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嬤嬤默了,在宮中多年,她察言觀色的本事絕對是不低的,自然讀懂了沈鳳瞳的眼神。
好一會兒,她才返進宮內,听得內里傳來一聲低冷憤怒的聲音,沈鳳瞳嘴角勾起。
紫嬤嬤出來了,臉色有些難看︰「你且回去,晚些再來。」
「太後懿旨不敢不遵!」沈鳳瞳眼角飛起一抹詭異的笑,退了回去。
這一夜,未央宮真正未央了,一個晚上被沈鳳瞳踹了三次宮門,終于惹得太後親自出來,氣哼哼地喝令她回去,一夜未眠,眼角的魚尾紋似更多了。
這一日,晚上她請安,太後見了她一面,便敷衍地趕了她回去,並囑她隔日需得寅時後才能去請安。
于是,這一夜沈鳳瞳睡得分外舒坦,暖陽高照時,才伸了個懶腰,緩緩起來梳洗,施施然地前去給太後請安。
蕭太後氣哼哼地責問時,她輕輕巧巧地道︰「臣妾怕攪擾太後清夢,未敢早到,太後是覺得臣妾‘又’遲了麼?」
蕭太後不得不把悶氣往肚子里塞,今天她可是刻意早起等著她來請安,沒想到她竟日上三竿了才悠然而來。本想再訓她一訓,可一想到那晚,她可不想再折騰幾次,這兩日她的皮膚更加干澀了,眼袋深了些……
接連幾天,沈鳳瞳或早或晚請了幾次安,終于太後發了話,令她不必再行晨昏定省之禮。
本想折騰她,不想最後受折騰的反而是自己,蕭太後臉上的神情更為陰霾,像凝了霜,灑了雪,未央宮里的宮女太監們整日戰戰兢兢,生怕太後將怒氣往自己身上撒。
嫵妍自吃了那頓飯,往倚星殿跑得越發勤快了,在听了沈鳳瞳說起這件事時,笑得直不起腰來。
「皇嫂,你膽子可真大,連太後也敢耍。」
沈鳳瞳無辜地眨眨眼︰「有嗎?本宮這不是听太後的話嘛,怎麼叫耍太後呢?」
「也是哦。」嫵妍笑得奸猾,「我得去跟皇帝哥哥說說,他听了肯定高興。」
興奮的嫵妍沒發覺她的話不對勁,沈鳳瞳挑眉︰「皇上為什麼高興?」
嫵妍一下捂住嘴,自知說漏了,見沈鳳瞳雙目如炬,似非得從她口中套出話來不可,不由撇開眼︰「這個……因為皇帝哥哥怕太後嘛,所以……」
皇上怕太後?她怎麼不覺得,真怕的話也不會當眾忤逆太後之意娶她為後,更不會丟下皇家威儀親自出宮迎親。
「這個理由太牽強,你最好說實話。」她用最平淡的語氣說出的話卻帶著無形的威懾,嫵妍心中一緊,只得道︰「我剛才沒撒謊,小時候皇帝哥哥是很怕太後,太後不喜歡他,他也總是忤逆太後的意,經常挨打挨罵,後來他們的關系就形同陌路。」
「哦?」沈鳳瞳心底浮起一絲疑惑。
說到這,嫵妍索性坐下來︰「說起來我也很不喜歡太後呢,記得小時候她可凶了,我們幾個常常挨她的罵,在我印象中,她就是個古板厲烈的女人。那時皇帝哥哥是我們幾個中書讀得最好的,體質卻是最弱的,就是這樣那個女人還是經常懲罰他,有時候罰他禁閉,有時不給他飯吃,我和灼哥哥常把自己吃的東西偷偷留下一些給他,從那時起,我就特別討厭太後,雖然她是皇帝哥哥的母妃,我還是很討厭她。」
沈鳳瞳心底輕觸,「原來太後不喜歡他。」
「何止是不喜歡,簡直是虐待,哼,我看她是因為得不到父皇的寵愛而拿皇帝哥哥出氣,天下間再也沒有比她更心狠的母親了。」
沈鳳瞳搖搖頭︰「一個心態扭曲的母親,大抵什麼都能做得出來,甚至,扼死自己的孩子也不是沒有的。」
「啊?」嫵妍震驚。
「你還是太單純了些。」
在她說出這句話時,嫵妍覺得沈鳳瞳的眼神很是滄桑,根本不是一個千金小姐該有的。
「皇嫂,我覺得太後似乎想利用玉寧,你可得看緊了皇帝哥哥,我會幫你看著玉寧的,不會讓她傷害你。」她一臉的仗義,沈鳳瞳樂了,這丫頭是挺聰明的,不過沒什麼城府,一如那個玉寧公主,不足為懼。
夜,撕開了白晝光艷明亮的天幕,漆染上一層墨,繁星點點,猶如墨染的布幕上瓖嵌的珍珠,耀眼迷人。
冰冷的北風摧殘著嬌女敕的花朵,沈鳳瞳坐在苑中,百無聊賴地望著滿幕星子,雖說不用看太後那張冷臉是很爽,不過這樣靜寂的夜竟也讓她覺得分外寂寥。
三日後便是她的封後大典,鳳啟皇室的婚儀與別國不同,並不在大婚當日進行冊封,鳳啟國的封後儀式十分隆重,屆時不少與鳳啟有往來的國家皆會派使者參加。
這幾日皇宮里顯得特別忙碌,就連葉蓉和閉雲晚上也被借去幫忙,他們忙碌更顯得她清閑萬分,是以蹲在窗前賞著那朦朧的薄月。
遠遠的,一陣柔婉悠揚的笛聲穿過倚星殿前的林子攝入沈鳳瞳的耳中,笛聲悠悠充滿淡淡的惆悵,一如她此時的心情,她有心想看看是誰吹出了與她的心情共鳴的笛聲。
縴美長挑的身影一晃眼沒入林子,循著笛聲追去。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追出老遠,這才發現自己來到皇宮的東南角,繞過前面的玉碗湖便到了碧引宮。
她駐足在湖邊,望夜月下宛如一塊盛著一泊水的玉色巨碗的玉碗湖,水光粼粼,波光漣漣。
湖對岸不受冬日寒風侵襲依舊青靈挺拔的香樟樹下,立著一條迤邐頎長的身影,銀紫色的衣縷在暗淡的夜中泛起微弱的光,看不清他的面貌,但他往那里那麼一站,本身就是一個引人注目的發光體。
笛聲悠悠,綿綿長長,沈鳳瞳不想擾亂著笛聲,便往地上一坐,托著腮幫子靜靜凝听。
吹著玉笛的賀蘭澤早就注意到對面那人,但見她听得入神,便繼續吹奏,一曲吹完,抬起頭,對面那人卻離開了。
他悠長地望了一眼那人離去的方向,隱約瞥見一抹淡白素影,身姿窈然,一起一縱間美妙絕倫,仿若林間仙蹤,令人驚艷。
「聞笛聲未語,渺渺望仙蹤。」玉笛扣于手,賀蘭澤低聲吟道,眉間的憂色去了幾分,眸中漾起點點笑意。
第二日,賀蘭澤依舊來到湖畔,笛音空谷,裊裊繞繞,他吹得專注,卻依然感覺到那抹身影出現了,仍是坐在對岸靜靜的听,听得入神。
半晌,他忽然停住,望向湖對岸︰「姑娘是何人?」
「听笛人。」聲如擊玉,悅然動听,卻有些渺忽,「公子笛聲雖好,卻憂色深深,在此祝願公子早日尋到你要找的人。」語聲滌蕩林間,落影斑駁的林里頓時失去了她的蹤影。
賀蘭澤怔怔地望著早已消失的身影︰「她,听懂了。」
是的,他在找人,找一個他尋覓良久的人,只是一別十載,物是人非,當初的人兒早已長大成人,茫茫人海中,他哪里去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