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牆上站著的巴顏氣急敗壞地看著白石族大隊人馬頭也不回地絕塵而去,狠狠罵道︰「蠢貨,蠢貨,怎麼可能是北戎人劫了糧,這點子欲蓋彌彰的把戲也看不懂,真是蠢貨。」
赤炎哪里管他這些,白石走了,巴顏正好少了幫手,大手一揮,就讓下屬們抱起大樹桿子對著巴顏府的大門撞,原就被撞得變了形的大鐵門終于受這住這一再的撞擊, 當一聲,打開了,赤炎族人像潮水一般的向巴顏府沖去。
上官夜離在後面緊張地大聲道︰「赤炎大人,有話好好說,不要濫殺無辜!」
赤炎頭都沒回的罵了一句︰「虛偽,漢人真虛偽。」然後揮舞著手中的彎刀直奔巴顏府內宅,劫糧也好,搶地盤也罷,如今他最擔心的就是自家兒子,什麼也管不了了。
巴顏早就從牆頭上下來,揮刀就擋住了赤炎,邊戰邊黑著臉罵道︰「你這頭野豬,被人幾句話就哄了來,也不想想,老子是什麼出身,就憑你也是能對抗的麼?你如此蠻橫,會遭到承受不起的報應的。」
赤炎早就殺紅了眼,只罵道︰「交出老子的兒子,不然,老子管你是什麼出身,照樣殺個片甲不留。」
巴顏氣得頭發根根豎起,卻也懶得再跟他羅 ,手中的刀舞得密不透風,恨不能一馬將這蠻子斬為兩段才好。
巴赫身上有傷,不敢正面與人沖撞,門一開,就往內宅里溜,那里有密道可以逃出去,他輕功卓越,只需逃過二門,就能找到密道,沖進來的赤炎族人已經被護院給攔劫了,一時還沒有人能殺到他的身邊,所以,他並不急,不時還回頭看一眼後面的戰況,突然,一技黑黝黝的鐵箭破空而來,帶著尖嘯的呼叫和冰冷的寒光,直奔他而來,他下意識地揮刀擋去,那枝箭卻力大無比,竟然撞開他手中的彎刀,噗地一聲,射進了他的胸膛,他子一震,抬眼向外院牆頭看去,只見一個清俊的少年將軍,神情凜烈,手中一把胡人常用的鐵弓正被他隨手扔掉,那人眼神冰冷如霜,正冷冷地看著他,如同看著一具沒有生命的尸體!
巴赫倒下的那一瞬還在想,原來那個女人的丈夫不是軟豬腳啊。
巴顏見到自家弟弟被殺的那一剎那,心怒如狂,刷刷幾刀便把赤炎逼退,瘋了一般的向巴赫跑去,這時,赤炎一部份手下從內宅里沖出來,手里抱著赤炎的老兒子,赤炎見到自家兒子的那一瞬,竟然老淚縱橫,沖上前去,抱住兒子便往回走,手臂一揮,跑得比剛才沖進來時還快。
他才不是傻子呢,巴赫的身份是什麼,他心里清楚得很,他不喜歡北戎人,但並不表示他有膽子殺北戎皇子,巴赫不是他殺的,但卻與他月兌不得干系,現在不跑,等巴顏回過神來,非斬了他不可。
先前進來鬧,不過是故意將著不知巴顏的真正身份,想和稀泥似的趕走巴顏罷了,現在連皇族人命都鬧出來了,赤炎可不相信,那位年輕的漢人都督會真心誠意的給他撐腰,保護他的安全,所以,他只能繼續裝作和稀泥,快些逃離。
那枝箭,究竟是誰放的,赤炎沒有看到,但他深知,不是自己的屬下,因為來時,他就吩咐過,只殺下人,不殺主子,搶回兒子就跑。
而比他退得更快的上官夜離,他此時已經整肅兵馬,黑壓壓地守在巴顏府外頭,就像他剛才一直騎在馬上,只在冷眼看戲,根本就沒有參與這場兩族胡人之間的戰斗一般。
赤炎被他鎮定如山的神情震到,深深地看了眼上官夜離,「都督大人好謀算,下官已經幫大人達成了目的,希望大人不要過河拆橋才是,下官還等著大人重樣劃分管轄區呢。」
上官夜離唇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來︰「大人放心,該是你的,本都督一寸也不會少給你,小公子受了驚嚇,大人還是早些帶他回去吧。」
卻說白石族長,帶著人直撲鎮外,但看到的只是那隊趕糧人的隊尾,看那群人的裝束的確是北戎人,而且訓練有素,隊伍整齊不亂,退得有條不紊,白石族長不由疑惑起來,韁繩一勒,反而將馬兒的步子放緩了,小跑著向前追著。
他追出來時,本以為,這是新任都督小子玩的聲東擊西,是他暗中派人奪了自己族里的糧倉,但他太了解龍景鎮駐軍了,那些個所謂朝庭正規矩軍,每日里游手好閑,搶掠賭婬,哪里好生操練過?比起自家這些私兵來還要不如,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哪里似前面的軍隊那般訓練有素,所以,原本篤定的心也疑惑了,自信心開始動搖,難道,真是北戎人搶了自己的糧?
一時又想起巴顏前幾日逼他造反的話來,或許,這一切,全是巴顏的計謀,自己沒有答應巴顏,不肯投靠北戎皇室,所以,他才出了這麼一遭苦肉計,先是把赤炎一族弄得五勞七傷,然後再把自己的糧倉給端了,讓自己這些私兵沒法子過冬……
上官夜離沒有管這些人,爭斗已經結束,他的目的全都達到,現在是該回府的時候了。
那一箭,他是站在院牆的暗處射的,而且極快極隱敝,相信看到的人不多,只是沒想到,巴赫竟然詭異地回過頭,準確地找到了他的位置,沒關系了,他相信自己的箭術,那一箭,就算沒有射死巴赫,也讓他重傷了,就算以後巴顏為此來理論,找麻煩,不承認就是,反正他用的是白石族的弓,找不到證據,也拿自己沒辦法。
回到府里時,已經經是深夜,三名中郎將在都督府里等他,滿臉興奮,林將軍更是高興地搓著手︰「都督大人,這一次徹底解決了兩萬軍士的糧草問題,您這一招聲東擊西,暗渡陳倉用得真是奇妙,白石老兒就算懷疑,也沒有證據,拿您沒有辦法,這下子好了,末將可以放心地操練軍營,一旦前線需要,咱就把隊伍拉到前方去,打北戎人狗日的。」
上官夜離微笑道︰「白石族的幾萬石糧食可都被孫將軍運走了?」
林將軍道︰「您放心,都按您的吩咐,孫老將軍派來的人中,有兩千人是穿的北戎衣服,也虧得您早就跟王爺商量好了,備足了北戎軍服,白石老兒肯定看不出來,還真以為是北戎軍搶了他們的糧呢。」
一旁的張將軍道︰「白石族長也太大膽了些,竟然私蓄了一萬多私兵,他是打算造反麼?這一次,若不是都督大人給了他一個下馬威,震懾住了他,保不齊那條老狗真的會起兵呢,只是如今倒好了,他的糧倉全空了,一萬多人,吃什麼?」
上官夜離听了眼眸微漾,自信地笑道︰「本都督身為龍景鎮的父母官,自然是要為龍景鎮的百姓排憂解難的,那些私兵,戰時為兵,閑時為民,今年北疆的糧食普遍欠收,雪冬來臨時,各族族長大人不能供應糧食,那本都督會開粥棚,救濟普通的胡人百姓的,而各位族長大人想要糧,自然得出錢來買咯。」
三位佐將听得哈哈大笑,許多年來,漢人將軍在龍景鎮過得一直就很窩囊,因為要維持龍景鎮的穩定,因為要平衡各族的勢力,因為怕龍景鎮的胡人反叛,朝庭一直用懷柔政策,對這些個胡人族長是一忍再忍,今天總算讓三位族長頭人都吃了一記悶棍,出了一口惡氣,心情自然舒暢。
接下來龍景鎮的日子難得太平了很多,婉清派了金嬤嬤的丈夫到龍景鎮百姓家里收鵝毛鴨毛,鳥毛也可以,再讓墜兒和豆芽兒幾個教那二十幾個招來的女工作鴨絨,大家按流水線的作業方式,大大縮減了用工時間,不過幾日,就有好幾件羽絨衣成品作成,婉清又按胡人的身高,把每一種款式都設計尺碼,按身材個子的大小,一應尺碼都有。
靠北的那一排專給犯婦住的院子,婉清取名為宛春樓院,女工們每天只需做四個時辰的女紅,便開始休息,所以,相對來說,她們過得比起在流放地來說,輕閑了很多,到了晚上,這些個女工們沒什麼事,就在院子周圍閑逛,婉清也不太拘著她們,院里的護衛軍士不少,這些個可憐的女人,年紀都不太小了,很多都到了出嫁的年紀,若是能被哪個護衛軍士看中,婉清還是很願意成全她們的。
但方媽媽和金額嬤嬤兩個是很不贊同這點,說是傷風敗俗,若是有哪個不知恥的,在都督府大院里做出下作的事來,影響的是都督府的名聲,對夫人的名聲也有損。
婉清不以為然,她自己的婚事就是由封建家長給包辦的,這些流放女的人生已經很悲慘了,若是能在一定範圍內,找到相對合心合意的丈夫,倒也長得上是一件好事,而且,護院們,如今能在都督府成家,心也會更家忠誠一些,何樂而不為呢?
所以,一到了婉上,都督府的後院,倒是難得的熱鬧了起來,女工們雖然沒有綾羅綢緞穿,但倒底都是世家出來的女子,身上的那股子大家閨秀的氣質還是隱隱存在著的,稍事打扮起來,雖然粗衣舊服,倒也素雅干淨,一個個也還算是亮麗可人。
婉清只許她們在宛春院附近走到,其他院子不許過去,倒底還是怕勾了單身護衛們的魂去,沒心思當值那就不好了。
就是這種小範圍的自由,也讓這些犯婦們喜不自勝,又加之婉清給她們開的伙食並不太差,每頓都有些肉吃,所以他們感覺自己的生活比起先前來,算得上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這天金嬤嬤到宛春院里去巡查,女工們大多還沒有睡,舒蘭和歐陽素的屋里燈還是亮著的,金額嬤嬤帶著豆芽兒敲門進去,就見舒蘭正要做著白天沒有完成的女紅,金嬤嬤一看,眉頭就皺了起來,少女乃女乃規定過,活計不許拿到自己房里來做,這個舒蘭膽子好大,只來了幾天,就敢違抗少女乃女乃的命令。
舒蘭見金額嬤嬤進來,倒是大大方方的站起來,臉上並無慌張之色,規規矩矩地給金額嬤嬤行了一禮,不等金嬤嬤開口便道︰「我自作主張,拿了一小塊布料回屋里來研究了一番,感覺夫人設計的那種制作法子雖然好,但速度太慢,阻了工,就像包絨子的活計,應該先把布料縫起兩邊來,再在中間填絨子,就比鋪了絨子再縫四邊又快捷一些,我方才試過,果然快了很多,請嬤嬤向夫人稟明我的想法。」
金嬤嬤看了眼她手里的那塊衣背料子,果然她縫的時候,里面的絨子就不往外揚,制作起來著實要方便很多,便微點了點頭道︰「姑娘的想法我會稟告夫人,但姑娘擅作主張,卻是違反了府里的規矩,所以,現在請姑娘到院子里去脆一個時辰,以事懲戒。」
舒蘭听得臉色一白,眼里滑過一絲不甘和屈辱來,眼圈紅紅的說道︰「嬤嬤,我也是一片好意,為夫人著想,夫人爽直又不拘小節,听了我的建議,應該只會獎賞,不會罰的。」
金嬤嬤的眼中閃過一絲寒芒,冷冷地道︰「夫人素來獎罰分明,你的建議很好,夫人會論功行賞,但你違反規矩,該罰的還是要罰,姑娘請不要再羅嗦,到院里去領罰吧。」
一旁的歐陽素一直沒有說話,這會子看金嬤嬤當真要罰舒蘭,便上來求情道︰「嬤嬤,舒蘭妹妹也是一時心急為夫人著想,所以才違了規矩的,請嬤嬤看著她初犯,又是一片好意的份上,就不要罰了吧,如今正值數九寒冬,天氣太冷,舒心妹妹若是跪上一個時辰,肯定會著涼的,少了她這個女紅好手,反而會誤了夫人的事。」
金嬤嬤冷冷地橫了歐陽素一衣言,對一旁的兩個粗使婆子道︰「拉她出去受罰。」
便面無表情的走了。舒蘭的眼淚當時就下來了,眼里滿含屈辱地走到院子中間跪了下來,一時間,其他屋子里的女工們都跑出來看,舒蘭更覺得沒臉,垂了頭,暗暗啜泣。
等金嬤嬤走了,歐陽素衣拿了件棉襖子出來給舒蘭披上,小聲輕道︰「舒妹妹,你的心意雖好,耐何事易進宜,你我現在是犯婦身份,就別妄想著別人還會念著以前的舊情了,何況你的堂姐以前可是得罪過夫人的,她表面不會對你如何,實際呢,所以,你還是老實點,只做自己份內的事情就好,不要再多逞能了。」
舒蘭覺得這番話說得很不地道,不喜歡听,但又覺得倒也說得有理,心下黯然,她是四少女乃女乃幫忙才進得都督府的,她知道,這也許是自己改變犯婦的唯一機會,所以,想緊緊地抓住這個機會,她是真心實意的想幫夫人的忙,只是一想到那個法子時,她就特興奮,一時忘了規矩,沒想到,夫人身邊的婆子如此地鐵面無私,這會子十幾個姐妹都在看熱鬧,看她出丑,有的人在小聲議論,說她想討好買乖,想出頭顯罷,結果馬屁拍在馬腿上,讓夫人給罰了,說她活該。
這些話,隨著冷風刺進舒蘭的耳朵里,更是刺進了她的心里骨頭里,讓她失望又難過,寒風吹來,臉上的淚水差一點就在結成冰,她穿得並不厚實,雖然披了件舊棉襖,卻抵不得寒,柔弱的身子在寒風里顫抖著,卻不敢亂動。
不多時,她突然感覺有個人影映在身前,一只縴細白晰的素手拿著一個暖爐伸到她面前,她詫異地抬頭,就看見婉清正微笑著站在她面前,眼里是淡淡的憐惜︰「把這個抱在懷里吧。」
婉清的聲音很溫柔,眼神也很真誠,舒蘭有些不敢接,婉清便將暖爐放在她的懷里,輕輕嘆了一口氣道︰「你肯定很不服氣金嬤嬤罰了你對吧。」
舒蘭垂下頭去,沒有說話,婉清又道︰「你也是大家子里頭出來的,應該知道,每個府里頭都是自個的規矩,你現在是我手下的一名員工,每一位員工都有按照府里的規矩辦事,這樣,我才能便于管理,如果每個人,都不遵守規矩行事,那還不得亂了套去?所以,這個罰,你是一定要領的,但是,獎也是會給你的,從明天開始,我就升你為女工管事,由你帶著那幾個姐妹們做事,月例銀子就按豆芽兒的來算,每月二兩。」
舒蘭听得大喜,雖然夫人沒有免去她的責罰,但還是獎賞了她,好讓剛才那些個譏笑她的人看看,自己並不是在拍巴屁,也並沒有拍到馬腿上去,夫人是很公平的,確實做到了獎罰分明。
婉清走後,歐陽素端了一杯熱茶來遞給舒蘭︰「恭喜你,夫人果然賞識你呢。」
舒蘭高興的喝了一大口茶道︰「嗯,夫人是個好人。」
歐陽素淡淡的輕哼一聲道︰「傻丫頭!」
又給舒蘭緊了緊棉襖,狀似無意地說道︰「離這里不院,靠北牆的那個院子你看到沒?那里住著誰你知道不?朝庭的靖寧郡主,大周朝軍營里的監軍,都督大人的表妹,我的堂妹,她正被夫人軟禁在那小院子里,你可知道,她以前,可是都督大人青梅竹馬,議過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