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衛森狹眸一眯，俊容上神情難辨。莫芊惠聞言卻渾身一震，明眸猛然睜開，不顧自己無力的身軀，徑自想要從病床上坐起，莫懷宇雖不明白，心里卻終究有了什麼感覺，那是一種血脈相連的情感。
「阿德……」
魏一德不顧眾人的視線，淡淡撇過大家或悲傷或流淚的容顏，大步走到女人旁邊，深深看了她和緊抱她的男子一眼，淺聲道︰「嗯，是我，我回來了。」
「還走麼？」
魏一德凝著她帶著笑意卻淚流滿面的麗顏，低笑一聲「真丑」，卻又淺聲道︰「不走了，你在哪里我都陪著，好麼？」
莫芊惠哽住聲音，摟住他脖頸，「好，不分開了，我們在一起。」
屋內彼時即便掉根針恐怕也能听清楚，人們都看明白了，他是誰，不必再猜測了。除了莫懷宇的父親，這個世上再也不會有一個人能讓她笑著流淚了……
是啊，她已經苦了這麼多年了，也該幸福了。
即便這個幸福如此短暫。
莫芊惠似是想到了什麼，轉身凝著神色淡淡的莫懷宇，低低道︰「懷宇，這是你爸爸。」
莫懷宇淡淡撇嘴，負氣的眸子對上莫芊惠期待的神情，下一刻，嘴里便澀澀喊出一個對別人而言最平常不過，于他卻極端陌生的詞︰「爸。」
莫芊惠隔了這麼久才見到魏一德，眼里心里滿滿的都是他，兒子的這些不自然，她自是沒有注意到，亦或者看到了也完全沒有放到心上，畢竟血脈相連的父子間難道還會有多大的仇恨嗎？她笑。
「阿德，你高興嗎？懷宇他很懂事的，年紀還小的時候，就知道照顧我，不會惹我傷心。呵呵，真好，以後我們一家人也都在一起，和別人家一樣，我們也會很幸福的。」
最後一句話，她的聲音很淺，聲調很低，似是在安慰自己一般，頭低低的，手卻緊緊與他的相握。
莫懷宇心有不忍，開口道︰「媽，等你出院後，我和爸就陪你一起到處走走。這里空氣不好，我們不在這里住了，到時你想去哪里都好……」
說著說著，他眼楮又有些發澀，闔目又很快睜開，道︰「嗯，以往你不愛出門，每日每日呆在家，不出去，你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好!媽，等你好了，我們就離開，好不好？」
莫芊惠一手握著魏一德，一手握著莫懷宇，老天終究是善待了她了，將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人送到了自己身邊，陪她人生最後一程。
「好，怎麼都好，你和你爸陪著我，我們一起到處走走。以往是我忽略了，總是呆在家里，嗯，不急，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去很多地方的。」
莫懷宇眸中淚光閃閃，低語︰「嗯，等醫生說可以離開了，我們就走，好不好？」
魏一德蹙眉，緩緩搖頭︰「不行！」
堅決的視線與莫懷宇相撞，他絲毫不回避，冷硬的面容看著那張與自己相似的容顏稍稍軟化，解釋道︰「明天天亮就走。」
明天？！她身體這麼孱弱，尚且沒有穩定下來，怎麼能夠在明日離開醫院呢？
不僅是莫懷宇，除去心中滿溢幸福的莫芊惠沒有反應外，所有人都因他的話震驚起來。
「芊惠，我們明天就走，好不好？」
女人信任地將自己窩在他寬厚的懷里，聞言，雖不知他怎麼想，卻仍舊輕點頭應允下來。
他在哪里，她就在哪里……她不要再離開他一步。
「我們搭機去美國，我們去看病，這里醫療條件雖好，卻終究不是最好的。我帶你去最好的研究所，我們找最好的醫生，不管怎樣，一定有方法的。你答應過的，陪我到最後，要信守承諾，不要丟下我和兒子，自己走掉……告訴你，我不許！」
莫芊惠臉上掛著柔柔笑意，沒有說話，卻用行動告訴了他——她的決定。
略顯蒼白的唇淡淡印在他因緊張同樣干涸的唇上，輾轉數秒，才移開。
眾人目光下，她蒼白的麗顏漸漸紅潤，遠遠看來竟似病前那般活力。
魏一德笑笑，伸手撫著她的頭頂，低語︰「傻瓜。」
兩人的世界似乎已經容不下其他人的存在了，眾人雖好奇，終究是退了出去，獨留他們兩個在屋內。
門外。
莫衛森緩緩拿出一根煙，點煙，瞬間窄窄的走廊便煙霧繚繞起來。
「舅舅，別吸了，對身體不好。」
莫衛森愕然，愣了許久，才將手中的煙捻滅，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道︰「嗯，懷宇長大了，比你表哥懂得關心人。」
莫孑羽聞言，挑眉︰「嗯，那下次見你再吸煙，我馬上拿下！」
莫懷宇和莫衛森均笑開，這小子，真有他的。
「懷宇，其實這樣也好。你母親雖沒有說過，但若是離去時沒能見過你父親，怕是這一輩子的遺憾了。」
「嗯，我明白的，只是一時不習慣罷了。」
是啊，一個在生命中從沒出現過的人，突然出現，換做是誰恐怕都無法適應吧……更何況，那個人是與他骨肉至親的父親。
「你怎麼想？你母親是願意與他
一同離開的，再說，其實你父親的做法也對，去美國看看總比在國內要好，希望也更多不是嗎？」
莫懷宇笑笑，難道大家都認為他會反對嗎？
「舅舅，我沒什麼意見的，只是不夠放心罷了。媽媽的身體隨時都是危險期，哪一刻出事了，都是可能的。我害怕，她離開的時候我不在身邊……我們學期也還沒有結束，再說，若是去看病，我媽是堅決不會允許我一同去的。她一直都這樣，難受、痛苦，都不願我知道。嗯，這樣也好，他會照顧好她的。」
莫孑羽拍拍他右肩，笑道︰「你爸很厲害的，當然會照顧好姑姑，再說，即便醫療條件無法治愈，姑姑能見到你爸，心里的遺憾也就了結了，即使哪一天離開了，我想，也會笑著的。喂！你小子應該高興吧！你爸，不，應該叫姑父的，很有能力的，嗯，比你強多了。」
莫懷宇撇嘴，用力給了莫孑羽一拳，道︰「就算是這樣，你直說出來，未免也太不給面子了吧。」
莫孑羽哈哈大笑，摟著莫懷宇肩膀鬧他。
風雨之後，終究會有美麗的。
他們一家也總算團聚了，莫懷宇淺笑，眸子里盈滿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