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寒風不止,飛雪不停,難兒赤著上身,站在院子里,對著梅樹打出一拳又一拳。
他的拳頭,仿佛千斤大錘,每擊都挾千鈞之力,那樹根本沒有招架之力。
在承受了幾十拳後,那棵飽受摧殘的梅樹終于飄搖不定,「咯嚓」斷了。
他送出的拳頭擊了空,停在那里,沒有了目標,該多麼寂寞啊!
他想向天長嘯,卻只能從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咆哮——他沒有嘶喊的權力!
突然,身後涌來殺機——好強,還有刀刃破空之聲!
他飛速低頭,抱起樹干,旋身,舉木橫胸,抵住了刺向胸口的利刃。
突襲的衛公公抽出刺進樹干里的刀,後退一步,拉開距離後又展開了一輪暴風雪般的攻擊。
手中的樹干很快被砍斷了,赤手空拳的難兒沒有絲毫驚慌,而是在幾棵梅樹間穿梭,拿起一段段折斷的樹枝充當暗器,與力量全開的衛涯抗衡。
雪越下越大,兩個人的身影都大雪籠罩了,旁人根本看不清他們的動作。
風雪之中,只有兩道勁風在追逐在交纏在撞擊,所到之處,空中的雪花被卷飛,地上的雪花被卷空,這個世界似乎都被弄亂了。
當晨曦初現時,雪已停,兩道風終于停下來,恢復真身。
兩人對峙,難兒的樹枝尖端點在衛涯的頸間,而衛涯的刀尖離他胸口還有一寸。
相視片刻,衛涯飽經滄桑的臉上露出欣慰的微笑︰「殿下,你贏了。」
難兒丟下樹枝,頭也不回地走向屋里︰「可你不是獨孤九劫。」
屋里,丁嬤嬤和曲瘦蘭已經捧著毛巾衣物,待他入浴。
浴池里盛著能殺死人的冰水,可他已經超越了「人」的極限。
他就像無數個日子一樣,把衣服全御了,踩入冰水中。
只有極寒之冰,極熱之火,才能將他磨成魔。
沐浴完畢,衛公公、丁嬤嬤、曲瘦蘭走進來。
丁嬤嬤道︰「听說皇上下月回朝,請公主注意調理打扮,以最美麗的容貌迎接皇上歸來。」
「她要回來了?」難兒硬如磬石的心,怦怦地跳,「消息可經過確認?」
「宮里都這麼傳,而且忙著準備接架,應該是真的。」
「她終于回來了!」難兒喃喃著,微笑著看向鏡中的自己。
高挑修長的身材,完全不似15歲的年紀。
不僅是身體,他的心靈和思想,早就長大了,甚至老了,獨孤呢,五年不見,變成何樣了?
曲瘦蘭捧來少女的衣裳和首飾,安靜地為他梳妝打扮。
梳了辮,修了眉,擦了粉,點了胭脂,涂了朱丹,穿上層層霓裳,一個絕色佳人,光照人間。
華月升空,舉世皆輝——衛公公、丁嬤嬤、曲瘦蘭差點驚呼出來,「她」簡直就是華月公主再世!
六分形似,十分神似,美貌竟還勝當年的華月公主三分。
三人的眼楮紅了,悄然把頭轉過去,不讓眼淚掉落。
半晌後,衛公公道︰「罪臣已將功夫全數傳予皇子,皇子如今已青勝于藍,罪臣活著已經沒有意義,就請皇子送罪臣去見先皇和公主罷。」
難兒猛然站起,喝道︰「你胡說什麼!好不容易才盼到這一天,青國需要你,我需要你,你竟想畏罪求死嗎……」
「皇子請听罪臣最後的請求。」
這時的衛公公,又恢復了頂天立地的男兒本身︰「暴君即將回朝,我潛伏中朝皇宮多年,就是為了殺暴君報國仇!殿下請听我說,凱旋之夜,衛公公放火燒宮,趁著混亂刺殺暴君,但是沒有成功,因為,難兒公主以身擋刀,為了救皇上差點身亡,而衛公公失手被殺……」
難兒震驚︰「你……在胡說什麼……」
衛公公平靜地道︰「此後,難兒公主倍受皇上恩寵和信任,實現抱負指日可待。」
難兒的腦里「嗡嗡」作響,他在說什麼?他到底在說什麼……
可衛涯的目光如此堅定和平靜,那種一心求死的表情,她們再熟悉不過了。
她無措地看向丁嬤嬤、蘭姨︰「丁嬤嬤,蘭姨,衛……公公瘋了,你們快些阻止他!」
可是,丁嬤嬤、曲瘦蘭早已別過頭去,一動不動,閉口不言,只有身體微微地顫抖。
她們——怎麼可以認可這種做法!
她看向衛涯,厲聲道︰「衛隊長,本王命你保全這條性命,留著日後護駕!」
然而,衛涯卻向她跪下,重重地磕了一記響頭︰「衛涯就此告別,此後再不與皇子相見,世上也再無衛涯此人。」
然後,他就起身,大步離開,沒有回頭。
難兒茫然地看著眼前的空與黑,不知該做何想,不知該做何舉。
真的要這樣嗎?為了得分,真的要做到這樣的程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