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飛看看天色已晚,霞口山山陡林密,且有低沉流動的霧靄款款下飄,直漫過腳上,肅殺之氣凜然。她從來沒有涉足攀登,且不知道何人嘯聚于此,便生了恐懼與謹慎。
柳飛一跺腳,將手中的釘鏢狠狠地朝那對面的松樹射去,那釘鏢穩穩地扎在樹干,余下一指長,算是釋了心中的憤激。
柳飛心想,如果那個慕容混蛋今天可以迷途知返,可以幡然悔悟,完全可以牽手登山問個究竟,即使是虎穴龍潭,凶惡難闖,柳飛都可以棄了性命,奮勇直前。
但柳飛馬上暗自發笑,這樣去要求一個敵對的人,豈不是太過稚女敕!但她對慕容的一片心思無論如何也難以釋懷,開始為如雪擔憂的同時,也為慕容的險惡處境而感到束手無策,她多麼希望有個可心的朋友來助一臂之力!
找那個鞠開水?呵呵,那可是個玩雜耍的難民,即使趕來也只能給自己充充門面,壯壯膽子,真刀真槍地干未必是把手!況且安排了在柳屯照應自己的家人,也不知道現在如何!
奔那蜃樓峰去求舅舅?舅舅那武功不知道這幾年出息得如何?如果僅僅是飛鏢制敵,那與自己沒有多少差異!怕是無能為力……
跪求蜃樓峰上的藍光師傅?可那是出家之人,再入紅塵,未必肯當!況且他與舅舅都是路途遙遠,沒有兩天的往返,是不能請到的,再說這霞口山上的如雪,多呆一天就危險一天!那真是時不我待,我問朋友,朋友無語!仰首問天,蒼天無音!
還有姥爺,對!就是姥爺,那才是一根危急之時的稻草,抓住也算是一個心安,否則自己舉目四望皆是路人!
但姥爺已經年逾七旬,且當年隱居在昆崳山中,不問世事,怕是連照顧自己的能力都不足,還要老人家出手相幫,豈不是讓知曉的人笑死我柳飛!
柳飛只能漫無目的地走著,多麼希望出現一個俠客,即使是他要求自己出什麼條件,她都可以一允而應,決不避讓!但這蠻夷之地,天高路遙,不是被迫流浪至此,何人到得這樣的天之盡頭,不毛之地!
該不是天亡我也?她想起那段霸王別姬了……但不敢去細細琢磨那劇情,仿佛是如雪咿呀地在唱了,那種走投無路的大悲大愴實在令人難以卒恨!恨不該去那倒霉的天盡頭?那名字的確不是吉利,莫非冥冥之中迎合了那名字的晦氣?
萬般無奈,她只能先到昆崳山去跟姥爺陳敬天說說,或許還有一線希望,不,那可是唯一的選擇!
登池小鎮萬家燈火,如星星眨眼,但卻無語,柳飛少了心情去觀賞那漫天的星斗,似乎往日的俏皮都跟了那星斗而去,飛入九天……
昆崳山中的靜寂就像是一個無人踏足的新大陸,荒涼得甚是可怕,柳飛少了如雪不敢如前那樣放肆,便懷著小兔般,屏住呼吸,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自己曾經肆無忌憚瀟灑自如于牆壁果樹之上的獨居院落前,微弱的燈光預示了絲毫沒有什麼希望,她痛恨自己的那種不祥的思考,只能拿手狠勁地敲了腦門一下,算是給自己一個清醒。
如在往常,柳飛很想躍身擎起,上那熟悉的牆頭,然後翻入牆內,站在窗戶前學一聲貓叫,讓姥爺驚懼一下,可如今,她沒有了那種灑月兌與興致,只能舉手遲疑,再舉手再彷徨……
終于,柳飛閉上眼楮,叩開了姥爺的街門……
一重二輕響三下,叩門的信號柳飛依然銘記,陳敬天知道是柳飛夜歸,便不去問詢就開門迎接。
陳敬天拉進柳飛,再往外探頭去看,無人,便急切道︰「如雪呢?」
柳飛一頭扎進姥爺的懷抱,抽搐泣聲悲慟,任憑姥爺推開就是不抬頭,慌了姥爺,也驚了姥姥,攙扶著那柳飛淚人進屋一陣撫背抹胸,這才順了氣息。
柳飛只能將天盡頭惡斗慕容,如雪受傷被擄上了霞口山的事情一一道出。
陳敬天听完,眉宇緊鎖,半天沒有了言語。
「我那如雪寶貝外孫,你命就怎麼那麼苦啊……」姥姥的念叨和悲泣更添了無奈的氛圍,柳飛只能倒過來去安慰姥姥。
「飛兒,你可知道,我听說那霞口山是一伙京師的惡人盤踞,無人敢招惹他們的,如雪落入霞口便如掉進虎口,可怎生是好?」陳敬天為難地說。
柳飛無言。
陳敬天也陷入無計可施,只能低首嘆息。
好像茅塞頓開一樣,陳敬天也不商量,拉起柳飛說道︰「現在就走!找那混混去!」
姥姥知道陳敬天所言的「混混」是自己的那個外孫王普雕,便回敬道︰「那個死混混,找他何用?」
那王普雕現在是個三十多歲的人了,以前是游手好閑,幾乎無惡不作,人稱「霸王雕」,他習慣使用一根可伸縮的鐵棍,身帶一只犬,形影不離,那種招搖的樣子令人可惡!自從結婚以後這才安分守己了。陳敬天當年曾經教習過他武藝,在昆崳山周圍還是很有武名的。
「多一個人總比單槍匹馬的好,你說是麼?」姥爺似乎是在征詢姥姥的意見,姥姥便不再作聲阻撓了。
祖孫二人連夜趕到西碾集,見了王普雕。
看那王普雕是虎背熊腰,肩周橫肉暴突,膀闊黝黑,雖不是很高,但有虎虎生威的氣勢,只是那眼楮小了點,多少有點賊眉鼠眼的樣子。
見了姥爺二更來找自己,王普雕鞠躬問道︰「姥爺莫不是睡不著來外孫這里喝喝茶?」說完就拉住姥爺的手往屋里拉。
柳飛不認識王普雕,只能跟隨而入。
姥爺說與王普雕知道所攜女子是外孫,那王普雕便道︰「那不就是俺妹子?」
柳飛忙點頭施禮道︰「大哥,夜半驚擾,不好意思!」說完點頭微笑。
「什麼話!既然是我妹子就沒有什麼不好意思!」那王普雕倒是痛快人。
姥爺也不等王普雕去說,就把柳飛求救如雪的事情跟他道出,那王普雕听了道︰「頭半夜姥爺妹子就在這里歇息,起早趕路去救就是!」
是夜無話,大家眯著眼打盹,很快便東方放了白,三人便開始上路。那王普雕還牽了那只隨身的犬,姥爺氣哼哼的,只是懶得跟他計較。
那王普雕帶路,卻直奔昆崳山,姥爺道︰「到昆崳山可救誰?」
「姥爺有所不知。你剛才告訴我那如雪妹子在姥爺家住過,我牽了犬去聞聞妹子的味道……」那王普雕得意地說。
柳飛私下想,真是姥姥說得對,還是混混本性無改,結婚成親了還那麼不靠譜,心中便感覺那王普雕齷齪了,但不敢去阻止什麼。
那犬犬在昔日姐妹所居屋子轉悠了一陣,聞了如雪還放在屋里的衣褲,便跟隨著王普雕走出……
一路上,柳飛因見那王普雕牽狗聞女人味兒的事情不去跟哥哥說話,只管隨了姥爺去往那霞口山奔去……
遠遠而望,那霞口山的西峰少了陡峭,多了緩緩鋪下的浪漫,如翡翠一樣,直趨腳下,都是蔓延著的綠色。
太陽已經半掛在霞口山的頭頂,少了初出時候的艷麗,多了一份暖融融的體驗。正走著,前邊一駕馬車吱吱扭扭地往他們三人仰面而來,柳飛打起精神,擔心此時出車不是正經人。
看那馬車,二馬並驅,一馬居中駕轅,馬車上搭一轎子,是明顯的娶親的設置,隨車有四人,其中一人坐于車左前首,似乎是趕車的主兒。
王普雕那犬前竄數丈,直奔那馬車而去,王普雕道一聲︰「飛兒拿下!」
柳飛以為是哥哥跟自己說話,直愣愣地站在那發呆,不知道哥哥為什麼此時要自己跟那伙人過不去。她不知道那犬的愛名就叫「飛兒」。
對面那駕馬車的人立刻擺出架勢,明顯是警覺起來,但那「飛兒」並不忌諱什麼,一個勁地狂吠。待王普雕追上,那犬一個躍起,便竄上那馬車撕咬那轎子的布簾,此時被縛住在轎子里的如雪探出頭來,只是嘴里塞了東西不能說話,柳飛一眼便看出,大喊一聲︰「如雪在轎子里!」
柳飛忙握住毒鏢在手,舍棄釘鏢不打,因為情勢嚴重,必須一鏢致命。再看那姥爺,則是雙手持兩把匕首,與那花白胡須相映成趣,一路顏色,寒光凜凜。那王普雕趕緊拉起虎步,把個鐵棍拉長,做好了格斗的準備。
對面那馬車突然受了犬的驚嚇,那馬躍起不肯往前,坐在車上的人趕緊躍下。
兩個漢子手持樸刀站在車的兩邊,另一人則手握雙鐮刀怒目相向,從車上躍下之人則執一把長劍緊貼車身。
「把車上那女子留下!否則我蕩平你霞口山!」姥爺先開口,盡管老聲不高,但擲地有聲,甚是震撼!
「何人敢攔住我去路,快來送死!」那個持雙鐮刀的家伙開口回應。
王普雕並不跟那幾個人搭話,舞動那長棍直取那雙鐮刀家伙而去。不待雙鐮刀來迎戰,那兩個手握樸刀的人一齊頂上來,雙戰王普雕。
亮棍如毒蛇擺頭直趨那二人,二人則樸刀雙飛,欲夾起亮棍,柳飛不敢單獨讓王普雕一戰二,便打出一釘鏢,直擊其中一人咽喉,頓時倒地斃命。剩下一人並未發覺,還在迎戰,那王普雕棍起而不下砸,則是往那人使刀的胳肢窩戳去,那亮棍如長了眼楮一般,硬生生地將那人的樸刀戳飛,那腋下早被戳了一個穿堂,只听得「哎喲」一聲倒地,打著滾,柳飛也不想讓他干擾殺賊的場面,一鏢飛出,擊中腦袋,也嗚呼斃命。
那王普雕也不跟那雙鐮刀說話,只挑那月牙雙鐮,錚錚鐵器打斗聲起,如樂曲鏗鏘……
那陳敬天等那持劍人來攻,則輕功躍起,飄逸在半空,只見那劍光凜凜,如白蛇吐須,在陳敬天的腳下卷著花兒跟進……
那柳飛顧不得去看那眼花繚亂分外生輝的格斗場面,一個躍身便登車揭開布簾,解開如雪被縛住的繩索,揪出塞口的污物,顧不得相擁而泣,抱起如雪跳出圈外。
那如雪受傷的腿似乎不是很痛,勉強可以站住,使了眼色要柳飛出鏢。柳飛模出那毒鏢,再模那繩鏢在握。
柳飛怕姥爺年邁,不能長久酣戰,便放出繩鏢去勾那仗劍人的手臂,就在剎那間,柳飛的毒鏢同時發出,擊中那人左臂,這種繩鏢毒鏢雙飛的戰術是柳飛第一次使出,如果不是緊要時候,柳飛是不會那麼歹毒的,且不要小看了柳飛這等功夫與毒手,都因他們擄去了姐姐,讓她從未受此大辱,且說那持劍人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只是沒有防備這種不同雙鏢的厲害。陳敬天見此,當即使出不勝則已,孤注一擲的刀法,在半空中將那匕首一時飛出,一只直取那仗劍人的頭顱,一刀飛向那人的襠部,這種功夫不是一般人可以化解的,因為同時不同方向的飛刀,那是防不勝防,防了此刀,彼刀便不能設防了,又是繩鏢,又是毒鏢,還有這空中飛刀,那仗劍人早亂了陣法,一陣迎面舞劍試圖掃除刀鏢,但卻是自顧不暇,一刀中在下路,那人只能仰面倒地,柳飛看準機會,在半空躍下,使出勾腳繞脖的斷命技法,想一腳結果那人的性命。
但那人豈是柳飛所想的那樣不堪一擊,忍痛從小腿處拔出匕首去刺那柳飛的輕功腳,姥爺知道柳飛那腳已經近身,不能隨機變形了,一看大事不好,便模出一枚彈丸,隨著衣袖飄逸擺動,早就將那匕首打飛……
柳飛那輕功腳真的如陳敬天所料那樣,在那仗劍人的脖頸處轉了一圈,那人便一動不動地氣絕身亡。死者便是那山副逢立宰,休言他功夫不夠地道,只是沒有見過如此戰法,一身武藝做了山副,卻是無功而亡!
二人再去看那王普雕與雙鐮刀的惡斗,那真是勝負難解,百八十回合已過,不能止武。
柳飛手中沒有別的湊手兵器配合哥哥的使招,只能再用那繩鏢,來擾亂其戰法。那柳飛一聲吶喊,吼吼而來,雖為女聲,卻是犀利非常,听了無不膽寒,只因柳飛怒氣未消,用了聲嘶力竭底氣,吶喊道︰「看我繩鏢!」
要知道那柳飛也是知道出其不意的制敵取勝之法,那為什麼喊出呢?那是為了讓哥哥配合,擾亂對方的神志。
那繩鏢如單蛇出洞,擺了毒須,去取那人手中的雙鐮刀,那雙鐮刀無懼飛鏢,早就將那鏢繩斬為二段,柳飛一見如此,心中一驚,至今還沒有人可以如此殺了我繩鏢的銳氣,便驚出一身冷汗。
姥爺陳敬天見此,便跟柳飛做了個手勢,讓她出飛鏢,自己則握住那彈丸,示意同時打出,柳飛釘鏢在握,也不說話,與姥爺的彈丸一起打出,只听得雙鐮刀早就將那釘鏢「 當」一聲彈出,那人卻沒有防備身後的彈丸,一彈擊中後背,那人向前一個趔趄,王普雕趁勢一棍落下,將那雙鐮刀挑飛出數丈之遠,然後一棍抵住那人的咽喉道︰「何人敢強搶我妹子,從實道來!」
「好漢饒命!如若不殺,則小的就說!」那雙鐮刀沒有了銳氣,只剩下求饒保命的份兒。
「快說便罷!」姥爺陳敬天上前怒視道。
「我乃霞口山的虎色膽,今日奉命押解那女子進京,不想遇到好漢!」那虎色膽口實不差,只是不想全部道出秘密。
如雪跟進,道︰「都是這個家伙要**我,還敢嘴硬!」
柳飛一听如此惡棍,便要結果那人的性命,那虎色膽連連擺手道︰「姑娘不可過分了,本人是有那個想法,但並未施行,你卻不能害我!」
「邪念也不可!我非要代我姐姐取了你狗命!」柳飛再把匕首握住,明晃晃地要去刺殺那虎色膽。
「且慢!好漢說話算數,我並非作惡多端,如若留下性命,小人甘願奉獻秘籍《雙鐮術譜》!」這是虎色膽最後求饒的資本了,只能毫不吝嗇地全部奉獻。
「拿來吧!」王普雕伸手去接,那虎色膽戰戰兢兢地從腰間模出一本用牛皮紙包住的書本,要遞與王普雕,王普雕並不近前去取,示意他拋出。
那人領會了王普雕的意思,便向上一揚,那書便飛到半空……
柳飛豈是肯把勝利果實讓與他人的人,早就凌空飛起,把那秘籍握在手中,那王普雕接了個空,但也不與妹妹爭奪,微笑著道︰「這等身手,哥哥豈是對手!」那王普雕明顯是讓了妹妹一招,給了柳飛一個臉子。
「好!老夫便饒你一條性命!哪來回哪吧!」陳敬天松口放行。
「不可!如此惡棍,不殺我心難平!」柳飛正要持匕首來刺,陳敬天便趕緊道︰「殺人非我願,得饒人處且饒人!」正說著,那彈丸也飛出,將柳飛手中那匕首彈出老遠。
「滾吧!」王普雕發出命令,那虎色膽不敢怠慢,只能掉頭便開步如風,奔那霞口山而去……
「給人生路,留己後路!」陳敬天拾起掉落于地下的匕首還與柳飛,深情說道,拍著柳飛肩膀,使個眼色,讓那柳飛攙扶了如雪,頭也無回地返程而去……
這正是︰百般鏖戰霞口山,化解驚懼無間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