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 (二十一)

作者 ︰ 景石

「不公平啊!不公平!我用二十年精心培育的花朵,卻被一個數百里之外的無名小輩輕易摘取了。老天爺為什麼給予我這樣不公平的待遇?是我哪點做的不好?是我哪點比不上那人?論次序,我比他早了很多;論時間,我是他的十倍;論地位,我與他如同君臣之別;論財富,我與他有主雇之差;論才華,我是教授、是校長,他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記者;論距離,我們近在咫尺,他們遠隔千里;論相貌,他更與我不在一個檔次上;可為什麼丫頭卻選擇了他???我不明白,我想不通。難道真的像丫頭所說的——他是最適合的?」

這是任教授轉過年來,再次為邱月過生日後所寫日記的片段。還是六月二十號,他仍然恪守著自己的偌言,每年都堅持著親自為邱月過生日,他仍然延續著去年的一切安排。然而,今年有所不同的是他的心情和身體狀態。一年來為辦那個補習學校,他操勞奔忙,里外招架,實在是感到力不從心。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他在四月份被查出有肝癌嫌疑,可由于正處他的學校校最忙碌的時候,他實在放不開手,又因為是當地醫院檢查出的結果,他覺得未必準確,于是便抱著一些僥幸的心理,希望沒有多嚴重,直到應付完高考,他把學校轉手後才回到北京,決定認真徹底的檢查一下,正好還能趕上為邱月過生日。他還象去年一樣,為他倆做了精心的安排。他還想同去年那樣,在溫馨浪漫的氣氛中擁有兩人獨處的氛圍;他還想同去年那樣,他心中的「公主」打扮得如天使般飄至他的身邊;他還想同去年那樣,讓他享受擁抱天使的幸福;甚至他還想咳,但願蒼天不負有心人吧。約好了邱月之後,他仍然把車子停到了老地方。在等待邱月到來的時候他走神了。一年來的忙忙碌碌,風風雨雨,讓他感覺到了勞心與乏力。咳,辦學校,創事業,真的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不像從前,在官辦的學校,辦事一路綠燈,只有人家求著你,你可以趾高氣揚的選擇點頭還是搖頭。用不著東邊燒香,西邊磕頭,低三下四的求爺爺告女乃女乃。真正到了自己辦學的時候,才知道自己像一葉小舟一樣,在整個社會這個汪洋大海里,面對著,世俗,民情,官吏,市儈,等等這些看似並不怎麼凶狂,但卻很有力度,很是頑固的排排濁浪,令自己是何等的吃力。他之所以選擇外阜,本是想躲開紛爭之地,另闢蹊徑,不說打出片天下吧,至少也要獨佔一隅,割據三分,然而,老話說的好︰「看事容易做事難」呀。到了石家莊,開始動作起來,才發覺自己是多麼的「水土不服」。上上下下,方方面面,都在管著你,轄制著你,向你伸出手來,關鍵是向你要錢。就連大字不識一笸籮老太太,掛上個「衛生管理員」的袖標,也能隔三差五的向你來要錢,你還得滿臉堆笑的把錢遞上去,因為你也說不好她是哪位官員的丈母娘。再說到那些官員嘛那是哪個戲里的台詞了?——真真是一言難盡吶!稅、費之眾自不必說,送禮、贊助也可不談,單就是請客喝酒這一項,就可以佔據他辦校全部利潤的三分之一還要多。不僅如此,還要佔據他許多的時間,耗費他很多的精力,長期的陪吃陪喝,損傷了他的身體,那些「官員」們,大吃大喝之後,盡顯地痞無賴之相,經常一耍就是半夜。作為年已六旬的他,如何承受得了呢?再加上學校內部那些紛繁瑣碎之事,又沒有個得利的助手幫襯于他,他真正體會到了焦頭爛額的感覺。臨了一算賬,自己不僅沒有掙到錢,反而搭進了二十多萬。他不得不承認事與願違,他不得不承認力不從心。他怨,怨這個社會,藏污納垢,他怨,怨那些蛀蟲,吸血榨髓。他怨,怨蒼天不給他一展宏圖的機遇。他也怨,怨沒有知音與他共事高山流水。他帶著一股怨氣,一股火氣,一身疲憊轉讓了學校,放棄了奮斗,敗陣而歸。回到北京,他最想見到的當然就是邱月,他不僅要為邱月過生日,更主要的是,他要見到她,他要向她傾訴,他要從她那里得到安慰,得到調整,最好還能得到補償。

邱月這一年來,倒是心滿意得。她不僅順利完成了自己的教學任務,拔出了十二個數學尖子。而且,在她與同事們的共同努力下,高考前的模擬考試,她們學校的名次,在全市較之去年有了明顯的提高。為此郝校長在全校教師大會上,指名道姓地表揚她。大家都無不認可她的工作能力。特別是她的為人謙和,待人友善,樂于助人。再加上她高雅的氣質,優美的形象,使得她在同事們中的威望于不知不覺中逐漸提高著。不知從什麼時候發起的,幾乎所有的教職員工一反同事間互稱「老師」的慣例,按照社會上時髦的習慣,親切地叫她做「邱姐」。她非常樂于接受這一殊榮,她認為這是對她最大的表彰與認可。那種幸福與自豪的感覺,絕對不亞于听見J在電話里叫她一聲「丫頭」。一旦想到建國,邱月的心里便充滿幸福的感覺,臉上也也不由自主地掛上甜蜜的微笑。一年來的交往,那個又黑又瘦一臉滄桑的男人,以他清脆明亮的聲音,智慧幽默的語言,豐富多彩的話題,純正深刻的觀念,特別是他坦蕩寬廣的胸懷,眾采博覽的知識。將邱月的半個靈魂已經沒收了。她把自己一半以上的私情交給了這個男人,她也從這個男人身上得到了自己所期待的收獲。她在談情,她在說愛,她在與這個男人的談情說愛過程中,更多地了解到了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知道了西皮二黃中的一板一眼;明白了紋枰手談中的「一撲」「一斷」;看懂了顏真卿《多寶塔》中的一撇一捺;品賞了信陽毛尖在水中的一沉一浮。她沉浸在這些知識的海洋當中,而這些知識,又都是在她身邊信手可得的。只是過去沒有人指點她,沒有人引領她,沒有引起她的重視,她從這些瑰寶身邊匆匆走過,無暇、無意,關鍵是無心去觀賞和領略。她也算是書香門第出身,自己又身為一名教師,自信知識並不匱乏。然而,當自己被這個男人牽著手走進這中華文化的百花園時,仍如孩童一般睜大眼楮,張大嘴巴。驚異、歡喜、貪婪、痴迷幾乎同時充滿她的全身。于是她便跟隨著那個「導游」,盡情地欣賞著、搜索著、汲取著。她陶醉于這樣的收獲。她慶幸于自己的抉擇,當然,她更滿足于那個又黑又瘦,遠隔山水的情人,給自己帶來這種類型的愛。都說網絡是虛擬的,都說網戀是虛假的,都說踏上這條道路上的人,就意味著受騙上當,意味著受傷害,甚至遭毀滅。莫非老天刻意眷顧于我,送給我這麼一個好男人?誠然,情人之間若無「**」那也就不能稱其為「情人」了。她與J的**是作為「佐料」而摻雜于兩人的交流之中的,也就是說,她倆默認于襟懷坦白,直抒胸臆,暢所欲言的基調上再涂抹上一層曖昧、纏綿,情愛的色彩使之成為適合他倆口味的美味佳肴。一個人如果把心態放平和了,讓心靜下來,便可以在心靈深處搜羅起諸多潛能,再將現實獲得的有益資料調和在一起,並有機的運用于生活和工作當中,那麼他的收獲是足以讓自己滿意的,他的精神狀態也是充實與陽光的。邱月對建國充滿了感激與信賴,她深信自己今天的工作和生活狀態,與建國有著密切的關系,是這個男人讓自己再次煥發了青春的活力。所以,當任教授打電話約她出去的時候,她很希望能以這種活力去感染對方。她今天穿了一身運動裝,還特意穿上任教授送給她的運動鞋。她打算吃完飯後,拉任教授去爬山,做一次有氧運動。

而當任教授看到邱月並不是如他所願的那身飄然若仙的打扮時,實在是頗感失望。可他哪里曉得,令他更為失望,更為意外,甚至是感到憤懣的事實還不只是這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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