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 (一)

作者 ︰ 景石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丑奴兒•書博山道中壁》——(宋)辛棄疾

北京的秋天本來是秋高氣爽,披紅撒金的好季節。所謂披紅——就是指馳名天下的西山紅葉,秋霜浸染之下綿連起伏層層疊疊。所謂撒金——就是指星羅于京城,特別寺宇中的銀杏樹葉,秋風起處,金黃色樹葉飄飄灑灑鋪滿一地。然而,一場秋風夾帶著細細秋雨使得京城的氣溫驟降。

邱月拖著疲乏的身子,跨出家門。本來這兩天因患感冒就精神不振,昨夜又只睡了半宿的覺更是有些迷迷糊糊。可眼下學校的課程正緊,她帶的可是畢業班呀。出門前愛人帶著無奈的語氣加補了一句︰一定記住多喝水。她回眸淡淡一笑便是對丈夫深深關愛的回答。抬頭看看,天是灰灰的。一陣秋風挾著細細密密的雨絲迎面襲來,讓她不禁打了個寒戰。她趕緊撐起雨傘用一只手捏緊風衣的領口,腳步匆匆地趕往公交車站。

在北京乘坐公交車您可得有經驗,要會模規律,踩好點。因為,在早晚上下班的高峰期為緩解運營壓力,公交公司會定點放一些中途折返的「區間車」,只要你趕對了點,不僅能免除車上的擁擠之苦,多數情況下還能攤上個座位呢。邱月家小區門前正是338路區間車的折返點,所以她上班時必須要趕上7︰10的那趟區間車。上車後,邱月坐到座位上把頭斜靠著車窗玻璃閉目養神。夜間做的夢怪怪的,別的內容都挺凌亂,只有最後一個情節她記得很清楚——從遠方飄來一個藍色圓點,越來越近藍點也越來越大,原來是個氣球。氣球一次又一次地想自己靠近,自己明明是想抓住它,然而作出的動作卻是一次又一次的把它推開。就在氣球最後一次的接近時突然無聲的破裂開來,繽紛的碎片很多,似乎不只是一個氣球,而是很大的一堆氣球的破碎,擋住了她的視線,甚至抑制了她的呼吸,她胸口憋悶,心跳急促。一下子她被憋醒了。原來,為了發汗丈夫特意給他蓋上了較厚的棉被,再加上自己的一只手壓在了胸口上。「怪異源自于愛心,也源自于自身呀」黑暗中她輕舒了一口長氣。後來,她就睡不著了,她側頭听到了丈夫濃重的鼾聲,聲音很低沉,卻也還算均勻,這位老兄啊,二十多年來他睡著時始終是背對著自己。她輕輕地嘆了口氣。她又想了很多也很凌亂。想到了學生,想到了課程,想到了父親,想到了嗯,是的,她還想到了數百里之外的他——那個網上的戀人。這個家伙兩天沒跟我聯系了,忙什麼呢?不知怎麼的,她在腦子里默念起他曾經給自己照片題的詩︰

雙眸墨點穿遠秋,

一身素裹鎖近春。

若即若離好收放,

隔山隔水難尋音。

汽車隨著高峰期的車流緩慢的爬行著,邱月隨著車身的晃蕩整理著思路——是呀,隔山隔水兩年來,與這個男人更多的是在QQ里交流。嘻笑逗趣,談情說愛,讓我這個快五十歲的女人,竟然再一次品嘗到少女時代的興奮與幸福。我這是怎麼了?自己曾經是那樣的堅決發誓,不作任何人的情人,而到了他那里,我卻連十分鐘都不到便欣然承允了呢?是他瀟灑的文筆?還是他飄逸的性格?亦或是他如仙似雲網名?都是,也不全是。或者說還不僅如此。悠然間,邱月又想到了另一個隔山隔水的男人︰「我的朋友,我曾經的老師,我的兄長,我的知己,我們分校的校長任。我們算是什麼關系呢?總之,他現在美國,可以說是遠隔千山萬水呀,他是到那里去看病的,病看得怎樣了?是什麼病也不清楚。十幾天前還給我打過電話,因為我當時在公交車上也沒說上幾句。咳,但願他早日康復吧。」車又進站了,這時上來一位孕婦,邱月起身讓座,剛好也快下車了。

細細冷冷的秋雨還還在密密的下著,似乎是下雨的原因,街上失去了往日的喧囂,人們撐著雨傘行跡匆匆。邱月也是只顧低麼頭急急的走進校門,進入教研室,同事們還沒到,只有一名員工在打掃著衛生,簡單寒暄幾句,她拉開自己的抽屜,她要沖上一杯咖啡提提神。走到飲水機前腦海里悠悠的一句非常熟悉的男中音︰「還是你說得對,不加糖的原味咖啡的確耐人品味。」這是那位任教授(這是她在心中對他的稱呼)的聲音。邱月猛地抬頭,周圍一切如故,她使勁晃了晃腦袋,「怎麼搞的,出現幻听了?」她端著水杯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眯起眼楮把鼻子湊到杯口嗅著濃濃的咖啡香,心神被帶到了幾年前她和任教授常去的水吧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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