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壽惡狠狠的瞪了半天,咬牙道︰「老子再松開你的嘴,你要是再敢喊一聲,老子就宰了你!」史可朗急忙使勁點著頭。
朱壽慢慢松開手,史可朗撲通癱坐在了地上,手捶著胸膛,劇烈的咳嗽起來。朱壽悻悻的瞧著史可朗。
好半天,史可朗才止住咳嗽,長出了一口氣,膽怯懷疑的瞧向朱壽︰「壽哥,你、你真不是?」
朱壽暴怒的抬腿,史可朗驚叫道︰「我信!我信了!」急忙爬起身來,滿臉諂笑的伸手捋著朱壽氣的劇烈起伏的胸膛,朱壽怒吼道︰「把你的髒手拿開,你這死兔子!」
史可朗尷尬的急忙將手挪開,滿臉賠笑,連連作揖︰「小弟錯了,小弟向壽哥賠罪了,求壽哥看在我父母,」史可朗的話突然停住,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扭頭瞧向父母合葬的墳。
朱壽抬手給了史可朗後腦勺一巴掌,笑道︰「你小子歲數不大,邪門歪道懂得倒不少,想必一定是背地里偷看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書。」
史可朗呲牙揉著後腦勺,不滿的嚷道︰「你又借故打我。這種事何必去看書,保安州內就有一家公子堂,我有眼楮耳朵不會听看嗎?」
朱壽一愣,懷疑的問道︰「你怎麼知道的?親眼瞧見過?」
「父母在世時,曾花銀子送我去州公學讀過一年書,我在保安州親眼瞧過那家公子堂的門面,可是很氣派的。」
史可朗愧疚的瞧向父母的墳︰「父母花掉家中一半的積蓄,送我去公學讀書,指望我能學業有成,考取秀才。唉!其實我真的盡力了,怎奈自己實在是資質蠢笨,無論怎麼用功,也不如大多數同窗學友們。白瞎了父母的積蓄。」
朱壽瞧著情緒又開始低落的史可朗,忙笑著摟住他的肩頭,有意無意的擋住了望向父母墳塋的目光︰「好兄弟,你剛才不是說,要請我吃頓好的嗎?不會反悔了吧?」
史可朗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慢慢露出笑容,笑道︰「咱們去劉胖子的大車客棧好好吃一頓,慰勞一下餓了一日的肚子。」
朱壽拍拍史可朗的肩頭,笑道︰「娘的,說來真可憐,我長這麼大還沒下過館子呢。今兒,要謝謝兄弟了。」
史可朗笑道︰「壽哥,那咱們麻溜的,吃飯去!」「對!吃飯去!」兩人說笑著沿著兩側林清木秀野綠色浸潤的崎嶇山間小道向山下走去……
兩人下了山,沿著土路向西繞了小半圈,拐上了官道,離東堡門十幾米遠時史可朗突然沉默不語了。朱壽斜睨著眼打量著他︰「你小子不會又舍不得了吧?娘的,既然如此老子不勉強,把老子的牛肉還給老子,老子就不與你計較了!」
史可朗瞧向朱壽,眼中全是感激之色,低沉道︰「壽哥謝謝你。」
朱壽一愣,怪笑道︰「沒來由的謝我做什麼,臭小子,想跟你壽哥耍滑頭你還女敕了點。」
史可朗低沉道︰「我雖然腦子有些蠢笨,但我不傻。我一直在想今兒發生的事,下山的路上我終于想明白,劉胖子那王八蛋為什麼一反往日有便宜好處搶有事就躲的性子,上趕著幫你了。」
朱壽沉默了片刻,笑道︰「你想多了,沒那麼復雜,他幫我其實是在幫自己,他知曉這起假冒軍功的事要是處理不好,必會引來難以想象的災難後果。到時身為東八里堡的堡長,他是逃不過去的。因此才這麼上心幫我逼迫壓制堡子里的鄉親們。」
史可朗搖搖頭︰「這只是一半原因,另一半原因,劉胖子是感謝你對他及對全堡子鄉親的救命之恩。」朱壽沒有說話,邁步向堡門走去。
「壽哥是你的皇家血脈,」
「不必再說了,既然想明白了心里知道就行了。」朱壽打斷了史可朗的話。
「可是堡子內的鄉親們並不知曉。」
朱壽沉聲道︰「為什麼要讓他們知曉,讓他們知曉了也許反而倒生出什麼事端,到那時再想他們平安無事度日,恐怕就是奢談了。可朗,說實話我也是在送那位指揮僉事大人出堡子時才想明白。原來我體內從來沒給過我絲毫好處的所謂血脈,不僅救了我一命,也因緣巧合救了全堡子人的性命。我本無心救人,因此也不想讓他們對我有什麼感激。還有可朗,此事到此打住永遠爛在心里,對誰都不要講。別忘了,咱們還要在那位指揮僉事大人治下討生活。」
史可朗不甘的嘟囔道︰「你做了這麼大的好事,難道就這樣永遠都不能說出去?壽哥,我覺得冤得慌。」
朱壽沉默了片刻,瞧著越來越近的東堡門,淡淡道︰「未來的事沒有發生,誰知道會怎樣。」
史可朗一愣,瞧著朱壽的背影,半晌嘆了口氣︰「壽哥,等等我。」
兩人沿著筆直直通西堡門的土路向前走著,東西長約兩百米,南北約一百五十米的堡子內寂靜無聲,一派死氣沉沉的殘破景象,給人一種非常壓抑的感覺。
兩人收回掃視四周的目光,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搖頭,嘆了口氣。平常並不覺得多長的土路,如今竟走得如此漫長。
兩人來到東堡門右側數米遠的一座土坯圍牆圈起來的大院子的門前,都如釋重負舒了口氣,互相苦笑了一下,邁步走進院內。
院內一片空曠,右側馬棚內空空如也,沒有一匹馬。左側一排十多個破舊的青磚客房,房門都上著鎖。
兩人徑直走向對面客棧的正房,在離正房兩米遠時,虛掩的掉漆破舊豎欞糊紙房門內傳出男子的聲音,「十一名山西老客的尸首遵照老爺的吩咐都挪到曬場了。小的剛才出西門走了數百米,官道上瞧不見一個商販過來。小的估模著咱這都讓蒙古韃子模進來,保安、宣府、張家口以及進山西的路都不太平,老客商販們恐怕都躲在州府不敢過來了。」
「回大小姐,小的奉您的吩咐去東門瞧了瞧,也順著官道向前走了走,直走到懷來縣界碑旁的驛站,瞧到官道上來回巡邏著足有數十手持兵刃的官兵。看起來懷來衛八成是也知曉咱們這被蒙古韃子洗劫的事。從京里往山西去的商旅販子恐怕也都過不來了。」
一個熟悉的女子聲音從正房內傳出︰「嗯,六子剛才回來也說,通向京城的各處垛口墩台上也瞅見有官兵上崗查探,想必通向張家口以及進山西的各處垛口墩台也都增派了官軍。這段日子不太平,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一有風吹草動馬上招呼大伙躲進窖里去。」
「是,大小姐,那這段日子咱們的生意還做嗎?」
「閑著也是閑著,就算沒客人上門客棧也不歇業,你們放心,月錢照給。」
「好 ,大小姐!還是大小姐仁義,不是小的背後說老爺的壞話,客棧沒交給大小姐打理時小的們干同樣的活,可這月錢總拿不到足額。」
「就是,就拿如今說吧,沒客人上門,要是老爺管著客棧,俺們這個月的月錢恐怕就懸了。」
「行了,別貧嘴了,該干什麼干什麼去。在我面前編排老爺,仔細我扒了你們的皮!」正房內傳出開心的笑聲。
史可朗伸手推開漆跡斑駁的破舊房門,大聲笑道︰「誰說沒生意,這不生意上門了嗎?!」
笑聲戛然止住,正房對面櫃台前簇擁的四五名年紀三十四十不等的伙計都驚愕的瞧向門口。
櫃台後一雙美目也驚愕的瞧向門口,瞧到走進來的朱壽,愣了一下,美目隨即露出幾絲慌亂之色。
史可朗和朱壽挑了一張正中間的桌子,分左右坐在長條木凳上。史可朗笑著拍打著已快沒了漆的破舊方桌,嚷道︰「都直勾勾的傻瞧著我倆做什麼,我們臉上又沒長花。春華小姐,你該管管你這些伙計了,客人都坐下了,還這麼沒眼力價,連口水都不端,你這生意可要懸啊!」
櫃台後的劉春華暗暗定了下神,美眸內的慌亂消失了,精致俊俏的臉上浮起微笑,淡淡道︰「這真是親不親家鄉人,剛還說外頭兵荒馬亂沒生意,秀才公子就來捧場了。馮五,六子,還不麻溜的過去侍候兩位公子。」
一高一瘦兩名伙計快步走了過來,瘦子拿下搭在肩上的布巾隨意抹了幾把桌面,嬉皮笑臉道︰「今兒這是刮的什麼風,怎麼把史秀才刮到這來了?」
史可朗吧嗒了一下嘴,乜眼瞧著瘦子︰「六子,你他娘的腦子讓門板擠了嗎?」
六子一愣,吃驚的瞧著史可朗,平日木訥老實滿嘴之乎者也的史可朗怎麼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僅滿嘴粗話,這做派也透出一副**相。
六子眨了眨眼,臉上的笑意變得勉強︰「史秀才您這是?」
「混賬!還敢調侃老子,難道你家老爺沒吩咐你們這些狗奴才嗎?」史可朗臉色一變,囂張的喝道。
六子和高個馮五飛快的互瞟了一眼,听聞這小混蛋爹娘今兒都死了,不會是受刺激瘋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