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看正在過招的兩人,她掙扎著起身,捂著傷口一步一步向懸崖走去,眼神空洞,面色蒼茫。
眼前閃過一幕幕,皆是昔日過往,或歡樂或憂傷,今日,皆在此處了結了罷。
雲煙站在懸崖的邊緣,轉身回頭看時,剛好看到明溪澈中了楚洛的一劍,被楚洛一腳踢飛,順著山崖的側坡滾落下去,從半山腰趕上來的千尺見狀,一邊呼喊著公子,一邊焦急地順著側坡下去救明溪澈。
楚洛轉過身面對著雲煙時,瞳孔猛地一縮,終于明白方才明溪澈為何突然直直望著他身後,睜大了眼楮,忘記了動作,他也是瞅準這個空隙才得以刺明溪澈一劍的,卻原來明溪澈是看到雲煙站到了懸崖邊。
楚洛焦急且緊張,大喊︰「悅兒,你快回來,站那里危險。」說話間他就要奔向雲煙。
雲煙這才注意到,楚洛也受了傷,胸前有兩三個傷口,大小不一,都在往外滲著血。她蒼茫一笑,兩行眼淚便流了下來︰「你別過來,你要是再向前走一步,我立刻就跳下去。」
聲音很輕很柔,卻有一股力量,讓楚洛生生不敢向前再走一步。
雲煙看著他,笑得妖嬈,如同暗夜盛開的地獄之花,帶著一絲絕望的淒美︰「棲霞山有崖曰勿逢,如今我站此勿逢崖上向蒼天請求,今生今世,來生來世,我只願與你永不相逢,縱是相逢,也是相逢不識,形同陌路。」
說罷她便將腳向懸崖邊緣移了一步,有細碎的石子被踫落下去。
楚洛胸口像撕裂了一般疼痛︰「悅兒,你不可以這樣,我知道自己做錯了很多,可是你不要用這樣的方式懲罰我,我愛你啊。」
「不,你並不愛我。」她站在懸崖邊,望著楚洛淒然笑著,「你只是不甘心曾經屬于你的東西被別人搶去。」
因為明溪澈的存在,楚洛才會一次比一次更強烈地想擁有她,他不想自己的女人對著別的男人哭對著別的男人笑,他不讓明溪澈帶她走,將她囚禁,甚至因為她在最無助的時候腦海里只能想到向明溪澈求助時,他不顧自己身懷有孕將自己推到在地,使自己再次失去了孩子。
這不是愛,這是他的佔有欲。
「不,不是這樣的,我真的是愛你啊。」楚洛悲痛欲絕。
「我曾經也是無比堅信你愛我,可是後來我才知道,你恨了我那麼久,以你的方式報復我傷害我,我卻不自知,仍以為你是愛我的。」她自嘲般笑著,一步步向崖邊緣靠近,「終究是我自己太傻。」
望著痛不欲生的楚洛,雲煙笑著,說出的話如利劍再次刺入他鮮血淋灕的心髒。
「我以為我們相愛,之間又有了孩子的牽絆,再深的傷口還是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愈合變淡。可是,我又錯了。
我那沒福氣的孩子你連看都不曾看一眼便讓人給抱去埋了,甚至沒想過去盡最大努力去搶救。這也就罷了,畢竟是被大夫斷言夭折的孩子,可是你不該在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的情況下再次騙我,事後也不去求證是對是錯。
孩子被人搶了去,你也不告訴我,一直瞞著,到現在你也沒找到吧,還是你不曾找過?畢竟只是一個死去的孩子,你堂堂鷹隱山莊莊主又豈會在乎一個死去的嬰兒是露尸荒野還是安睡一方安寧之地,哪怕那是你自己的孩子?
這樣,你還敢說你是愛我的?」
楚洛心中痛得無以復加︰「悅兒,不是的,你听我解釋。」
「不,我不听,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不會再信,我很後悔為什麼會遇見你,讓我的人生這麼悲慘。」雲煙一臉決絕,向懸崖邊再次靠的更近。
「是我錯了,皆是我錯了。悅兒,別再向前走了好不好?」楚洛一臉懊悔、驚恐、祈求……
「不,你我都沒錯,是命運錯了。」雲煙決絕一躍,再也無法得知躍下懸崖時翻飛的衣袂是否在他絕望的那聲「不要」的呼喊中飄搖成一世的永恆。
楚洛飛身上前,只來得及抓住她的一只衣袖。
雲煙懸掛在半空中,斂目看了一眼身下看不見底的深淵,在抬頭時一臉淒迷的笑,在楚洛驚恐絕望的目光中一點點將本就有些禁不住重量而要扯裂的衣袖撕去,然後,如一只斷了線的風箏,直直落下去。
一切都沒了意義,她只是一心求死,唯一的遺憾便是虧欠了明溪澈,來生在償還吧。
楚洛僵臥在懸崖邊,腦中一片空白,手里仍舊抓住雲煙的那一片衣袖,如失了魂魄般一直注視著望不見底的深淵。
「到底,你還是將她逼到了這一步。」
剛被千尺攙扶著從側坡上來的明溪澈注視著這一幕,眸中有震驚也有傷痛,他沒有想到雲煙竟是這樣絕決的女子,如果他告訴她那件事,她會不會對生活存有希望,對人生仍有留戀,對幸福還有期待,她是不是就不會死?
說罷,他不再看楚洛一眼,任由千尺扶著,轉身離去。
「你派人去看看是否有路徑能到達崖底,我要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明溪澈目光投向遠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片刻後他又說︰「再讓人通知那邊,我們要晚些回去了。」
「是。」千尺恭謹的答道,目光卻隱含擔憂,公子似乎因為雲煙姑娘跳崖很傷心,現在也只能祈求上天保佑雲煙姑娘沒事。
兩人沒走多遠,山頂那邊傳來絕望而痛苦的大喊,是楚洛,仿若瀕臨崩潰發瘋般。明溪澈回頭看了一眼,深深嘆了一聲︰「走吧。」
流風和拭劍找上來的時候,看到眼前的一幕猛然一驚,莊主披頭散發,雙目通紅,宛如地獄來的修羅,而不遠處孤零零躺著梅婉蓉的尸體,早已冰涼了。
任他們怎樣勸,楚洛均是不言不語,枯坐與崖邊,目光呆滯,瀕臨瘋癲。
楚洛茶水不進,只緊攥著雲煙的衣袖在崖邊坐了三日,形容枯槁,神情頹廢,終于體力不支昏倒在流風懷里。
緊接著便是昏迷數日,怎麼喚都喚不醒,流風和拭劍輪番守在他身側,只求莊主從失去夫人的悲痛中醒來,不再沉睡。
就在這期間,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在一個清晨,從禹城慢悠悠地駛出來,方向是榕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