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彬眼露疑惑好奇之色,猶豫了一下,笑著低聲問道︰「萬全都司那群貪財貨色,小弟早有所聞,只是沒想到兵部尚書劉大夏和內閣劉謝李等輔臣閣員也是貪財之徒。」
孟明哲撇嘴道︰「這賢弟就錯了,劉大夏及劉謝李還真如世所傳聞,皆是油鹽不進的老怪物。娘的,我托先父故舊去到劉府剛透出那麼點意思,就被老家伙轟了出來,听說老東西就差沒用棍子打他出來了。」
「那兄長這是?」
孟明哲嘿嘿笑道︰「實不相瞞,我在京這段日子,輾轉托人拉關系,花了不少銀子,正所謂天無絕人之路,竟讓兄長機緣巧合與內宮新掌鐘鼓司的劉瑾劉公公搭上了線。我送與他家管家劉三一千兩引薦費,並允諾,見到劉公公,不管此事成與不成,再送他一千兩。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不到一日,我就在劉府見到了劉公公,我拿出二千兩榮盛號錢莊錢票,本意只是想先孝敬個茶水錢,在劉公公面前留下好感,也好能近身說出心中所求。可不成想,劉瑾瞧到錢票,臉上立時大變,喜笑顏開,不僅讓兄長上座,好茶侍候,並不等兄長說出所求,就一口先答應下來。兄長我迷迷怔怔坐了一個時辰,光听他一嘴陝西腔的坐那胡侃,直到劉瑾將兄長親送出府後,我站在李樹胡同瞧著空寂無人的巷道,才反應過來,我還什麼都沒說呢,正郁悶得想抽自己嘴巴時,身後有人拍了愚兄肩頭一下,回身瞧是劉府管家劉三,激動地正要再次求他代為容稟,劉三笑眯眯道,不就是想升官嘛,咱家老爺答應了,這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回去等好消息吧。愚兄听聞這才一塊石頭落了地,剛要掏銀票答謝。劉三道,銀子先不接,等辦完了事,咱們皆大歡喜,這銀子你拿的痛快,我接著舒坦不是。愚兄連聲道謝,回到客棧,等了整整三天,正如熱鍋上的螞蟻沒著沒落時,劉三拿著內閣行文抄本登門。我大喜過望,千恩萬謝,在付他銀子時,送與了他兩千兩。」
「妙!好氣魄!好手段!兄長深謀遠慮,這麼做必是想讓劉三再次代為引見劉公公。」江彬贊嘆道,眼中再次流露出贊佩之色。
孟明哲得意的嘿嘿笑道︰「知我者賢弟也。劉三接錢票時,激動地手都有些哆嗦了,一口答應並允諾,最遲晚飯過後,就讓愚兄見到劉瑾。果然晚飯前,劉三親自相請,到了劉府見到劉瑾,愚兄翻身跪倒,連呼公公真是重生父母。劉瑾笑著攙起愚兄,愚兄趁勢拿出備好的五千兩錢票,劉瑾瞧著錢票,喜笑顏開,連槽牙都讓愚兄瞧到了。」孟明哲和江濱同時咧嘴低聲笑了起來。
孟明哲笑著喘著粗氣道︰「當晚劉瑾親自相陪,設宴款待愚兄,直喝到夜近子時,才依依不舍散席。賢弟是不知曉,自從我送了五千兩錢票,這一晚上劉公公就沒怎麼松開愚兄的手,模得我渾身一陣陣的直起雞皮疙瘩。」
撲哧,江彬忍不住大笑出聲,又急忙警惕的強忍住笑聲,瞧向五六米外的護衛親兵們。
孟明哲笑著擺手道︰「賢弟過于小心了,放心,慢說他們听不到咱們兄弟的私話,就是听到只言片語,愚兄再借他們一個膽子,他們也不敢蹦出一個字。」江彬嘿嘿笑而不語。
孟明哲笑著嘆氣道︰「再次從劉府出來,靜下心想想,才想明白,感情這對主僕竟然是一對沒見過銀子的土包子,若不是親眼得見,真是說死我,我都不信。」
江彬眼光一閃,也低聲笑道︰「說心里話,若非兄長告知,小弟也不敢相信,這昔日太子府內大伴,皇城內宮掌鐘鼓司太監竟會將不足萬兩銀子,看得這麼重。」
「也幸虧如此,不然來個獅子大開口,愚兄可就只能破產了。」孟明哲搖頭笑道。
江彬沉默了片刻,正容沉聲道︰「若非天子聖明,創一代盛世氣象,使百官兢業勤政,內宮崇尚節儉,宦臣謹守規矩,不然怎會有如此奇事,皇上之德,追比堯舜。」
孟明哲點點頭,四下瞧了瞧,低聲道︰「這次在京城劉府宴飲時,听喝的酩酊大醉的劉瑾只言片語吐露出天大的機密。」
江彬臉色微變,低聲問道︰「是何機密?」
「皇上病體沉重,已臥床有日了。」
「可、可會有天塌之變?」
孟明哲沉默了片刻,搖頭道︰「不好說。也許僅僅是病的重了些,沒有大礙的。」江彬默不作聲,眼眸深處閃爍不定。
孟明哲低笑道︰「無事也罷,天塌地陷也罷,不是你我這等身份與聞操心的。不說這些了,我已先派人將你的家搬去保安衛了。走,咱們回去好好喝上幾杯,慶賀慶賀。」
江彬笑道︰「兄長先行一步,小弟將此件事料理妥當,沒有紕漏,就趕回去為兄長洗塵祝賀。」
孟明哲微微一愣,掃視了一眼殘破剛遭洗劫的堡子,沉吟點頭道︰「正事要緊,事關前程,馬虎不得,我將趙順幾個留下給你幫忙,有鄭銓他們護衛足以,此間事賢弟就多費心了,愚兄在保安衛擺酒設宴等著賢弟。」
江彬笑道︰「兄長放心,絕不會有絲毫紕漏的。這次捷報送達兵部內閣,必會讓兄長揚名朝廷,朝廷賞賜自不消說,說不定兄長這指揮使的位子還沒做熱,就又要高升了。」
孟明哲剛露出眉開眼笑之色,突然笑容僵住了,緩緩搖頭道︰「不妥,不妥,此事萬不能向都司、兵部報捷。」江彬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意,稍顯即逝,沒有說話。
孟明哲嘆了口氣︰「此次蒙古韃子遠路奔襲繞過宣府、保安,悄無聲息模進了東八里堡。雖然被咱們盡數剿殺,但事前宣府、保安數衛並無告警,這可是玩忽昏聵貽誤資敵的大罪。咱們要是就這麼報捷上去,都司倒還好說,但咱們可是將宣府總兵張俊給得罪了。此人嫉賢妒能,心胸狹窄,無容人之量,又是在軍伍宦海沉浮多年的老狐狸,以他在朝廷的人脈關系,別咱們無心打雁,卻反被雁啄瞎了眼。弄不好報捷不成,反被他誣為謊報戰功,把咱們給反淹了,這可是殺頭的重罪啊。」
孟明哲瞧著微笑的江彬,心有余悸的咽了一口唾沫,說道︰「還是算了吧,想升官不是這麼個玩法。實惠咱們已經佔了,朝廷賞賜那三瓜兩棗以及所謂的虛名就算了吧。咱們太太平平悶聲發財,愚兄向兄弟保證,最多兩年,我這個指揮使的位置就是兄弟的,咱們犯不上弄險,招惹張俊那老狐狸。還是,」
江彬冷笑打斷孟明哲的勸說︰「兄長雖有成人之心,恐怕此時焦頭爛額的張俊也沒心情領受了。咱們若是不將這次捷報上傳都司和朝廷,那你我兄弟恐怕也會步了張俊的後塵。」
孟明哲不明所以驚疑的瞧著江彬︰「賢弟此話何意?愚兄怎麼听不明白?」
江彬冷笑道︰「兄長此時還以為偷襲東八里堡的只是一小股蒙古騎兵的私自行動?!」
孟明哲身子一震,驚駭的瞧著江彬︰「賢、賢弟是說,這股蒙古韃子不、不是孤軍突入,打秋風的?」
「蒙古韃子雖然彪悍勇猛,但數十騎就敢孤軍深入,這麼愚蠢的舉動,福遠兄恐怕從未听聞吧。若是小弟估算不錯,如今宣府左右前衛、萬全左右衛,懷安衛等周邊村鎮都受到了小股蒙古韃子騎兵的騷擾侵襲。」
「他、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孟明哲瞠目驚恐地問道。
江彬冷笑道︰「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將各衛兵力牽制在所轄之地,使其不敢存分兵救援宣府的意圖。尤其是讓宣府左右前三衛疲于奔命四處滅火,造成宣府中門大開之勢。」
「天啊,兵分各處滋擾佯攻,暗中集全力攻打宣府?!宣府九邊重鎮,非重兵難撼其分毫。這、這麼說是、是蒙古小王子親自率蒙古精銳來攻打了?!」孟明哲臉嚇白了,失聲驚呼道。
江彬陰冷的點點頭︰「大哥的分析,雖不中,亦不遠矣。並且以小弟對各衛的了解,恐怕只有咱們打了勝仗,盡屠了侵擾的蒙古賊寇。」
孟明哲煞白著臉連連點頭,瞧著仿若救命稻草一般的江彬︰「賢弟所言極是,既然咱們已剿滅犯境的蒙古賊寇,是不是即刻調兵馳援宣府?」
江彬玩味的笑了,瞧著驚慌失措六神無主的孟明哲,淡淡道︰「兄長當真想馳援宣府,替張俊作嫁衣裳?兄長難道就沒想過借此次機會搬開壓在咱們頭上這塊又臭又硬,隨時有覆頂之危的巨石,讓自己的仕途更順暢些?況且大明軍制有明文,沒有都司調兵軍令,私自調兵救援,可是行同造反謀逆,那也是死罪。」孟明哲一愣,目光閃爍的瞧著江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