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李嫗這人真是不會藏事,心中想的什麼,臉上便寫著什麼,然,哪怕她臉上未寫著,落苒心中也是知曉幾分的。
落毅塵一家,上一世,也是這個時候南遷過來,只是,那時候南遷並未發生黑衣人之事,看來,這一世,隨著她的舉動,時間一分一秒的差別,發生的事也有了變化。
上一世,她是在回到洛陽落氏後,在落雲即將嫁給謝玄時,是她去央求落氏家主,願意做陪嫁的,之後,她便隨著落雲嫁入了謝府,是個妾,還是個極不受歡迎的妾。
落雲三番兩次可于她,只要謝玄過來她的院子,落雲便變著法的冤枉,栽贓,讓謝玄對她心生厭惡,之後,便很少到她的院子。
那時的她極傻,只因落雲雖是如此做了,可面對她時永遠那麼無辜,甚至還裝作好心好意的勸她,說是會幫她在謝玄面前說說好話,她便一直的這樣信著她,直到黑水河……
想著想著,落苒便是一笑,這一笑,似是又回到了那個心事蒼茫的子夜,那個冰冷,葬身的黑水河畔,那些佞笑著,撲上來的大漢……
忽的,她只覺呼吸有些急促,那好久不曾這般濃烈的恨意洶涌而來,就在她以為快要窒息時,一只溫暖的手扶上了她,思緒這才漸漸回籠,緩緩回首,凝眸望去,李嫗正緊張,不知所措的望著她。
那模樣,就好似她撞上了什麼不干淨的東西。
落苒不禁窩心一笑,回手握了握李嫗,表示自己很好,便不再言語的將頭望向車窗外,心里頭再次盤算起別的。
這一世,她定不會再像前一世活的那般窩囊,她的命運不管有多難,都得自己把握,可是,把握自己的命運,說著簡單,可做起來,真是難如登天啊!
在這個混亂的時代,在這個胡人猖獗的時代,她一個單身女郎若月兌離了家族,無依無靠,無父無兄,很快,便會有人盯梢上她,便是她知曉一些前世的事,能賺些錢,也會被搶的一干二淨。
所以,月兌離落氏,是她萬萬走不得的路,除非萬不得已,破釜沉舟之時……
既然月兌離不得,那就得重新找個方法,她一個女郎,一個未出嫁的女郎,在家族時賺的錢財,那也不是自己的,所以,得找個人來替她做外面的人,最好是有錢有勢,不會貪圖,謀算于她,還得信得過。
不知怎的,想著,想著,落苒面前浮現一張笑的溫軟,高遠如星辰的臉,便是這張臉才浮現,便被她使勁搖頭晃掉,不行,不行,還是再想想吧……
落苒這邊想的歡快,李嫗那邊看的可驚心,她邊看,邊不斷的想著,女郎不會是這次闖到了什麼不干不淨的東西了吧?不行,不行,她明天得到佛寺中拜拜。
便這般,在兩人各懷心事時,馬車已駛到一處高門大戶處,隨著便是小廝的喊聲,「女郎,到了。」
聞聲,李嫗對著小廝喊了句,「辛苦你了。」說著也不等落苒,便慌慌張張的跳下車,再次將車簾隔絕了落苒的視線,馬車中,落苒听到李嫗似乎與那小廝交談著什麼。
落苒奇怪的掀開車簾,卻看到李嫗正塞了一袋五銖錢在小廝手里,見她露出來頭了,又慌慌張張的將手袖在兩只寬大的衣袖里,便似做錯什麼般,低垂著她,不敢看她。
相反那小廝卻是大方多了,對著她一笑後,大大方方的將錢放入腰間。
李嫗竟是花了錢才能使動落府中的驅馬小廝!
每個院子,家主都會分派丫頭,驅馬小廝,用錢支使的,可見並不是她這個院子里的,看來,她這個院子,並未分派驅馬小廝給她,便是丫頭也是無的吧?
可見她的人,在府中是怎樣的受到排擠,狠狠的咬了咬唇,一股利物刺進肉中的生疼,狠狠的佔據了她的胸口。
想著,她便淺笑吟吟的朝那小廝望去。
落苒一張絕美的臉蛋,薄薄的嘴唇緊抿著,那濃密的青絲柔順的放下來,臉上明明泛著愜意的表情,嘴角也是一抹似笑非笑的媚人笑容,可,不知為何,那低垂著頭,正偷偷打量她的小廝,便是覺得渾身一股寒冷撲面而來。
正在他漸漸變得不知所措時,落苒跳下了馬車,微微轉身,絳紫色的裙擺在空中劃過一個美麗的弧度,又優雅地落了下來。
落苒下了馬車,拒絕過來攙扶的李嫗,小巧的身子圍著那小廝打量了一圈,小廝見她如此,也不敢再安坐于馬車上,便也跳了下來,雙手局促的交握著,再無了方才落苒見著他收李嫗錢財時的大方模樣。
而落苒也不急,只見她兩手袖在兩只寬廣衣袖中,薄薄的嘴唇,嘴角微向上彎,似笑非笑,她圍著小廝轉的步子放的很慢,似在打量,也似散步。
便在那小廝急的,嚇的渾身冒冷汗時,落苒停住了打轉的腳步,便在那小廝稍稍松了口氣時,她忽而問道︰「你可是我族伯院子里的。」
她將族伯二字咬的極重,那眺望著遠方的眼,華彩流溢,卻閃爍著一些讓人心驚的東西。
匆匆一望,那小廝嚇的只差未當場昏死過去,本來,落氏分配驅車馬夫時,便是說一個院子里,每個郎主有一個馬夫,可供郎主家女郎,郎主夫人使用。
這落氏啊苒,雖名義上是落毅塵一家的,可院子卻離的極遠,可說是正是落家最為破爛的院子,是原來做庫房收拾出來的,這樣院子分了過去,是什麼意思,落府的人那里會不明白,這才有了李嫗找上他,他拿捏李嫗,要收錢才肯讓她使用一事。
這女郎方才那句族伯便是告訴她,她便是再落魄也是這落府的女郎,只要她到落毅塵那隨便說他一句,隨便給他安個罪名,便可讓他一輩子不好過。
想著那小廝越發覺得要錢那袋子錢還真是沉重,便是笑容也苦澀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