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 (四十一)

作者 ︰ 景石

前門大街,位于京城中軸線,北起正陽門箭樓,南至天壇公園路口,與天橋南大街相連。明嘉靖二十九年建外城前是皇帝出城赴天壇、山川壇的御路,建外城後為外城主要南北街道。明、清至民*國時皆稱正陽門大街,民眾俗稱前門大街。2008年奧運會前,前門大街變成步行街,在京城消失了近50年的「當當車」重返街頭,玉河、三眼井地區恢復原貌,古老的前門大街煥發出新的活力,這里,依然每天吸引著成千上萬的游客。

早上九點多鐘,邱月走出了前門地鐵站。昨天晚上她與建國分手時約好了今天在這里見面。畢竟已是深秋了,早晨的氣溫顯出了一些寒意,晨暉之下邱月看了一下時間,又不由得四下里張望,猛然間她打了一個寒顫,原因是迎面走來的一個男人,身高、體型、衣著包括行走的姿態竟是與任教授如此的相像,只是由于是逆光,看不清對方的面孔。她的心頭一陣狂亂,當她手搭涼棚定楮觀看時,才發現是自己看錯了。她這才手按胸口深噓了一口氣。可突然又有一只手拍到她的肩上,再次把她嚇了一跳。

「我的丫頭哇,看什麼呢?」是建國的聲音。

「哎呦,親愛的,你嚇死我了。」邱月用小拳頭捶著建國。

「我的小姑女乃女乃,大白天兒的,不至于吧?又沒讓你遇見鬼。」

「嗯,真還差點兒。你看到剛才過去的那個男人了嗎?體態身高和走道的姿勢都很象任教授,還真嚇了我一跳。可沒等人家緩過神兒呢,你又拍人家一巴掌。哼!要說遇見鬼呀,就是遇見你這個討厭鬼了。」

「哈哈,那我得向你賠不是了?說吧,怎麼個道歉法兒?」

「那就陪我逛逛前門大街吧,重建之後我還沒來過呢。」

「好吧,我也跟你一樣。反正時間還早著呢。」建國邊說邊拉起邱月就走。

來到了大柵欄東口上的六必居,建國看著懸掛在大堂的之上出自明朝嘉靖年的宰相嚴嵩手筆的金色匾額,口中念叨著︰

「黍稻必齊、曲蘗必實、湛熾必潔、陶瓷必良、火候必得、水泉必香。這就是六必居呀。」

「您說的一點兒不錯。」一位掛著經理胸牌的中年人走過來。「關于我們六必居名字的傳說不少,有心字加撇說。說原來是由六位老西兒來到北京城,合開的一個醬菜園,叫六心居。有人請大奸臣嚴嵩寫匾,他嫌六心居顯得做買賣人的心眼兒太多,不好听。就在心字上加了一撇,便成了六必居。更有甚者傳說是由六位寡婦開的,嚴嵩來每此處六位寡婦必定同時伺候。這些都是無稽之談。嚴嵩題匾不假,而您剛才所言的‘六必’才是這‘六必居’的正根兒。」

「嗯,您這個經理合格,」建國贊許著「這才是正宗的企業文化。文化就是需要有積澱、有傳承、有發揚這三點缺一不可。不是什麼企業都能夠奢談企業文化的。」

「是的,照您說的,咱北京的這些老字號就有這個資格。」經理先生迎合著。

邱月從心里佩服這位經理,他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與顧客達成溝通引起共鳴,抓住顧客的心。便對著經理說到︰

「我們今天來,是要買您這里的招牌醬菜——甜醬包瓜。」

「嘿!一看您就是個行家,可算是一語中的呀。您知道嗎,這甜醬包瓜可有個說頭」經理顯得有點兒興奮。

「唉,您先等等,讓我把這說頭說說您看怎麼樣?」邱月知道,建國看著由于他們之間的對話,圍在身邊的听客越來越多也想曬曬學問。「我有說得不到的地方你再補充。這甜醬包瓜呀,可是有講究的。它是要用河北固安的一種香瓜叫‘八道黑’,這瓜需在六、七成熟的時候就地摘下來,為的是保持它的脆生勁兒,洗干淨後先少放點兒鹽腌兩天,然後在有把兒那邊兒旋出一個蓋兒來,把籽兒掏出來在晾曬兩天,之後再用上等的甜面醬腌制十多天,最後裝進花生仁、核桃仁、瓜子仁、杏仁、黃瓜、藕片、青絲、紅絲、玫瑰等東西用馬蓮捆好。打開吃時,醬香、果仁香,玫瑰香,香飄滿堂。您說對吧?」

「哈哈,您說的一點兒都不錯,」經理拍著巴掌贊許到「它又叫‘甜醬八寶包瓜’,這可是當年給宮廷上供的看家小菜。」

人群里不乏嘖嘖稱贊之人,也有的背著手都听入神兒了。邱月在一旁抿著嘴的樂,她欣賞著這個男人不僅是其知識的豐富,更是因為在他的身上總能煥發出與眾不同的凝聚力,到哪里都可以成為焦點人物。

「那您就給我們來一個吧,一會兒我們就著粥吃。」建國頗具號召性的,有意把聲音提高些。在場的人也有不少響應著。邱月對著售貨員要求在另外搭配著打個禮包。

建國問到︰「這是干嘛?」

「給你帶走哇。」邱月回答。

「哈哈,那我可佔便宜了。」

「討厭,咋呼什麼?」邱月小聲嗔怪著。

坐在粥屋里,兩個人每人要了兩分粥,邱月還給加過加了兩個家常「烙餡兒盒子」。對視而坐,邱月看著將要離開她的這個男人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想到兩次見面,第一次的建國是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這一次雖說呆了

不少天,可自己又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幸虧有了他在,才使自己不至于沉沒在痛苦、郁悶、甚至是哀傷之中。她慶幸自己前後遇到了兩個真心對自己好的男人,而這兩個男人的風格又是截然不同的。可她又覺得兩個男人似乎又有某些共同點,她曾絞盡腦汁做過比較,都有哪些呢?她說不清楚,只是一種模糊的感覺。像是兩個牌子的香水,遠看都是一樣的,可到了近處一瞧,品牌不同氣味各異,感受當然也相距甚遠。然而,這兩瓶香水又都對自己具有吸引力。不,她又想到更形象的比喻,那應該是兩瓶白酒,放在瓶子里時都純且靜,就象水一樣,可一旦釋放出來,特別是讓其發揮能量的時候,力度都可令人目眩。咳!男人呢,你們為什麼是這樣的呢?

建國看到邱月望著自己出神,也不吃也不喝。就有些惶惑,他使勁咽下剛剛要到嘴里的餡兒盒子。「嘿!丫頭,看什麼呢?看我吃得香?那你也來半個。」

「我在看你呢。」邱月微笑著說。

「看我?」建國一轉眼珠,「嗯,看著我,想著你那個教授,在把兩個男人做比較呢吧?」

「討厭,不帶你這樣的,把人家心里想的都給說出來了。」邱月嬌嗔著。

「說正格的,你明白我那天講的故事意思嗎?」

「嗯,明白。只是覺得,教授實在太冤了。他的一生本來是相當順利,相當輝煌的,如果他及時收住腳步,平靜下來享受人生,他應該是會有一個很好的後半生的。」

「是呀,這就牽扯到一個‘道’的問題。」建國說到。

「道?怎麼理解呢?」建國很希望能夠听到建國的一番理論。

「不能不由衷地敬佩咱們祖先的智慧,他用一個‘道’字囊括了人生、社會以及大自然的法則。老子說到︰‘道可道,非常道。’三個道字三重含義,短短六個字卻說明了相當深刻的理論。頭一個‘道’字,說的是道義,是法則,也是規律。第二個‘道’字,說的是說道,是闡述,是說明。而第三個‘道’,說的是道理,是理解,是感悟。簡單的講就是——道義,法則是可以闡述出來的,但並非是簡單的理解與感悟。所謂‘道’,是一種順乎自然,合情合理,歷經磨合,不偏不倚,既有綜合內涵,又合乎哲辯邏輯的形成。看起來好像是復雜深奧,其實,操作起來也很簡單。那就是順應自然規律。大自然春夏秋冬四季分明,我們人類是大自然的產物,是老天爺的子孫,當然也要學會做到春種、夏發、秋收、冬藏。那位教授輝煌了半生,到了退休年齡本應該‘收’,享受安步當車的後半生。然而,他這部車已經習慣了高速前沖,忽略了零件已開始老化,又常年失之保養,經不起折騰了。生病之後亂了方寸,忘了老話說的︰‘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從理論上講,假如他致力于國內治療,采用調、養、治三管齊下,所謂調——就是調整心態,打開心門。所謂養——就是養神、養氣,增強體能。再加上中西醫的綜合治療。我想他治愈癌癥,戰勝病魔還是很有機會的。只可惜呀,那一切都是假設,事實卻是那樣無情的以另一種形式展現出來了。面對這樣的事實,我們也只好用一句老話作為感嘆︰這就是命啊!」

「咳!我知道,你說的有道理。可我听起來怎麼有點兒幸災樂禍的味道呢?」邱月的眼圈有點兒紅了。

「那是因為腦子里你帶有情感色彩的偏見。我的更深一層的意思是,我們活著的人應該做的是,總結經驗教訓,調整好我們的思想、心態和意識。使我們的人生在既充實,又安寧,而更主要的是要和諧平安地度過。這就是常說的——踏踏實實過日子。可別小看這句話,也別把這話看輕嘍,這里面兒的講究可大了。一個人的一生就那麼幾十年,我們已經度過多一半了,用句老話講︰也算是‘土埋半截’的人了,到了這個年齡一定要學會‘放下’。這個‘放下’是一種境界,不僅要懂得放下那些本不該屬于你的,這只是低層次的。再升一個層次,是要知道適時放下已經屬于你的——放下一些‘曾經’。」

「問題是,人生中的成就和輝煌是相當重要的經歷,那是無法忘掉的,怎麼可能放得下呢?」

「不,不你沒听懂我的意思,我說的是‘放下’,而不是‘放棄’。放下不需要忘記,就好象你把手中的水杯放在你身邊的桌子上,它仍在你的身邊,你也不必忘記它,只是你不再受到它的拖累。」

「哦,明白了,也就是類似範仲淹所說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一種境界。」邱月似乎有所領悟。

「嗯,有這層意思。嘆只嘆啊,這一點多數人是做不到的,他們被輝煌與擁有所負累,他們被自己的理想設計所驅使,他們當了‘成就’的奴隸。他們背上了‘固執’賦予他們的包袱。背著包袱前進難免步履蹣跚呢。」

「是呀,好了。不說這些了。趕緊吃吧,粥快涼了。」邱月看時間不早了「你還得去酒店拿行李吧?」

「不用了,就一個輪箱,我放在父母家了,那兒離車站近。」建國邊吃邊對邱月說「一會兒,我們就在這兒分手吧。你早點兒回家。」

「嗯,好的。」邱月沒敢抬頭只是低著頭喝粥。

走出粥店,邱月馬上戴上太陽鏡,提著那盒醬菜,把身體緊靠在建國的身上,好像要抓緊最後的時間,多吸取一些這個男人體內的能量。建國招手,一輛出租車停在了他們的身邊。建國向司機示意了一下,轉過身來深情地看著邱月。盡管邱月帶著太陽鏡,但是,仍然是無法遮擋從眼角流下的淚水。她抬起左手把醬菜禮盒慢慢地遞上。建國用左手接過禮盒,然後,用右手拉起邱月的右手拉向自己,而邱月卻沒有順勢撲到建國的懷里,反而將建國的手拉向自己,用面頰貼到他的手背上,輕聲說道︰

「下車後,給我發個短信。」

「上車也發。」建國松開了握著邱月的手,又撫模了一下女人的臉,轉身上了車。

出租車啟動了,逐漸走遠了,邱月還站在原地,輕搖著送別的手

乘坐地鐵,再轉乘公交車,邱月用了半個小時就到了家門口。小區門口有一個水果攤兒,邱月想買幾個隻果,就在她提起一兜隻果轉身要走的時候,一輛黑色越野「漱」的緊貼著她停下來,嚇了邱月一跳,可當她看到從車上下來的男人時,更是驚得她連手中的隻果也掉在了地上,她摘下太陽鏡,半張著嘴,看著慢步走過來的男人。

「怎麼,看到我吃驚嗎?」男人沖著她發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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