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你以為不告訴本宮,本宮就不知道麼?」瞧見她眼中詭異的光芒,虛元心中一驚,攝魂法!
正待震斷經脈自殺,沈鳳瞳卻先一步制住他的經脈穴道,「別急著死,髒了這地兒。」
眸中光芒連閃,虛元的身子頓時不停地抽搐起來,臉上的表情十分痛苦。
沈鳳瞳的眸中閃爍著一朵妖異的火花,打著轉,像一**火焰不斷地吞吐,忽而又如急流逐波,仿佛要將人卷了進去。
慢慢的,眸中的流光變得柔和,虛元的反抗也漸漸消停,任由她的意識進入自己腦中探尋。
攝魂法是一門極其詭異的術法,是巫術中的一種,可以攝人心魂,強行截取對方腦中的記憶,被施術之人會意識爆裂而亡。
墨流赫原想阻止她,若是施術者到最後無法完全控制被施術之人,恐怕會遭到反噬,鳳瞳會有生命危險的。
可看到虛元的反應,他又疑惑了,這不是攝魂法。
虛元經過一陣反抗,緊接著慢慢平撫,像是自動讓她入侵識海,這種術法他竟從未見過!
半晌,沈鳳瞳移開眼,臉色染上一抹蒼白,墨流赫走上前,將她扶起,「進去吧。」
讓人將昏過去的虛元抬走,順手將佟簡提回殿里,事兒還沒完呢。
整座大殿上,百官又驚訝又惶然,沒想到皇上和皇後竟都是高手!
唯有洛西庭波瀾不驚,墨灼神色微滯,卻是還未從方才的消息中回味過來。
墨流赫坐回鑾椅,洛西庭面帶微笑出列︰「臣趁著方才得空,卜算了一卦,看來事情有所轉機。」
墨流赫有些不滿地看他,這丫的神測之術是很靈,可為什麼都是馬後炮呢,「西庭神測,確實,朕已經找到解決雲龍圍攘之法,只要雲龍國退出,薛池國必不敢對鳳啟輕舉妄動。」
說完,他朝古德揮了揮手,「宣吧。」
古德會意,高聲喊道︰「宣玉寧公主進殿!」一眾官員嘩然,玉寧公主找到了?
玉寧公主進了大殿,一眼便望見座上悠然噙笑的沈鳳瞳,一時間神色有些復雜。
行過禮,墨流赫看著玉寧公主說道︰「華陽姑母早已派人在宮外侯著,朕即刻著人送你出宮。」
「皇上,我、我……」玉寧公主吞吞吐吐,這一次是沈鳳瞳救的她,她一向恩怨分明,面對一臉坦然的沈鳳瞳,心里升起小小的愧疚,可是,她真的很喜歡赫哥哥,前一陣子赫哥哥總躲著她,好不容易能跟他好好相處了,他卻要把她送回去。
墨流赫的眼神凝起一角厲光,「來人,送公主出宮!」
玉寧公主驚了驚,眼淚委屈地在眼眶里打滾,癟著嘴卻不敢哭出來,一向溫文爾雅的赫哥哥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凶!
送走了玉寧公主,他的神情松懈下來,一絲倦意涌上來,剛才動了真氣,沒想到後遺癥這麼快就出現了。
沈鳳瞳見狀,柳眉微蹙,他最近似乎很容易疲累,秦非宇不是一直在給他調理麼,還是他身上的毒越發嚴重了?
「哈……哈哈,蕭可清千算萬算恐怕也沒想到你們竟然都是幻者,嘿嘿,不過都說姜還是老的辣,現在鳳啟內亂,其他虎視眈眈的各國想必都已得到消息,你還是等著做鳳啟國最後一任君主吧!」
佟簡不知什麼時候醒過來,嘶啞地嘲笑著。
墨流赫的神色更沉了,甚至有些陰鷙,沈鳳瞳听得厭煩了,衣袖一甩,寂靜的大殿中響起兩聲清脆的巴掌聲,佟簡白胖的臉上清晰地印上兩個紅腫的巴掌印,她竟是隔空甩了佟簡兩巴掌。
眾官員脖子一縮,全都低著頭不敢出聲,生怕接下來那巴掌就落到自己臉上。
「你!」佟簡憋得臉紅脖子粗,今天是他有生以來最丟臉的一次了,還是在平日里自己看不起的一些官員面前被甩臉子,他郁悶得幾欲吐血。
吃過沈鳳瞳苦頭的胡以禮將頭壓得更低了,生怕一不小心招惹了這姑女乃女乃,她比皇上行事還要狠絕,連他兒子的腳都給廢了,現在還下不來床。
他不招惹她,不代表她就會放過他,「胡丞相。」
「臣…臣在!」胡以禮頭上的冷汗一顆顆滾落下來。
「你兒子的腿疾好了沒?」沈鳳瞳漫不著邊的言語似是關切,卻令胡以禮身上的雞皮疙瘩都悚了起來。
「謝娘娘關心,小兒腿疾還未痊愈。」什麼腿疾?分明是你打殘的好不好?不過現在他哪還跟這麼說,小命要緊吶。
他敢肯定,這個沈鳳瞳看他不順眼的話,絕對敢在大殿上殺了他!
「哦,還未痊愈啊——」長長的拖音也將胡以禮的心高高吊起,晃在半空中一跳一跳的。
「呵呵,看來你吸取的教訓還不夠,馮德盛是你的表親吧,生意做得不錯呢。」紅唇微啟,笑臉迎人,一眾官員模不著頭腦,一些听說過皇後與胡丞相恩怨的都想著她前一刻還故意提胡冠東的傷勢示威來著,後一刻卻跟跟胡丞相攀起家常來了,不過看兩人的氣氛,明顯不對勁啊。
沈鳳瞳越是笑,胡以禮心里越是驚悚,听到馮德盛三個字,心里咯 一聲,慌忙跪了下來︰「皇後娘娘,馮德盛確實是臣的表親,可是他做了什麼,臣可是一點都不知道哇!」
「你慌什麼,本宮又沒說你做了什麼,起來吧。」語氣淡淡,不怒自威。
胡以禮胡子顫顫,把頭壓得更低了︰「臣不敢。」
大殿上百官相繼驚嘆,這個頑固倔強不可一世的老頭竟然也會露出這種表情,雖然皇後娘娘實力強,可也不用怕成這樣吧?
沈鳳瞳從袖中掏出一沓信,扔到胡以禮面前,神情語氣依舊平靜無波︰「你看看這些東西,然後跟眾卿家說說,該怎麼辦?」
胡以禮拭著額上的冷汗,跪在地上將那些信件小心地拾起,抽出一封仔細地看,越看越驚心,不過看了兩封,嚇得扔了信便往地上拼命磕頭︰「皇上,皇後娘娘,臣真的不知馮德盛會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來,他暗中大肆壟斷兩河鹽市,將宓陽米行的米糧全部收購,這些臣真的不知,不是臣授意他做的,皇上,你要相信臣啊。」
「你要朕怎麼相信你,他是你的表親,且身居高位,沒有你點頭許可,他敢做這等謀逆之事?」墨流赫明白沈鳳瞳的意圖,她這是在替他拔除太後的羽翼,看來,他的娘子果真不是普通人,連這件事都有所警覺。
胡以禮老淚縱橫︰「皇上,他是蕭太後的人,直接听命于太後,就是臣也令他不得。當年是太後讓臣幫她找一個精明些,會做生意的人,臣覺得這是美差,且我那表弟馮德盛一向精于算計,非常干練,且生意做得不錯,臣便將他舉薦給太後,臣、臣知道錯了,皇上……」
沈鳳瞳冷笑,胡以禮不愧是老狐狸,將自己撇得干干淨淨,責任都推到蕭太後身上,看來,她還得再下一劑猛的︰「皇上,臣妾這里倒是得了一樣好東西,你看看。」
她手中舉著一塊血玉,晶瑩通透,潤澤細膩,更重要的是,它上面雕琢出的字︰鳳!
滿殿皆驚,就是墨流赫也忍不住凝了眼︰「這是……」
「小公子鳳非的信物血玉!」沈鳳瞳將血玉交給墨流赫,「臣妾與他有些交情,這是他大婚當日送給臣妾的禮,說日後若有需要,可持血玉前去找他。前日臣妾派人去找過他,他正好以極低的價格收購了宓陽首富馮德盛的一批米糧,只要用得著,他隨時可以令京都糧行重開。至于兩河鹽市,他也有介入,鹽農的鹽都被他收購了,稍後就會派人運往各地。」
胡以禮一下癱了,面如死灰,完了,什麼都完了,他的身家,他的權勢……全都賭在了上面!
小公子鳳非是這幾年鳳啟風頭最勁的人,據傳,他富甲天下,行行涉及,據說他年紀還很輕,所以稱他小公子,據聞,只要他願意,買下幾個小國玩玩也不是沒可能的事。
總之,小公子很神秘,小公子很富有,小公子很強大。
「如此甚好,皇後真是朕的‘賢後’!」墨流赫十分欣喜,故意將賢後兩字咬得極重,大殿上百官沉默,方才誰還說她是禍國殃民的妖女來著,轉眼,她舉手投足間,風輕雲淡地化解了一場鳳啟的危機。
說完,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深邃的眸子似乎要穿透她的身體,望入她的內心。
沈鳳瞳掉開頭,起身︰「本宮還是不喜歡這麼大的場面啊,你們再慢慢議,皇上,臣妾先告退了。」
「恭送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大殿上整齊地響起一陣恭語。
沈鳳瞳揚揚手,抬眸間卻見墨灼失了神的眼,不由嘆口氣︰「皇上,臣妾想帶景王去見一個人。」
墨流赫怔了怔,也沒問,點點頭,「準了。」
出了正鑾大殿,墨灼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他心酸地想,皇兄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世了,所以一直以來才那麼討厭他,疏遠他?
走在前面的沈鳳瞳突然停住腳步,看著他︰「如果蕭太後真是你的生母,且一直暗中策劃篡奪皇位,欲扶你上位,你會怎麼做?」
墨灼苦笑︰「我從未想過要坐上那寶座。」
「可蕭太後想。」沈鳳瞳不容他回避問題,尖銳地指出,「而且,她從未跟你提起過,對不對?那是她一廂情願的,你回答我,你會怎麼做?」
「我……我不知道。」他茫然地回答。
沈鳳瞳嘆口氣,他還是不夠狠,也是他的軟弱間接造成了她前身的死亡,「不要迷失在別人造就的表象里,才不會讓有心算計的人有機可乘,墨灼,按自己的心意去做。」
墨灼回過神,怔怔地看著她,忽然想起那日老碩王壽宴上,她羞怯嬌柔的面容,比起如今少了份清冷和自信的神采,當年的她絕對不會也不敢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說話。
「沈鳳瞳,碩王壽宴那日,你向我撲來前,是不是還說了什麼話?」墨灼目光炯炯,突然提起當年那件事,這幾年他一直回想著,隱約間總覺得耳畔回蕩著兩個字。
「小心!」
那個急促的聲音渺渺忽忽一直在他耳邊回響,那日她撲倒在自己身上,眼神驚恐,臉色蒼白如紙,他只是不悅地斥了她一句‘自重’,誰知她竟昏了過去。
在那以訛傳訛的謠言中,他竟然也相信了她是因愛慕自己而故意做出那樣大膽的舉動,只是,後來因腦海中回蕩的那兩個字,一直心生疑惑,又刻意到碩王府查看,誰知,竟有了不一樣的發現。
他在一棵樹干上發現了一枚極細的淬了毒的銀針,正是那時他所站的方向,難道沈鳳瞳是為了救他才……
沈鳳瞳頭轉過身,不看他,只是道︰「過去的事不必再提,你只需知道,那日過後,愛慕你的沈鳳瞳便死了。」
她沒想騙他,她的前身確實是死了,只是墨灼卻黯然垂眸,誤解了她的意思,以為是當初他與眾人一般厭惡鄙棄她,她心已死。
「對不起!」
沈鳳瞳搖搖頭︰「你不需要跟我道歉,我只希望你知道自己身世的真相後,能果斷一點。我想告訴你的是,當年皇上疏遠你,就是怕你遇到抉擇舉棋不定,不論是選擇與他為敵否,我只想說,別再優柔寡斷傷害了更多的人。」
墨灼抬頭看著她,清冽的眸子想要探詢著什麼,卻只是望進一汪清潭,抿了抿唇,他傷害了很多人麼,其中是不是也包括她?
「你認為太後真是個有野心的人麼?」他突然問道。
沈鳳瞳點點頭︰「不只是野心,心機和狠辣的手段她一樣都不缺。我帶你去見個人,怎樣抉擇,你看著辦。」
「等一下。」一道清越明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洛西庭的身影出現在寬闊筆直的青石道上,悠然向二人走來。
「洛丞相有事?」沈鳳瞳的語氣頗為客氣,她閱人無數,除了墨流赫外,就屬眼前的人她看不透,這個人深沉冷靜,氣息綿長,顯然也是個中高手,只是他那雙仿佛洞悉世事的眼楮令她有些不安。
洛西庭看了墨灼一眼,清俊的臉上浮起一絲笑︰「是有事,不過臣想與皇後娘娘單獨談談。」
墨灼識相地避開,沈鳳瞳才道︰「什麼事?」
他指骨逸秀的手緩緩遞出一個錦囊,在她疑惑的目光中返身,明朗而清越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臣知娘娘不日會出宮,特備下錦囊一個,待出宮之後,娘娘再拆開這錦囊。」
沈鳳瞳瞪著他,搞什麼,大費周章的就為送個錦囊?
不過听說洛西庭是個神棍,有佔卜算卦之能,在鳳啟乃至九洲都是相當尊崇的,且收著吧。
墨灼跟著沈鳳瞳來到月寧宮後的竹林小屋時,便見一個頭發發白的女子坐在門檻上發呆,見沈鳳瞳回來,立刻喜得奔了過來。
「瞳瞳,你不是說要帶我去見姐姐嗎?她在哪?」經過一陣調養,楚湄變得越發容光煥發,除了眼角多了一條魚尾紋出賣了她的真實年齡,還真真是個美人。
沈鳳瞳模了模她扎成一束的白發,像個母親哄著小孩般哄著她,「姐姐現在很忙,他忙完就過來。」
「哦。」楚湄乖乖地點頭,清澈的眉眼看向墨灼,「他是誰?」
「他是墨灼,姐姐的弟弟哦。」
「姐姐沒有弟弟,姐姐身邊一向就只有玫姐姐。」楚湄的話讓沈鳳瞳一怔,旋即露出幾分喜色。
「哦,玫姐姐是哪位?」
楚湄笑了︰「瞳瞳真笨,玫姐姐就是玫茵姐姐嘛,她跟元熙姐姐很好哦。」
玫茵!元熙!
果然,是元熙皇後救了楚湄!今日在殿上她看到元熙皇後的畫像時,就立刻想到了,這麼說來,元熙皇後可能沒死!而且曾在這個小屋里住過,可她現在去了哪兒?
不明所以的墨灼看看楚湄,再看看沈鳳瞳︰「你們在說什麼?沈鳳瞳,你要帶我看的便是她麼?可我不認識她。」這個瘋女人認識元熙皇後和玫妃麼?
「她叫楚湄,曾是蕭太後的貼身侍女,只是二十幾年前,她被蕭太後扔到一間地下石室里,若非有人相救,她早已經死了。」沈鳳瞳帶她進了屋,楚湄乖巧地給他們倒了茶,自己又出了屋子,坐在陽光下痴痴地望著什麼。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墨灼看了她一眼,心里只覺得有些莫名的酸疼。
「我也不知道,只不過,我在給她洗澡時,發現她月復部有一條疤痕,像被刀割過的痕跡。你可還記得,前一陣子,我宮里的兩個宮女和太後宮里那個叫玉歡的宮女都遭開膛破肚,死得淒慘?」
墨灼點頭︰「嗯,不過至今沒有抓到凶手。」
「我懷疑楚湄可能也曾遭到過類似的情況,而且說不定就是太後做的,那個凶手殺了她們三人或許就是想刺激太後,我記得太後便是從那時候一病不起的。」沈鳳瞳說出這句話後,抬眸盯著他,想看看他會有什麼反應。
墨灼的身子微微一顫,雙拳捏緊︰「她是這樣殘忍的人嗎?」
「我也不知道,這只是猜想。」沈鳳瞳攤了攤手。
他轉頭望向未央宮的方向,安靜地看著,久久沒有說話。
沈鳳瞳突然發現墨灼和楚湄都看著同一個方向,她忽然注意到,他倆從側面看起來竟有些相似,是那對眼楮吧,很是相像。
從竹林出來後,墨灼一直很沉默,沈鳳瞳沒有再說什麼,他需要一點時間去思考,去選擇。
送墨灼出了月寧宮,飛靈湊到她耳邊,輕聲道︰「有關楚湄的消息我已經散布出去了,可是會有用嗎?」
沈鳳瞳唇角微揚︰「看著吧,過一陣子蕭太後一定會有動作,而且,說不定我們還能將那只黑手引出來。」那個人既然以楚湄被殺的方法來報復蕭太後,肯定是清楚蕭太後的作為,而且說不定跟楚湄有關系,只要以楚湄為引,這兩個人必然會有動作。
如今她早已布下了餌,就等著他們上鉤。
月華悄悄灑下枝頭,轉眼炎夏已過,到了中秋,月圓人圓。
沈鳳瞳系著她自己做的圍裙,在月寧宮自設的小廚房里忙碌著,興許是這幾天十分平靜,無所事事的墨流赫又來蹭夜宵,見沈鳳瞳忙碌,便自告奮勇要幫她洗菜。
他坐在水盆邊,望著那一根根翠綠可人的油菜葉,皺了皺眉,旋即展開,這有什麼難的,幾根青菜而已,捋起袖子,大手探入水中忙綠起來,水嘩嘩溢了出來……
「墨流赫,你這是洗菜呢還是撕菜?」
「呀,水都滿出來了,我的廚房都快水漫金山了!」
「哎,那些墨魚羹我剛剁好不用洗了…小心點,散了!」
……
「墨流赫!」直到最後,沈鳳瞳終于忍不住吼出聲,「你丫到底還讓不讓我做飯了!」
墨流赫抬起頭,拭去濺到臉上的水,手從水盆里移開,整截衣袖都濕透了,無辜道︰「我看你做飯那麼辛苦,就想幫幫你而已。」
看著他衣縷半濕,發沾水露,絕美至妖的臉上再露出那般無辜的表情,雖然狼狽,可簡直萌透了,沈鳳瞳忽然哈哈大笑,從他發間拈起一片菜葉,端起袖子拭了拭他臉上被潑濺到的水︰「行了,這些菜我自己弄,真想幫忙的話,去灶旁幫我燒火。你,會燒火吧?」
「這個簡單,不就往灶里添柴火麼。」墨流赫起身,撢了撢濺到身上的水滴,動作依舊優雅如常,幫了倒忙還一點都不尷尬,娘子替他拈葉子擦臉呢。若不是娘子不讓做,他還想再多洗一些,讓娘子待會兒再幫他擦擦。
他喜滋滋地大步邁向灶爐。
片刻之後……
「墨流赫,你在干什麼!」廚房里黑煙滾滾,沈鳳瞳剛從儲物間拿了幾樣菜來,卻發現自己的廚房差點被燒了,一下子奔到灶旁,見他被煙火嗆得直咳嗽,卻仍不停地往灶月復里塞柴火,不由好氣又好笑。
「你想燒了廚房啊!」沈鳳瞳將他拉了出來,看著被煙燻得黑乎乎的廚房,再看看他那張妖孽的容顏被黑煙染得只剩一對幽深明冽的眼,強忍住笑嗔了他一眼。
飛靈和掌管小廚房的海媽媽等人听著動靜也敢了過來,一來便聞見一股煙味,海媽媽憐愛地拉過沈鳳瞳看了看︰「我的小祖宗啊,都說讓媽媽給你做偏不,怎麼都把廚房燒了。」
「媽媽,是他燒的。」沈鳳瞳一臉無語,指著角落里一臉坦然沒有絲毫害臊的墨流赫說道。
「啊?」海媽媽等人一見,慌忙跪了下來,「奴婢見過皇上。」
皇上什麼時候過來的?今天是中秋,沈鳳瞳沒讓人伺候著,她放了太監宮女們的假,讓他們自個兒樂去,如今月寧宮里只剩海媽媽、葉蓉和飛靈她們幾個。
「都不必拘禮,起來吧,朕去換身衣裳再來,你們把廚房收拾一下。」
飛靈和葉蓉兩個年紀小些,見墨流赫臉上抹了不少黑灰,衣裳漉濕,一件上好的錦袍都給毀了,不由都憋著笑。
海媽媽攘了她們一下,見墨流赫走遠,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小姐,皇上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葉蓉好奇地問了句。
沈鳳瞳瞥了廚房一眼,滿臉黑線︰「他幫我洗菜燒火,結果差點沒把廚房燒了。」
海媽媽一听,不由咋舌︰「皇上萬金之軀,還是一個大男人,竟幫小姐洗菜燒火?!」
飛靈和葉蓉笑了笑,齊齊露出羨慕的神色,小姐其實是有福的,皇上這般疼寵她。
收拾了大半夜,沈鳳瞳終于端來了熱氣騰騰的兩碗面,往他面前一放,沒好氣道︰「廚房讓你毀得做不了菜,只能簡單地做碗面條。」
墨流赫這才尷尬地笑了起來,模模干癟的肚子,端起面就吃,熱滾滾的煙燻紅了他的臉,增添了一絲難以掩蓋的誘人魅惑。
「唔,好吃,還有沒?」沈鳳瞳望著他毫無形象的吃法,嘴角揚起一抹愉悅的笑,其實這個樣子的他還是挺可愛的,將自己那碗還沒動過的面往他面前一推。
墨流赫看了看,將椅子往她身邊移了移,「一起吃吧。」
想了想,轉身出去讓人取了壺酒,給她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道︰「娘子前一陣子可是幫了朕大忙了,朕敬你一杯。」
沈鳳瞳接過酒一飲而盡,酒濃香厚醇︰「好酒。」
「那就多飲一杯。」墨流赫笑著又給她斟了一杯,「這是西界美酒,名喚醉美人,你少飲一些,酒雖濃香,後勁卻大。」
「少嗦,你該不會是舍不得你的美酒吧?」一杯酒下肚,她的臉上已經染上紅暈。
她酒性不好,沾酒即醉,墨流赫清幽的眸子望進她略微迷朦的眼,嘴角暈開一抹笑弧。
夜深,燭火明滅,杯盞盡空,桌上美人已醉,軟軟地趴著,睡眼朦朧。
對面,一襲月白華錦泛著點點流光,微微掃過,掩滅了燭火,不多時,均勻的呼吸聲響起。
良久,寂靜的夜里劃過一道暗影,與黑夜相融,唯一能夠辨認的,便是那一身陰寒,如秋夜水波中劃過的一縷涼風,令人忍不住顫起雞皮。
黑影行走如風,在月寧宮中穿梭,如若無人。
只一會兒工夫,她便已經踏遍月寧宮,落在沈鳳瞳和墨流赫飲酒的地方,那是膳廳,周圍的宮燈在入秋的涼風中晃蕩,天上的月不知什麼時候掩入薄薄的雲中,只滲出一片慘慘的白。
她有些躊躇,雖然在他們飲的酒里下了料,但經過這麼久的試探,兩人的狡詐卻依然讓她多了一份疑心。
只是站了一會兒,她咬了咬牙,不管了,先找到人再說。
她悄悄推開門,里面的人沒有動靜,呼吸聲還是那麼勻細,偶爾傳來幾聲酒醉後的低低的咕噥。
這是月寧宮最後一個地方了,如果沒有,那就是她故意放出的消息,想引她出手。可是,她怎麼會知道楚湄的事,楚湄已經死了二十幾年了,而且當年她的死宮中唯有兩個人知道。
一個是她,一個就是害死她的蕭可清,其他人,早已經死了。
她模索著來到桌旁,小心翼翼地走近趴在桌上的沈鳳瞳,忽然,她看到了她手上戴著的發著瑩瑩光亮的藍芯水晶鐲,半透明的水晶鐲心嵌有一條藤草般的藍芯線,在夜里會發出淡淡的熒光。
這個鐲子是她給楚湄的,卻被沈鳳瞳取走了,難怪那日她在石室中找不到,還以為是蕭可清拿的,行事才越發謹慎,生怕身份暴露功虧一簣。
她伸手便要取下,卻猛地被一只柔女敕的手狠狠按住,膳廳里忽然燭光大亮。
門被踹開,墨灼和飛靈守在門外,墨流赫不知什麼時候護在沈鳳瞳身邊,而她的手正被沈鳳瞳按在桌上,無法動彈,「你可真憋得住氣啊,到現在才來,紫嬤嬤。」
沈鳳瞳閃電般取下她臉上的黑巾,紫嬤嬤冷冷一笑,僵冷的臉上竟有些詭異。
桌面上,沈鳳瞳感覺有些不對勁,低頭的一瞬,卻發現原本自己按得死緊的那只干枯如樹皮的手陡然消失了!
一抬頭,猛然發現對面沒入牆上幾欲消失的紫嬤嬤嘴邊冷詭的笑,猛地打了個寒顫,她怎麼跟鬼似的,還能遁牆?
墨流赫的身影動了,如一縷白色的風,帶起淡淡的幽香劃過,身形急掠,指尖彈出一縷白光直射牆上紫嬤嬤那道已經只剩影子的眉心,紫嬤嬤突然慘叫一聲,噴出一口血,原本即將消失的身影猛地從牆上滾落下來。
「哼,沒想到你也是一只鬼影,卻隱在宮中這麼多年都沒人發現,朕真是小看你了。」墨流赫冷哼一聲,拔劍欲刺。
「桀桀桀,你小子倒是有一手,難怪蕭可清一直殺不了你。」紫嬤嬤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嘶啞古怪,笑聲猶如破鑼,刺耳難听,「不過,你說錯了,我可不是鬼影……」
正說著,她臉上的笑容越發古怪了,驀地,她的雙手化為一對尖利的爪子,眼眸漸漸呈半灰色,從地上一躍而起,迎上墨流赫的劍,吭嗆一聲,墨流赫竟退了一步,而紫嬤嬤的雙爪完好無損。
「我是真正的鬼修羅!」
一句驚爆的話令所有的人動作一緩,包括門口處的墨灼和飛靈,紫嬤嬤卻雙爪交叉,在地上劃起兩道陰風,迷了沈鳳瞳和墨流赫的眼,身形飛掠而出,一手重重拍向飛靈,另一手提起墨灼飛出屋外,躍上半空。
「砰砰!」兩聲巨響,墨灼被人接住,紫嬤嬤的身影砸入地面,發出一聲悶哼。
「狼牙?!」她目眥欲裂,刺耳的聲音如夜梟般,「看來你們早有準備,不過,你們以為困得住我嗎?」
狼牙的身影有些虛淡,青狼面具在夜里顯得異常猙獰,狼,本來就是屬于黑暗的。
「你可以試試。」他的聲音古井無波,看不出臉上的表情。
「好,那我就讓你們見見真正的鬼修羅的厲害!」她桀桀的怪笑聲在夜里听來有些毛骨悚然。
沈鳳瞳的表情凝重起來,鬼修羅,禁忌之術造就的可怕存在,她深知以自己的實力尚不足以拿下她。
「沒事的,有我和狼牙在。」輕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轉頭,看見墨流赫桃花眼里流淌的溫柔,心在此刻有些安定。
抽出銀鞭,她與墨流赫圍了上去,飛靈和墨灼也逼近她,剛才被她捉住的墨灼有些惱火,雙眼憤恨地瞪著她。
空氣中突然響起一陣 啪聲,那是自紫嬤嬤身上響起的,只是一瞬,她的體型變得高了壯了,完全出離人類的正常形態。
「這是什麼?」沈鳳瞳瞪著眼前跟怪物史萊克似的紫嬤嬤,微微驚駭,墨灼的表情和她差不多,可其他三人看起來倒是一點都不吃驚,尤其飛靈的神色頗耐人尋味,她的神情過于平靜了。
狼牙說道︰「這是鬼修羅秘術中的修羅三變鬼影、縮地、化獸三變中的化獸,這是三變中最強的一術,大家小心些。」
嗷吼~紫嬤嬤突然仰天長嘯,發出一聲類似猛獸的吼叫,巨大的身形陡然轉向飛靈和墨灼,他們的實力最弱,是最好的突破口。
誰知,飛靈卻一把推開墨灼,只身迎了上去,幽冥軟劍寒光爍爍。她的身法輕靈玄妙,軟劍伸縮勁巧,紫嬤嬤剛勁的利爪竟在她的軟劍下討不到便宜,反而卸了不少氣勁,不成,這丫頭太鬼靈精了,不跟她打,只是一直纏抖,再這麼下去她真的月兌不了身了,化獸時間有限,而且極其消耗體力,紫嬤嬤立刻轉移目標,向墨流赫和沈鳳瞳撲去。
墨流赫眸光瀲灩,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她在一個小丫頭那都討不到便宜,在他們這只會自討苦吃。
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雙筷子,那是剛才他吃面用的,正好做武器用。
見紫嬤嬤飛撲而來,雙爪閃爍著鋒利的寒光,他和沈鳳瞳錯開身,兩人相視一眼,攻出一個虛招,貼著利爪繞到她身後。
化獸的紫嬤嬤智商似乎降低了,只是咆哮著又返過身雙爪揮舞,銳利爆裂得連空氣幾乎都要割裂,可以想象,讓這樣一雙鋒利的爪子踫到,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沈鳳瞳的鞭子筆直甩出,瞬間變成一把劍,連同墨流赫的筷子雙雙出手,目標直指紫嬤嬤的眼楮。
就在紫嬤嬤欲退的時候,狼牙的身影出現在她背後,飛靈、鳳瞳和墨流赫的出手已經讓她露出空門,他一手灌注幻氣,猛地拍向紫嬤嬤的天靈。
一聲痛苦的嘶嚎中,紫嬤嬤像一個消了氣的氣球,噗的一下縮回原樣,狼牙一劍斬下她的雙爪,卻沒流出一滴血。
她的臉色越發僵紫,空洞的眸子忽然有了神光,一絲淒哀浮上眼眸,看向沈鳳瞳,帶著一絲乞求︰「告訴我,你那個水晶鐲從哪來的?」
沈鳳瞳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揚起手腕露出腕上的鐲子,想了想,說道︰「要我告訴你也不是不可以,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見紫嬤嬤虛弱地點頭,她才問道︰「今晚是蕭可清派你來的?」
她點點頭,卻又搖頭,「她是讓我過來,可也是我自己要來的。」
「她讓你來干什麼?」
「呵呵,皇後明知故問,我來干什麼恐怕你心里有數了。現在,可以告訴我它從哪來的麼?」紫嬤嬤看著水晶鐲的目光奇異地柔和起來。
「是楚湄給我的。」沈鳳瞳沉吟半晌,帶著試探的口吻說道,在說出這句話時,她看到紫嬤嬤的眼楮亮了,旋即覆了一層疑惑。
「不對,不可能,楚湄已經死了二十幾年,怎麼可能把它給你?」
她果然知道楚湄,她只是稍微放出點風聲,說月寧宮里出現了鬼影,按楚湄的特征放出的謠言,沒想到紫嬤嬤果然來了,「楚湄沒死。」
「什麼?!」紫嬤嬤大吃一驚,旋即強撐著身子撲向沈鳳瞳的方向,卻被墨流赫擋了回去,她語氣十分激動,「快告訴我,她在哪?告訴我!」
怎麼回事,紫嬤嬤的反應有些奇怪,沈鳳瞳忍不住問道︰「你先告訴我,你和她什麼關系?」
「我、我是楚湄她娘啊!」紫嬤嬤眼窩中溢出些許晶瑩,說出的話卻讓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
沈鳳瞳卻了然,看來那個幕後黑手正是紫嬤嬤無疑,她的動機也明了了,既然她以為蕭可清殺了楚湄,勢必要替楚湄報仇,只是,為何她待在蕭可清身邊二十余年,卻一直不動手呢?
「小姐,我們把她帶來了。」閉雲和阿月奉沈鳳瞳的命令將楚湄從竹林小屋里帶出來。
紫嬤嬤眼楮微瞠︰「你們怎麼……」
閉雲淡淡地笑了,指著阿月道︰「她是我自小失散的妹妹閉月,她已經察覺你要對她下手,正好那時候我看到她後頸的胎記,認出了她。她將事情和盤托出,小姐便想了這麼一計,讓你自動找上我,這樣既能知道你的動向,又不至于讓月寧宮的秘密泄露出去。」
阿月早已將紫嬤嬤交給她投放的毒全部都換了,那日也是故意大聲跟她說話,以期能提醒小姐花盆中的秘密。
而她也是那時候發現阿月是自己的妹妹閉月,那天晚上將阿月的話轉告小姐,才有了現在這麼一出。
紫嬤嬤陰沉著臉,沒想到她竟然被幾個丫頭給算計了。
「楚湄,你過來。」
可沒等她發作,臉上的慍怒就被沈鳳瞳的話擊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臉震驚和欣喜。
院外,一顆頭發發白的腦袋在門口小心翼翼地探進來,秀美的臉上布滿驚慌,看著一院子的人。
听到沈鳳瞳的話,楚湄小跑著躲到她身後,只露出一雙眼楮看著他們,「瞳瞳,她好可怕,一直盯著我看呢。」
沈鳳瞳安撫地拍拍她的背︰「楚湄,她是你娘親,不能這麼說哦。」
楚湄疑惑地看了一眼神情熱切的紫嬤嬤,干脆整個縮到她身後,孩子氣道︰「她才不是湄兒的娘親,她好丑。湄兒喜歡姐姐和瞳瞳,姐姐漂亮,瞳瞳也漂亮。」
說完,幾乎是雙眼放光地望著滿頭黑線的墨流赫。
紫嬤嬤一听這話,忍不住啜泣︰「我的湄兒,你這是怎麼了,連娘都不認得了嗎?」
「紫嬤嬤,她已經瘋了,誰也不認得。」沈鳳瞳心底微酸。
「是我作孽太深,才害了我湄兒啊。」紫嬤嬤神情悲戚,陡然又生出幾分憤怒,「是蕭可清那個賤人,都是她,她奪我湄兒的地位不說,還嫉妒湄兒,暗中加害于她,賤人,我要殺了她!」
紫嬤嬤瘋狂地掙扎著想站起來,卻被狼牙再度壓了下來。
她淒哀地看著楚湄,忽然想到什麼,指著墨灼朝楚湄道︰「湄兒,你不記得為娘,可還記得你的孩子,他是你的孩子啊!」
「你說什麼?!」墨灼睜大眼楮,不敢置信。
在場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墨流赫蹙眉︰「紫嬤嬤,可有證據?」
「證據?哈哈,哈哈哈……」她忽然仰天大笑,笑聲淒厲,幾欲撕裂人的耳膜,楚湄忽然嚶嚶哭了起來。
「孩子……我的孩子……別搶他,不要殺他!」她掩著耳朵,尖聲哭叫。
沈鳳瞳忽然想到,她第一次進入冷宮時,楚湄抱著一堆稻草,神色驚慌,嘴里也說著同樣的話。
她趕緊抱住楚湄,輕輕拍著她的背︰「楚湄,不怕啊,你告訴我,是誰搶了你的孩子?」
楚湄拼命地搖頭哭喊,她幾乎已經崩潰。
紫嬤嬤瞧著她痛苦的神情,淚嘩啦啦地掉,唇咬得死白︰「是蕭可清,是她奪走了湄兒的孩子。你可知道她有多殘忍!
她喜歡那個人,可那個人卻奪走了湄兒的貞操,令她懷了身孕。當時元熙皇後也懷了龍種,蕭可清那個賤人心生毒計,想要奪走元熙皇後的孩子,因為她知道,若元熙懷的是龍子,因著皇上的寵愛,將來必定繼承大統,那她的地位即將不保。可元熙皇後懷孕,皇上必然更為謹慎,不可能讓她有機可乘,于是,她也假裝懷有身孕,實際上是誘哄湄兒養胎,好為將來奪子做準備。」
楚湄不知什麼時候安靜下來,也靜靜地听著,眼中淚水漣漣。
紫嬤嬤深深地吸了口氣,抹去眼角的淚,語氣也平靜了許多︰「湄兒的產期比皇後還要早兩天,可誰知道,那天元熙皇後的孩子突然早產了。焦急的蕭可清也不得不假裝即將臨盆,妃後同時臨盆,皇上也有些手忙腳亂,這才讓那個產婆有機可乘。
給皇後接生的產婆早已被蕭可清收買,可那時候,蕭可清卻不是躺在床上待產,她威脅皇上派去的產婆和御醫給湄兒接生。可湄兒的孩子還沒到出世的時間啊,可憐見的,那個賤人竟然令御醫持刀剖月復,將湄兒的孩子生生取出,交由產婆換了。
當時我被蕭可清指派在外,根本不知道情況。我不是她的親信,她做這些事時,根本不敢讓我知道。我在察覺湄兒失蹤後,幾乎瘋了,整個皇宮都翻遍了,卻怎麼也找不到。
若非蕭可清派我去殺那個月兌逃掉的御醫,也許我一輩子也不會知道是蕭可清殺了湄兒,還是以那麼殘忍的方式!
從那以後,我就密切地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後來,在她的房間里發現有機關,通向一間石室,等我看到那具尸體時,已經是很久以後了。我僅能從尸體的形態和衣飾上去辨認,所以沒發現她是假的,想來蕭可清也是不知道,湄兒早就被人救走了。」
說完,她定定地看著楚湄,以從未有過的溫柔的聲音說道︰「湄兒,你所受的苦,娘會百倍替你討還的,娘不會放過蕭可清。」
沈鳳瞳突然想起什麼,沖著紫嬤嬤道︰「你是不是對蕭太後做了什麼?」
紫嬤嬤低低地笑了起來,神情愉悅,語聲也和緩了許多︰「是啊,一如她對墨流赫做的。當年她殺了湄兒後就一直心神不寧,常做噩夢,每每都需要點寧心香安神,我在她的寧心香中下了點幻藥……哈哈,讓她天天晚上都沉浸在噩夢里,受、盡、折、磨!」
最後一句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可見她對蕭可清的恨意有多深了。
沈鳳瞳嘆著氣,難怪最近蕭可清的病越發重了,幾乎連床都下不來,二十年來日日被噩夢所困,那種精神折磨比**的折磨還要深刻,難怪她跟個瘋子一樣,整日在未央宮里嘶聲厲吼。
墨流赫有些沉默,走向沉浸在紫嬤嬤的話里久久回不過神來的墨灼,拍了拍他的肩︰「別太難過,至少,你的母親不是那個心毒手辣的蕭可清。」
「赫兒說得對,蕭可清就是個廢渣,她有今日的報應也是她自找的。」一道清冷的聲音突然在屋頂響起,听著紫嬤嬤的話听得入神的眾人這時候才發覺,月寧宮上方站著一個人,是個美貌的女子,白衣若仙,神色冷冽。
「玫姨,你來了。」墨流赫朝白衣女子喊道,沈鳳瞳微微一驚,能讓墨流赫如此喊的就只有一人,當年的玫妃玫茵,據說當年她與元熙皇後十分要好,但為人清冷,連自己女兒嫵妍都冷落不管,可墨流赫什麼時候跟她這般親近了?
眨眼間,玫茵已經來到眾人面前,她愛憐地看了看墨流赫,伸手便抓住他的手腕把脈,神色微緊︰「你最近是不是沒好好休息,毒發作過幾次?」
墨流赫輕咳一聲︰「玫姨,赫兒可不是為了自己的病情特意將你從千紅百綠谷請來的。你可認識她?」他指了指楚湄。
「認識,她剛才說的話我都听見了,其實有件事她不知道,就是元熙姐姐是知道蕭可清收買產婆想害她,只可惜當時替她接生的是我。」玫茵語出驚人。
作為醫藥濟世的千紅百綠谷谷主之女,她的醫術同樣十分高超,替元熙皇後接生也不是不可能的。
「這麼說,元熙皇後並沒有因難產而死,對嗎?」沈鳳瞳淡淡接口,雖然這個消息她基本上已經確認,卻還需要有人親口證實她的推想。
玫茵轉頭瞥了沈鳳瞳一眼,清冷的臉上多了一絲好奇︰「你就是赫兒的皇後?」
「沈鳳瞳。」她答道,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不錯的孩子,你很聰明。」她淡淡地笑了,墨流赫頗為驚奇,玫姨一向很少笑,尤其是對著外人笑,看來玫姨也認可了娘子,不過,他立時又想到兩人的話。
「玫姨,我娘子說的可是真的,我母後沒死?那她現在在哪?」
玫茵搖搖頭︰「她是沒死,不過我也不知道她躲哪去了。當年我和她救了楚湄,治好奄奄一息的她時,楚湄便已經瘋了,她還帶走了楚湄,不想楚湄卻又回來了,想還是放不下她的孩子吧。」說完深深地看了墨灼一眼,「灼兒,楚湄雖瘋,可她的腦子里從未忘記過你,你有個好母親,希望你不要嫌棄她。」
墨灼的眸中蓄滿淚水,臉上綻出一抹溫柔的笑︰「孩子怎會嫌棄自己的母親,只是,你們能放過她嗎?」他依然無法喊出姥姥二字,紫嬤嬤一陣苦笑。
沈鳳瞳等人一致沉默,紫嬤嬤替蕭可清做了不少壞事,害死了那麼多人,且又是一只鬼修羅,誰能放過。
「孩子,你能替姥姥著想,姥姥已經很開心了。姥姥活得太累了,一輩子活在仇恨里,使得被人利用制成鬼修羅,現在湄兒沒死,你又這般孝順能干,姥姥也放心了,替姥姥好好照顧你娘。」紫嬤嬤可怖的眼窩里泛出點點柔光,看起來竟也親切了許多。
耳邊突然響起沈鳳瞳的密語傳音︰「紫嬤嬤,你還有事瞞著我們,對嗎?我曾在石室中听到蕭可清對著假的楚湄尸體說話,她喜歡的人是誰?她其實不是想幫墨灼登上皇位,是那個人才對吧?」
「你真是超乎我的意料,沈鳳瞳,你現在還太弱,在他眼里你就是只螻蟻。」紫嬤嬤的話很不客氣,可沈鳳瞳知道,她只是不想讓自己陷入危險,畢竟,是自己讓楚湄和她能夠再次相見的。
沈鳳瞳微笑,語氣堅定︰「我會讓自己變強。」
「我只能告訴你,他的名字叫鳳閻君。」紫嬤嬤輕輕地闔上眼,她累了,頭頂的天靈上一股青幽的氣緩緩盤旋,她驀地睜眼,「狼牙,快殺了我,他要將我的靈魂召回,我不想再做鬼修羅了,求求你,快!」
墨灼上前抓住她的手︰「不!」
「灼兒,姥姥不想再害人了,你讓姥姥安靜地走吧。」紫嬤嬤的眼神決絕,只留戀地望了楚湄一眼,「湄兒,若有來生,娘一定不會再丟下你。」
楚湄朦朧的淚眼在這一刻似乎恢復清明,她低低地喊了一聲︰「娘——」
狼牙裹挾著幻氣的手朝她的天靈灌入,將幾欲出體的靈魂鎖在身體里,一聲悶響,紫嬤嬤帶著笑意再度闔上眼楮,永遠地闔上。
墨灼默默地抱起紫嬤嬤的尸體,眼眸低垂,向沈鳳瞳道︰「我娘就麻煩你照顧一下,明日我便來接她。」
沈鳳瞳點點頭,這一刻,墨灼像是忽然間成熟了許多,他遠去的背影說不出的寂寥。
短短幾個月,他的身世幾經波折,終于明朗,但也給這個曾經風流神俊玩世不恭的風雅男子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痕。
狼牙不知什麼時候悄然離開了,沈鳳瞳的眸子里多了一抹異樣的情緒。
流言蜚語像長了翅膀,瞬間傳遍整個皇宮,一時間,未央宮前人情淒涼。
不知是誰把已經處于癲瘋狀態的蕭太後鎖在她的房里,她再也沒有踏出過一步,也沒有人敢去伺候她。
一夕之間,人走茶涼,昔日熱鬧奢華的未央宮成了一道擺設,秋風蕭瑟,吹起滿地無人打掃的落葉,凌亂地紛散在通往未央宮主殿寬敞的路上。
淒清的未央宮里,每每夜闌人靜時,不時會有一陣淒厲的叫聲在瑟瑟的夜風中回蕩,有時會掩蓋在細密的風雨中,無人問津。
一出本該掀起巨浪滔天的宮闈風暴就這麼悄無聲息地平復了,沈鳳瞳還沒有時間去看蕭太後此時的慘狀,侯夫人這幾天病了,她回了沈府探望。
侯夫人躺在床上,溫柔地拉著她的手,有些嗔怪︰「瞳兒,你回來看二娘,二娘心里就很開心了,怎麼還帶這麼重的禮來。」
沈鳳瞳看了一眼桌上的萬年血參,那是北界珍品,這是她派往北界的商隊帶回來的,價值連城。
「女兒孝敬你的,還分貴賤麼?」她從桌上取來一碗銀耳羹,給她喂下,「二娘,你好好休息,我很久沒見過爹了,想和他聊聊。」
「去吧,他在書房里。」
「二娘,爹爹現在還常出去麼?」她忍不住問道。
侯夫人微微一笑,眉眼間盡是幸福︰「老爺他有自己的事要忙,二娘沒什麼能力,幫不了他什麼忙。我只要打理好這個家,讓他舒舒服服地住,也好有個窩心的地方。」
沈鳳瞳點頭,心中倍感惆悵,二娘與爹爹相處了大半輩子,爹爹並不是個普通的府庫文書,這一點二娘或許早有察覺,只是她不曾問過,只默默地在背後支持他,給他一個安定溫暖的家,也給了並非親生的她最寶貴的親情。
她窩進侯夫人懷里,輕聲說道︰「二娘,你真好。」
「你也別覺得你爹爹怠慢了二娘,二娘以前只是一個小小的通房丫鬟,可他卻給了二娘從來也不敢妄想的東西,你爹沒有再納過任何姨娘,你可知道這需要他承受多大的壓力啊。」侯夫人愛憐地模模她的頭,「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你爹爹是個多麼優秀的男子,是二娘高攀了。」
沈鳳瞳窩在她懷里,久久沒有說話,在這樣一個男尊女卑的地方,男子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即便爹爹不愛二娘,卻給了她全部的恩寵,二娘卑微地愛著,不敢再有所求。
「二娘,你會覺得孤寂嗎?」
侯夫人點了點她的鼻子,笑得如沐春風︰「當你全心全意地為自己喜歡的人付出時,看他過得好,你就會覺得自己是幸福的,二娘對現在的狀況很滿足,因為不論你爹爹在哪,他永遠都在二娘心里。」
沈鳳瞳眼角微濕,曾經,媽媽也說過同樣的話,父親很早就先她和媽媽離開,那些年,她們過得很辛苦,可媽媽還是挺了過來,每次她遭到族中兄弟姐妹們嘲笑,媽媽總會撫著她的頭,笑著說,你爸爸永遠在我們心里,你這麼優秀,爸爸在天堂里看到也會為你驕傲,我們並不孤單。
沈不言的書房里,一道陌生的聲音傳來,沈鳳瞳忽然頓住腳步,詫異地看了一眼書房,爹爹房里有客麼?
「大伯,爺爺最近身體不太好,雖然他不說,可我知道他很想您,每天晚上都會對著您以前住的院子發一陣呆。」
說話的是一名青衣少年,豐神俊朗的模樣,眉宇間有些玩世不恭。
「逐玉,大伯已經沒資格回去看他老人家了,你若回去,代大伯向他問安。」沈不言低下眉,斂起眸中的思念,二十年了,他自被趕出家門便再也不曾踏足過那個地方。
「大伯,幻城宴在即,只要您出手奪了這屆首魁,爺爺一定會讓您回歸族里的。」沈逐玉急切道。
沈不言搖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要真想我回去,自然會給我派歸集令。」可他壓根就沒收到,二十幾年了,十年一次的幻城宴他都沒接到過,早在十年前,他也幻想過,可家族放棄了他。
沈逐玉語氣有些激動︰「大伯,歸集令我有,當年爺爺明知族里人才凋零,卻又顧及面子不好再讓您回來,您再怎麼說也還是沈家的子孫,爺爺只是將你驅逐,並未和你斷絕父子系啊。
如今沈家已經大不如前,被族中一些宵小搞得烏煙瘴氣,那幾個不成器的叔伯也只會仗勢欺人,哪里還有大伯在時那等嚴明的紀律,我父親又是個軟弱的,這點我比誰都清楚,爺爺心里苦哇!
前陣子,辰家也向沈家討回當年的聯姻定禮,如果您還在族里,那原是辰家大少與鳳瞳姐的定親信物。爺爺沒應,想著干脆讓二叔公家的挽雪替嫁,若非當年元熙姑姑與辰家結親不成,又怎會有這許多事故,辰家心里也是不痛快的吧?」
得罪了辰家,沈家的處境本就有些艱難,若是大伯能夠回去,所有的問題興許都能迎刃而解,他相信大伯有那個實力和魄力,他一直是家族年輕一輩尊崇仰望的對象,即便他離開已久,可所創造的成就在家族中無人能夠超越。
站在外面的沈鳳瞳听到自己和另一個熟悉的名字,不由一愣,腳下發出輕微的聲響,驚動了屋里的人。
「誰?」沈逐玉猛然拉開門,見沈鳳瞳站在不遠處,不由暗暗心驚,他們竟然沒發現她的靠近,「沈鳳瞳?」
「爹爹,是我,他是誰?」沈鳳瞳眯眼,瞅著這個毛沒長齊的家伙,剛才還叫得親熱來著,鳳瞳姐?
沈不言頗為怪異地看了她一眼,笑著介紹︰「他是你堂弟逐玉,逐玉,她就是鳳瞳,鳳啟的皇後。」
嗯?沈鳳瞳挑了挑眉,老爹這話怎麼說的,難道沈逐玉不是鳳啟國的?
說起來,她還從未听過老爹提起他的親人,漸漸的也就習慣了。老爹不想提肯定有他的道理,她也不想多問,可為嘛這些所謂的親人又出現了,而且從剛才他們的對話中,她隱隱感覺老爹的身份也是不簡單吶。
不過算了,她可沒打算刨根問底,她不也有些身份瞞著老爹嘛。
「他們都說你膽小怕事兼花痴?」沈逐玉好奇地打量著她,看著不像啊,還能瞪他,哪里像個膽小怕事的,而且他怎麼說也算俊美神朗,她怎麼也沒留口水?
看著他好奇寶寶的樣子,沈鳳瞳不屑地撇了他一記白眼,你OUT了,那是早八百年前的傳聞,現在整個宓陽都在傳鳳後素手扭乾坤,智破蕭太後的奪位陰謀……反正她現在已經由先前的禍國殃民的‘妖女’成功轉型為救國救民的‘女神’。
轉型之快,不得不令人嘆為觀止!
她湊近,美眸轉啊轉,笑得柔媚可人,「你覺得我像?」
沈逐玉突然打了個冷戰,身形飛閃,躲到沈不言身後︰「大伯,你女兒換人了?」
聞言,沈不言和沈鳳瞳神色都是一滯,沈不言輕咳一聲,溫溫一笑︰「怎麼,就許你小子英俊瀟灑,不許我女兒聰明美麗?」
沈逐玉一臉憋屈,看向沈不言的表情明顯寫著︰護短!
算了,他丫一外人哪斗得過這對月復黑的父女,大伯明明一絕世天才,非得窩在這種地方,偷得浮生半日閑,哪還有昔日的風光。
這女滴也不是省油的燈,真以為他不知道呀,能請得動小公子鳳非的人能是白痴?
「大伯,逐玉剛才的話您好好考慮一下,我先走了,改日再來探望。」沈逐玉擺擺手,身影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沈鳳瞳瞟了一眼他離去的空氣波動軌跡,心中有著不小的震撼。
她要笑不笑地瞅著沈不言︰「老爹啊,坦白從寬?」他的身份不簡單吶。
沈不言寵溺地刮了她一鼻子,笑道︰「就知道瞞不過你個小人精,不過爹爹跟你坦白了,你又什麼時候跟爹爹坦白?」
沈鳳瞳咋舌,老爹比她想象的還要月復黑精明啊,就是不知道她的事老爹知道多少?
父女倆相視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金秋十月,桂花香滿庭園,紅艷艷的楓葉追著風兒打幾個卷兒,落在飄零的水面,有點孤涼,有點落寞。
宓陽的一處雅致宅園里,紅衣少年斜斜地倚著窗,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扣著窗台,面上半掩著一張紅色飛鳳面具,長長的紅鳳尾流蘇飛落他的肩頭,張揚醒目,僅露出一個白皙完美的下頷,薄唇粉似三月桃花,微微提起一角,僅一個表情,就能讓人感受到自他身上散發出的勾人的妖冶氣息。
「小公子,綿笛公子有消息傳回。」門外的人恭謹地立著,等待他的指示。
「說。」音節簡單,卻似風扶細柳,涓涓潺潺,有著別樣的溫潤悅耳,听得人沉醉。
門外的人頭壓得更低了,小公子的身份不容他人褻瀆︰「他說尋無此人,只不過小公子給他的那張圖里的花卉他已經查到,那是在萬凰都萬毒沼澤中的暗香浮蓮,吸食血肉,散發毒香,吸入少者可令中毒者產生幻覺,多者可消蝕精神體魄,使之虛弱困倦,久而久之,毒香入髓,無藥可治。」
扣在窗台的手速度更快了,隱約間竟見那厚實堅硬的鐵檀木漸漸凹了幾個印紋。
無藥可治!無藥可治!
他靜靜闔上眼,半晌才道︰「讓綿笛靜待,本公子不日親自前往。」
門外的人有著片刻訝異,旋即更為恭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