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她的心像是被撕裂一道口子,汩汩的往外冒著血。
顧遲悅笑了,笑容盛開在滿是淚水的臉上,有一種決然的淒美。
成親時,楚洛曾對她發誓,一輩子都不會騙她。
可她現在真的希望他是在騙她,騙她說他不愛她。
他是真不愛她,若是愛她,定不會讓她如此傷心和難堪。
兩個護院進來,不安地看看莊主,又不安地看著又是哭又是笑的夫人,不知道怎麼是好。
梅婉蓉嫵媚地笑著,撥弄著腕上的翡翠釧子,仿若漫不經心地說︰「你們還愣在那里作甚,還不按莊主說的辦。」
那兩個護院忙上來拉顧遲悅,她掙扎著,厲聲喝道︰「你們誰敢?」
兩人頓時不敢有動作,為難得看向威嚴的莊主楚洛。
「將她拉出去。」沒有任何遲疑,沒有任何顧慮,冷酷的聲音一如凌冽的寒風般刺骨錐心。
楚洛如此絕情的聲音,就好像是他親手拿了把刀子刺進她的心髒,又殘忍地拔出來。又好像無數只蟲蟻在噬咬,整顆心都千瘡百孔,心血淋灕,痛得她感覺就要活不下去。
「你們放開我,我自己會走,快放開……」她什麼都沒有了,不想連最後的尊嚴也丟掉。她愛了,便承受這愛所帶來的一切,無論是甜蜜,還是痛苦。
「鷹隱山莊的東西你一律不能帶走。」又是他不帶任何溫度的話語。
顧遲悅抹了一把眼淚,抬頭看去,只見面前豐神俊朗的楚洛望著梅婉蓉,溫軟了眉眼,而那個脂凝腮艷的女子卻是望著她笑靨如花。
她決然轉身,淨身出戶,不再看身後兩人一眼。
所以,她沒有看見,自她轉身的那一刻,楚洛復雜莫測的目光便一直追隨著她,直到她走出他的視線。
小陶跌跌撞撞地跟在後面,一直哭,紅腫著眼說︰「夫人,你怎麼不告訴莊主?你告訴莊主,莊主就不會讓你走了。」
顧遲悅勉強笑著,卻比哭還難看︰「傻小陶,你不會明白的。」
她嘆了一口氣,輕聲道︰「你不要說,對誰也不要說,我自有打算。」
「夫人,帶小陶走吧,小陶可以照顧夫人,不會拖累夫人的。」
顧遲悅心中一暖,差點落下淚來,可她卻不能帶小陶走,她的陪嫁丫環錦屏嫁給了楚洛的屬下流風,小陶是自幼賣身鷹隱山莊的丫環,楚洛已經明言,所有屬于鷹隱山莊的她都不能帶走,這其中自然包括小陶。
「我不能帶你走。」又看了一眼山莊漆紅的大門,她眸中光彩漸漸黯淡,沉聲道︰「快回去吧,好好看著我的院子,也許有一天我還會回來。」
小陶抬起盈著淚的雙眼,天真的問道︰「真的?」
「真的,我不騙你,快回去吧。」顧遲悅努力扯著笑,她是不甘心,可是卻不會再回來了,這里不歡迎她,她也不會再留戀這里。
因為,沒有愛的維系,這里便不算是她的家,那個愛過的人,她會慢慢割舍,割舍不掉就深藏心底。
「嗯,我會好好守著蘭兮院等著夫人。」小陶抹了一把眼淚,無比堅定地說。
顧遲悅努力平復了下情緒,強忍著想再次哭的沖動,微笑著點頭,轉身離開。
這時,一直陰陰的天開始下雪。
她望著眼前打著旋兒翩然下落的雪花,微微有些失神。雪花美麗而輕盈,此刻,她卻全然感受不到,只感受到了透骨的寒意。
攥緊了手中那一張薄薄的紙,回頭看了一眼鷹隱山莊,雪中的鷹隱山莊一如既往的恢宏壯觀,莊嚴肅穆,然而,卻不再是她的家。她,也再沒有家了。
感覺有熱熱的液體要從眼楮里流出來,顧遲悅狠狠地吸了下鼻子,這冬天的風果真厲害,吹得她都要流眼淚了。
不再回頭,她裹緊了衣服,毫無目的地向前走。
顧遲悅抬頭看看天,天陰沉沉的,雪也是越下越大。
被休棄,無家可歸,無處可去,身上首飾銀兩全無,還好這西北風正盛,能讓她喝個夠。
她苦笑一聲,走一步算一步吧。天下之大,總有一隅會是她的容身之所吧。
不知何時地上已積了厚厚的一層雪,遲悅在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手腳快凍僵了,她哆嗦著將並不厚實的衣服裹了又裹,仍然抵擋不住這刺骨的嚴寒。
許是因為太冷,故而渴望溫暖,突然就想起了江南,想起了她還在江南顧府做著無憂無慮的顧家小姐時的那些時光,那些快樂溫馨的時光。
那時,她還未出嫁,還是顧府病弱的千金大小姐,被捧在手心里寵著。
那時七月的江南很炎熱,卻也有著許多的雨,而她便是在一個雨後初晴的天氣遇見了楚洛。
那時她的貼身丫頭還是和她一起長大情同姐妹的錦屏。
她與錦屏都是不安分的,那日雨後天晴,便喬裝打扮一番出去玩,逛了半日,累了,就進了風清閣喝茶。
進來的時候,風清閣里已經坐著很多人了,她便和錦屏找個較偏僻的位置坐下。對面那桌坐著兩位青年男子,一個青色衣衫,背對她而坐,小廝模樣,另一個則是紫色錦衣,想來也是富家子弟,不知為何不去雅間,卻坐在茶樓大堂之中。因那紫衣公子側身坐著,她只能看見他側臉,卻也是眉眼如畫,俊美不凡,若是正臉瞧著還不知怎的顛倒眾生呢!
她叫了一壺碧螺春,低頭細細品著,耳朵里卻听著茶樓里眾人天南地北的閑聊,話題轉來轉去居然轉到了她身上。
「嘿嘿,要說這江南哪個女子最美,這顧家小姐稱第二,那就沒誰敢稱第一了。」顧客甲喝了一口茶,一碗茶就下去了大半,他用袖子抹了一下嘴巴上的茶漬,兩眼放光,「你是沒見過啊,顧小姐可真真是天人之貌。」
顧客乙有點不信︰「莫不是你夸張了吧,難道你見過?」
「我當然見過,上個月十五,顧小姐去梅雨寺上香,我遠遠看見她從馬車上下來。」顧客甲見顧客乙不信,忙辯解,「那天顧小姐以白紗覆面,又著了白衣,素靜淡雅,飄逸空靈。只她那一雙眸子,盈盈的,似能溢出水來。」
听到這里,錦屏湊過來附在她耳邊︰「小姐,他們夸你呢。」
她听得出來錦屏語氣中的高興,回了錦屏一個開心的笑,不經意間瞥見顧客甲嘴角流下的長長的口水,一時沒忍住,輕笑出聲,環顧四周,還好沒人注意到。
倒是對桌的紫衣男子輕蔑一笑,似有不屑。
「要是我也能見識見識顧小姐的美貌就好了,可是听說顧小姐生來體弱,都不怎麼出府。」顧客乙一臉羨慕的樣子轉瞬就成了惆悵失落。
顧客甲豪爽地柏了拍顧客乙的肩膀說︰「呵呵,每個月十五,顧小姐都會去梅雨寺上香。好多公子哥都會在那天去梅雨寺,就是為了能一睹她的芳容。這不又要十五了嘛,你也去踫踫運氣…」
听及此,她復又低頭呷了口茶,沒有看到那紫衣男子眼中幽光一閃,幾不可察。
彼時,她尚不識這紫衣男子是楚洛,只以為是擦肩而過的陌路人,又怎會想到之後似巧合又像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的偶遇,又怎能預見日後說不清的命運中的羈絆和糾纏呢?
那月十五,她與錦屏並幾個小廝去梅雨寺上香。
路上,她掀起馬車窗前的青布幔,外面艷陽高照,碧空如洗,沿途樹木蓊蓊郁郁,繁花似錦,閉上眼楮感受,有微風輕輕撫過臉頰,天氣果真很好。
一路上都是絡繹不絕的行人,熱鬧非凡,她的心也跟著開闊起來,錦屏也是很雀躍的,一會兒看看這,一會兒瞅瞅那,看來真是在家悶太久了。
後面有馬蹄聲傳來,抬眼看時,只見一個白衣墨發的男子並三四個青衣男子縱馬而去,那時,她尚以為他們只是擦肩而過的路人,哪曾想會那麼快就遇到。
梅雨寺後面便是翠竹林,上完香她便來了這竹林,除了錦屏沒帶其它小廝,不想卻遇到了麻煩。
幾個青年男子一臉猥瑣地走來,言語間有些不干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