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陽光好的出奇,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此刻剛過了未時不久,集市早散了,所以,大街上的人並不是很多。
一個穿著櫻草色衣裙的小姑娘轉過街角,踩著青石板的接縫慢慢的走著。看身量打扮,那姑娘也只不過是十六七歲的樣子,微微低著頭,一簾整齊光亮的短劉海貼在光潔的額頭上。右手自然的垂在身側,對著她的步伐來回的擺動著,而她的左手卻捂著她的右邊臉頰,袖子往後褪了點,露出一截白瑩瑩的腕子,以及腕子上的一溜鏤金鋪翠的鐲子。
雖然她一直低著頭,半邊臉也被手以及手腕遮住了,可是還是有人認出了她。
萬春樓的花媽媽正在跟一個客人吵架,見到她走到門口,就揮著帕子揚聲喊著︰「喲,這不是蕊曉丫頭麼,怎麼這個時候就出來逛了,要不要來進你花媽媽這兒吃點心喝茶啊。」
花媽媽年過四十,風韻猶存,人愛俏愛熱鬧,一朵大紅的絹花別在微墜的發髻上,一見著蕊曉,臉上也笑成了一朵花。蕊曉卻沒有理會,依舊捂著臉就走了過去。
「誒,這可奇了,難道是出什麼事情了,怎麼這麼沒精神?」花媽媽輕聲嘀咕著。
旁邊的那人見她如此,轉身就要走,花媽媽立刻就拉住了︰「女乃女乃的你還想跑,老娘我告訴你,七兩三錢,你短一厘一毫都別想走人,你當老娘這是什麼地方啊……」
花媽媽的吵鬧聲漸漸的遠了,蕊曉已經走過了這條街。中午還沒有吃飯,這個時辰自然是餓了,她站在街尾,朝著四周看了看,然後挑了一條小路,往著朝南的方向去了。
自始自終,她的左手都沒有放下。
蕊曉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心中有氣有委屈也覺不著累,等著看到一座破破爛爛的土地廟,才發覺自己竟然已經走了三四多里路了,人已經到了城郊。
蕊曉腳也沒停下,接著朝土地廟的方向走去。她的左手已經放了下來,白玉似的右臉頰上,赫然是半個通紅微腫的手印。
人還沒有到廟門口,就听到了里面有人在打架。蕊曉猜著是附近的乞丐,于是就蹲坐在偏僻的一角,準備等這些人走了以後再進去。
里面的動靜很大,蕊曉都听的清清楚楚,本來這些人打架鬧事也都是正常的,可是漸漸的,蕊曉就注意到了一件事情,他們好像是一群人欺負一個人。
蕊曉臉上還留著一個巴掌印,讓被人看見了肯定丟人,她依舊用手捂著慢慢的進了土地廟。
竟然不是乞丐,而是五六個衣著干淨光鮮的男人,此刻正圍著一個倒在地上的男人踢打著。
那些地痞流氓們都下了狠力,光是那踢在肉上的聲音,蕊曉就覺得疼死人了。可是男人卻只是抱著月復部側躺著,連吭都沒有吭一聲。
蕊曉替對方疼的嘶了一聲,然後站在廟門口喊著︰「哎,再打下去就出人命了。」
那幾個地痞流氓听見蕊曉清亮的聲音,都轉過頭,竟然有人認出了蕊曉,不懷好意的笑著說︰「這好像是宋家的蕊姑娘麼,怎麼都逛到這荒山野地的來啦。」
這座土地廟已經有些年頭了,也廢棄了好多年,又是城郊,雖然還稱不上什麼荒山野地的,但是畢竟也很少有人往這邊來。
蕊曉並不認得這些人,揚州城里的地痞流氓不少,他們認識知道的人最多,什麼人背後是什麼後台,是不是能惹的貨色他們自己心中都明明白白的。
蕊曉沒回答,只是說︰「他是怎麼惹到你們啦,用得著這麼狠勁的揍麼。」
其中有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蕊曉兩圈,然後臉上就露出一個惡劣的笑容來︰「既然蕊姑娘都開口了,這個面子我們弟兄不能不給。不過,姑娘一個人也無聊吧,咱哥幾個陪著玩玩。」說著,上來就要抓蕊曉的手。
蕊曉嚇了一跳,知道這人是看自己身邊沒人就趁機欺負自己。她掙開那男人的手罵著︰「我們家老爺就在後面,想玩就跟他們玩去。」
那些人本來就打著「即便欺負了蕊曉,宋家也不知道是誰」的這種便宜主意,听到蕊曉這麼說,他們彼此看了一眼,雖然不太相信,可是也不敢得罪宋家。
那人退開了兩步,看了看蕊曉,然後慢悠悠的說︰「咱哥幾個好不容易找了個樂子,卻被這個不長眼的小子給毀了,蕊姑娘要是想做回好人是沒什麼,但是也要讓哥幾個心里舒坦吧。」
蕊曉看了看眼前這個尖嘴猴腮的男人,又看了看躺在地上、始終沒什麼動靜的男人,咬牙把捂著右臉的左手給放下了,從腕子上捋下來一枚金燦燦的鐲子塞給了那男人︰「這總行了吧。「
鐲子很細,但是分量足。這種細鐲子,她的手腕上至少戴了六七個,有金有玉,各各明光爍亮,舉手投足間,相互踫撞,發出清脆的聲音。
那幾個人都看見了她臉上的巴掌印,蕊曉立刻抬起手捂住了。那人看看手中的金鐲子,又看了看蕊曉的手腕。蕊曉立刻就瞪著雙杏仁眼說︰「別得寸進尺,你們快走,不然等我們老爺來了,你們連這個都拿不走。」
那些人雖有不甘,但是也沒說什麼,踢了那男人一腳,故意狠狠的擦過蕊曉的肩膀就走了。
注釋︰
櫻草色︰淡黃色,有點發綠,櫻草就是報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