這樣一想,真姐兒對給兒子定親事的心思小小變動一下。
前幾天真姐兒心中,殘存還有現代氣息,覺得自己可以開明,並努力說服趙赦。兒子只要喜歡,管他南山里的,北村里的,兒子喜歡最重要。
現在真姐兒不這樣想了,無意中想到的「王妃出身不好」這些話,讓真姐兒對趙佑親事,也有些偏向于門當戶對。
不對世子要選一個金瓖玉貴的才行,就是他真的相中一個不好的,表哥這一關多難過。
真姐兒笑眯眯,看看,自己這王妃是以前先接了來,按表哥的說法是養在深閨中,還有這些謠言出來。
要是如沒身份的人,真姐兒莫明想到小舞,她打一個寒噤,趕快拋開亂心思。這親事,還是和表哥、母親,一起商議的好。
「我的馬,這是我的,」心思只這麼轉了一下,佐哥兒已經地上滾了兩滾,又哭到聲嘶力竭。趙赦要不是趙佑攔著,早就下去揍他。
安平王還在生氣,命小廝們︰「把他帶來。」佐哥兒哭哭啼啼過來,站到亭子下面不上來,只是哭︰「這是佐哥兒的。」
「給你一匹,余下的是哥哥的。」趙赦壓著火氣,當著人雖然老子要威嚴,可是兒子也要愛護才行。
這孩子,真是頑劣過人!
佐哥兒還不肯答應,還在哭兮兮︰「全給我,佐哥兒想要。」趙佑苦勸父親,見他又帶著怒氣漸升的神色,跪在父親面前連連叩頭︰「給弟弟吧,我不能在京里陪他,這馬,陪他吧。」
真姐兒瞅瞅小兒子,再看看大兒子,對趙赦使一個眼色,這兩個孩子,不知道又在搞什麼。她含笑開口︰「表哥息怒,先把這事兒放一放,晚上再說可好?」
有了台階下,趙赦哼一聲,怒目罵過真姐兒︰「慈母多敗兒。」再余怒未息的對趙佑罵︰「你這不叫兄友弟恭。」
最後冷冷橫一眼佐哥兒,佐哥兒小手擦眼淚,只是問︰「現在是佐哥兒的吧?」
諸公子們也來勸,秦伯先為世子不無擔憂,現在小王爺就要爭,以後大了,這王位,爭不爭?他裝著不經意看看真姐兒,再來裝著無意中掃過王爺面色。
王爺和王妃,會偏疼哪一個?
趙赦對佐哥兒板起臉︰「是你的了,你要如何?這余下的,你不許再挑。」再對世子略有安慰地道︰「後面還有好的。」
佐哥兒一听,往後面退兩步,可憐兮兮地道︰「父親,這後面的,也給我吧。」他今天異常執拗︰「給我,我來分派。」
趙赦心中一動,在小兒子淚水噠噠的小面龐上掃過,這孩子和世子是相當的感情深,今天,有些不尋常。
他順著佐哥兒的話,來上一句︰「好,全給你,看你怎麼分。」
佐哥兒听過,用手背把淚水擦干。剛才在地上滾過,帶著黃土的袖子不經意從面上過了一過,再放下手來,小臉兒上立即多了幾道泥土。
「過來,哥哥給你擦干淨。」這泥兮兮又淚兮兮的小臉兒,世子又要笑。趙佑取出自己的絲帕,對弟弟親切地道︰「來。」
佐哥兒走過來,抱著哥哥手臂到他懷里,手扶著他肩頭,對他認真的道︰「這些馬,父親說全是佐哥兒的了。」
趙佑給他擦面上泥土,干淨白絲帕立即變成黃泥帕。猶在含笑道︰「是啊,全是你的。」
佐哥兒笑逐顏開,抱一抱世子頭頸對他大聲道︰「佐哥兒的,全送給哥哥。」
場中滯了有片刻,輕快的笑聲響起來。這兄弟兩個人,一個拿著帕子,給懷抱中的弟弟擦拭面龐;一個大聲說得很響亮︰「佐哥兒的,全都給你。」
真姐兒笑盈盈︰「表哥,他剛才要馬,是這個意思。」趙赦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人卻沒有笑。把面龐更繃緊,對佐哥兒訓道︰「你這叫什麼!」
忽閃著黑亮眼楮的佐哥兒對父親道︰「哥哥要走,父親也送他東西,母親也送他東西,佐哥兒沒有好東西送,怎麼辦?」
這一句「怎麼辦?」柔軟了趙赦的心,讓王爺只覺得此時不是深秋漸入冬日,而是春光明媚,花熾鶯飛的好季節。
他有了笑容,但還是教訓兒子︰「要送哥哥的,應該是你最喜歡的。」才說到這里,佐哥兒立即明白,對著趙佑有些為難︰「難道你要我的花被子,雖然我現在和父親母親睡不再用,不過大哥喜歡,我……」
美麗的花被子在小腦袋里糾結地轉幾下,要佐哥兒說出來送給哥哥真是為難。
世子嚇了一跳,把弟弟放下倒退兩步︰「我不要,你自己留著。」
趙赦含笑看著兩個兒子,小的往前面湊︰「我送你花被子。」大的嚇得只是擺手,往後面退了又退︰「我不要。」
「你親手寫的一幅字,或是一幅畫兒,才是你的。」趙赦好笑起來,身為獨子的他,又一次著迷地看著兒子們這樣親密,那感覺應該很好。
世子踉蹌後退,已經退到亭子一側擺的椅子前面。腳跟踫到椅子腳,人坐到椅子上還在擺手︰「我不要。」
帶著花被子入軍中,這個,笑話大了。
見父親解圍的話兒說出來,佐哥兒原地停下來不動,眼珠子轉了幾轉又領會了,歡天喜地的道︰「我會寫我也會畫,我這就去。」
常去搗亂哥哥和小舅舅的佐哥兒,沒事兒也尋一枝筆胡亂來上兩下。
說做就做,佐哥兒一溜煙的就要走。走以前又回身︰「我的馬,全送給哥哥。」這話說過,人飛快地跑開。
真姐兒笑得身子亂顫,趙赦對著這出溜而去的小身子,也笑得有些不能自制。趙佑這才站起來,心有余悸的道︰「好險,差一點兒,他的花被子要給我。」
「你小時候,為到軍中睡這花被子,還來要為父改軍規!」眼前太歡樂,趙赦也忍不住,把兒子小時候的糗事揭出來。
世子面紅耳赤,結結巴巴地道︰「父親,我應該……沒說過。」眼角對著諸公子掃一眼,這笑話全讓他們听到耳朵里。
笑得如春風中花枝兒一般的真姐兒,覺得無可扶持,走到趙赦身前來貼一貼他繼續發笑,趙赦扶住妻子的細腰身,道︰「你來作證,告訴他有沒有這回事情。」
趙佑張口結舌著,見母親邊笑邊點頭,那銀鈴似的笑聲和伴著點頭叮當的環佩聲雜在一起,充分證明一件事情。
世子小時候,是說過這樣的話。
對著這樣一家人,諸公子都有些神往。才和父親生分過的鎮北侯長子秦伯先,是著迷地看著王爺這一家人。
趙如還在亭下候著,趙赦攬著真姐兒往外面去,隨意再吩咐趙佑︰「你挑剩的馬,給他們一人一匹,兵器,打開庫房,你們去挑。午飯,在這里用吧。」
「多謝王爺!」公子們一起拜倒,趙佑躬身答應著,送父親母親離去。
到下午,趙赦從書房中公文中抬起頭︰「王妃在做什麼?」趙星去看過,再來回話︰「才見過幾個秀才,在房里歇著。」
「都說的什麼?」王爺隨口問出來。趙星猶豫一下,趙赦立即覺得不對,斥道︰「什麼事?」趙星嘿嘿兩聲︰「秀才們給王妃做了幾首詩。」
黑色書案上伸出趙赦手臂︰「拿來我看。」
幾張薄薄紙張送到這手中,上面的字有大方的,也有剛瘦的,不過詩,卻全是一個意思。
安平王面色不變,先看第一張,是描寫李太白的清平調,就是順序也和李白清平調一樣,第一首,是寫王妃的容貌。
趙星及時的躲出去,事先看過的他,可以想像得到王爺對于這幾首詩是不會喜歡。
趙赦還是不動聲色,再看第二首,是寫真姐兒愛寵愛。第三首,卻不是把王爺帶出去,卻是寫王妃的衣衫,素手,笑容。
哼哼,這群大膽的人!
真姐兒今天的衣飾,是真紅色月華錦裳,下面八幅湘裙全繡著密密的各色牡丹花,走動之間,是春色襲人,顧盼之間麼……安平王露出笑容,那是相當的美麗。
這美麗,讓別人看了去!
混帳,看過就看過,居然敢大膽寫這些詩詞來褻瀆!
安平王總算著了惱,他一開始也沉浸在真姐兒的容貌描寫中。對一對,有些地方夸得還不如他意。
把這些全想過,王爺開始來火。
「趙星!」這一聲喊,在外面隨時知道又要進來的趙星來了,如他所想,听到王爺沉聲問︰「是哪幾個人見的王妃?」
趙星流利地把名字報出來,又回了一件事︰「郁先生遵王爺的命,把徐明棲帶來。」
沉著臉正不高興的趙赦很想說不見,可是公事大于他的感情,他素來是這樣的人。房中寂靜一會兒,趙赦調整好情緒,才慢條斯理道︰「帶他進來。」
書房廊下,站著徐明棲,他心情不無激動,果然,是見的王爺。
剛才走的幾個人走時,還小小嘲笑了徐明棲幾句,意思是覺得王妃沒有見他。而徐明棲在心里笑他們傻,王妃大還是王爺大?
王妃大張旗鼓見秀才們,明眼人一想就可以得知,她身後是安平王。
前面的幾個秀才走後,郁新把他帶到這里來,告訴他︰「王爺要見你。」
進來見安平王,沒有三言兩語,趙赦就命他退出。心里惴惴不安,原想著可以對著王爺暢談的徐明棲有些不安。
行過外間時,對著十幾個坐著的幕僚看一看,那火盆旁閃著光澤的大書案,紙張翻動的沙沙聲,都讓徐明棲心動不已。
去尋郁先生問一問,怎麼見王爺不像劉備見謀士,不像曹操見謀士,不像許多人見謀士,是要長談的?
郁新在院子里和趙星交頭接耳,他不敢相信的瞪大眼楮︰「是真的嗎?我後來有事,又見他們行止端莊,我才出來,不想,他們干出這樣事情來!詩在哪里?」
「在王爺書案上,」趙星小聲道︰「對你提個醒兒,王爺不會喜歡。」
郁新深深揖下去︰「多謝多謝,晚上我請你頓酒。」趙星提醒他︰「晚上要收拾回京的東西,我沒有空兒,你也沒空兒。」
「到京里請,到京里去我家坐坐。」郁新沒口子許下來,見一臉迷怔的徐明棲對自己看著,才想起來自己是帶他進來的。
被秀才們對著王妃亂做詩嚇壞的郁新,剛才初听到的時候,把什麼都忘了。
小郁先生此時只想到王爺的怒氣,別的什麼也顧不上。走到徐明棲身邊,問上一句︰「王爺如何說?」
「只問過住哪里,哪位先生開的蒙,就這些。」徐明棲忽然覺得這書房院子牆壁變高,庭院變深,旁邊兵器架子變威風,唯有他,渺小起來。
在他眼中也隨著長高的郁先生松一口氣︰「這就好,我送你出去。」徐明棲這下子,真的是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稀里糊涂隨郁新出去,走到蔥蔥郁郁的一叢綠色矮樹後,忍無可忍問道︰「郁兄,我這里有好些話,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安平王,是素來有善于待人的名聲,今天在徐明棲眼中,是有些慢待。先離開的那幾個人,是個個吹噓︰「對王妃說了好些胸中溝壑,快意哉!」
王爺就是這樣見人?
被忽然冒出來的詩詞攪得有些頭腦亂的郁新笑起來,借著這笑,他清醒許多。拍拍徐明棲的肩膀想說幾句,又想起來自己初到王府,和他一樣的心思︰天下有抱負者,唯自己一人爾。
「徐兄,王爺善能識人,」郁新只說出來這一句,把徐明棲送出去。
歸來見趙赦,郁新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請罪︰「因接別人,沒有一直侍候王妃身邊,听說有些詩句,不知道好與不好?」
郁先生先解釋,自己當時不在。
「沒有好與不好,狂生們,從來有三言兩語。」趙赦這話,正無意扎中剛才出去的徐明棲心思。
郁新驚出一身冷汗來,忙道︰「是是,徐明棲,也是個多話的人。」
「他倒罷了,我們要回京,讓他明年有意京中來吧,今年讓他京中去,一來一回他只能客邊過年,家人肯定也有抱怨。」趙赦的怒氣在見到郁新時,是一點兒一點兒的熄滅。
這跪著的小郁先生,就曾是真姐兒的愛慕者。他愛慕的程度,是可以為真姐兒進身到王府中來。
安平王自問,在別的待遇上,自己分毫也沒有虧待他。但是在出氣方面,趙赦也出得是相當徹底。
清源王,是窺視真姐兒的人,可以說也有調戲。現在呢,在王府地底下呆著。小郁先生,自成親以後,和花開相當和睦,應該是深刻領悟到他只能娶丫頭,只能配得上丫頭。
有這兩個人作例子,安平王又笑得歡暢起來,本王,有的是主意收拾這些人。
「明天王妃還要見秀才們吧?」趙赦問得不帶半分煙火氣。郁新極小心,回答道︰「明天去視察學里,」
他靈機一動︰「請王爺同去。」
趙赦淡淡,全然不放在心上的道︰「我不一定去,你陪王妃去吧。」
行程未改,郁新放下心來。他也知道趙赦度量大,暫時覺得可以無事。
郁先生出來後,趙赦垂頭在支肘互握的雙手上,他靜靜地想了一想,心里那股子火,還是騰騰難過。
讓真姐兒明天不去?小白眼兒狼肯定要問原由。讓她知道表哥在吃醋,要成她一輩子的把柄。這個主意不行,安平王搖頭。
可想到真姐兒明天再去見那些爛舌頭的人,安平王覺得自己吃了大虧。誰家的珍寶,不是放著輕易不讓人看。
本王禮賢下士,才讓王妃一見。就忘了士人,多是輕薄無行的。
書房里有大銅鏡,是巧匠妙手而成。此時鏡中出現安平王的身影,王爺對著自己打量了又打量。
年近四十,威武依就。那有著儒雅的面龐,還是稜角分明的英俊。穿一襲布衣走在大街上,也肯定有女子回頭。
可是,自己知道不是年青時。而身邊人,小白眼兒狼,還是水靈靈的一朵子鮮花,年紀還不到三十歲。
孩子生得早,母親恢復相對晚生的人會好。再加上保養得當,真姐兒還是姿容煥發,光彩照人的一個佳人。
扮上男裝,也是活月兌月兌一個漂亮小子。
安平王在鏡前曲起手臂,覺得還有無上力氣。本王不老,還能讓小白眼兒狼有討饒的時候,可是,年紀到了,小白眼兒狼居然也知道。
對著鏡前猶顯年青的自己,安平王很不滿的就是,表哥快四十歲,怎麼真姐兒也能知道。早知道有今天,當初不應該告訴她。
這樣的胡思亂想也會出來的趙赦,皺眉再想想二十多歲,甚至更年青的書生們,他心思又亂了,本王老了。
依然英俊的安平王負手擰眉在書房里踱步,年青的人,當然是人人都喜歡。這事情,要怎麼辦才好?
疑問到黃昏,趙星進來掌燈,趙赦命他取衣服︰「取我那件久不穿的衣服來。」趙星取來王爺換上,出來見天色早黑,月暈兒明亮著已經出來。
這樣的月色下,打扮一新地王爺回房里來。
燭光明亮,紅暈一圈兒一圈兒地蕩漾開。這燭暈中,真姐兒正在教兒子畫畫︰「母親只會勾這些,你要上色的,等你父親回來。」
听到人回「王爺回來了,」再听門簾響動,母子一起喜盈盈抬起頭來,然後一起愣了一下。
趙赦今天的打扮,與平時不同。
安平王平時是一件青衣到底,修飾的只是頭上金簪子,腰間玉帶,和玉佩玉環。腳下絲履也講究,不過他也愛穿無花無朵的千層底老布鞋。
今天,不一般。
一件紫色繡花長袍,上面不是團花也不是刻絲,而是色暈重重般的,點點推出幾色花瓣兒來。
這花瓣並不是全花,但那婉轉嫵媚的半卷,半隨風而去的風流樣兒,更引人要看全花,往上去看主人面龐,是別樣的英俊。
這紫衣,既不是深重的紫色,也不是淡淡若水般稀薄的紫色。而是煙霧雲海般的紫色,讓人看上去朦朧。
還有腰間,是綴著閃亮明珠的上好白玉帶,那明珠原是一捧,真姐兒穿了一個珠鏈余下來的,王爺制成這條玉帶。
今天,正好襯這雲霧般的紫衣。
透雕壓衣白玉佩,也是時新的花樣子。雕工,當然是精細的,玉質,是圓潤的。
真姐兒看得發愣,也看得暇意。佐哥兒拍起小手︰「父親,打扮得好。」
紅燭散出的紅暈,在安平王面上留下一些紅痕跡。這紅暈,是安平王面上的呢?還是他被紅燭所染的,就不得而知。
帶著這紅暈,安平王來到妻子身前,伸出自己的大手扳起她雪白的下頷,目光纏綿著伏子,輕輕一吻,落在真姐兒額頭上。
有兒子在,趙赦只能親這里。
佐哥兒當然要來湊趣,他是不能受冷落的人。在錦榻上站直了,送出自己的小額頭︰「父親,還有我。」
趙赦愣了一下,親兒子,他還是不多的。佐哥兒那麼希冀,趙赦不忍拒絕。撫著兒子小腦袋,也輕輕親了他一記。
身後門簾子響,世子趙佑興沖沖走進來︰「父親,我又挑中一樣,您給了我……。」
進門世子就呆在當地,匆忙回身的趙赦不無狼狽。這狼狽中,他清楚的看到大兒子眼中,浮起一層不樂意。
怎麼,只親佐哥兒?世子難以掩飾的很不舒服,小時候,有沒有這樣親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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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親們,今天可以再賞許多票票了吧,王爺狼狽了,王爺窘迫了,王爺吃醋並準備為妻子的眼光注視而開戰了哈。
當然這戰爭,是沒有硝煙的。
關于世子的年齡和以後孩子們的年齡,仔仔承認,算書中的年齡是阿仔的弱項,不知道怎麼了,總是算錯。
所以世子的年紀,大約是那麼大。去百度過,10—15、16歲可稱少年。打仗的三年帶得比較快,至少兩年多是寫到,在軍中過了兩個年。
有覺得不對的親們,請指出具體哪章節,仔仔再去改。多謝!
如果不帶快些,一年一年寫下去,小棉襖就出來不早。這幾天,慚愧還是用這幾天這幾個字,小棉襖會出來。
求票票求票票,親們,賞票票吧。讓小小王妃超越前一人吧。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捅什麼花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