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偉去後不久,袁崇煥便收到張偉允諾的紅衣大炮,大喜之余,心中對張偉自是感念不已,張偉雖是不要他保奏升官,激動之下袁崇煥仍是密呈崇禎皇帝,向皇帝極力夸獎張偉此人一心為國,能力超群,可堪大用。誰料崇禎御筆朱批,只有簡單之極的三個字︰「知道了。」,然後別無他話,袁崇煥雖是不解帝意,卻也是不便再加保舉了。他自是不知,崇禎此時正為陝甘局勢憂心,那流民盜賊如同牛毛一般紛起,天下大亂之象已成。崇禎這人剛愎自信,不听人言,對大臣又不能信任,雖是勵精圖治每日辛苦之極,卻是能力有限,又不善用人才,他越是做的多,局勢卻是一日壞過一日。心中憂煩之極,哪有閑空去理會張偉這個蠻荒小島的小小衛所官兒。前些日子廣東來報,道是那海匪劉香老為患,劫掠海船,騷擾沿海市鎮,崇禎本欲調張偉前去平亂,卻又怕張偉將勢力由台灣沿伸至廣東,無奈之下,只得將他信任的「能臣干吏」熊文燦由福建巡撫任上升任至兩廣總督,令熊文燦前去敉平兩廣沿海的海匪,務使南方安定,不致生亂。
熊文燦到了廣東,仍是祭起老法寶,用「招安」之法去誘那劉香老投降,派了游擊、百戶之類上了劉香老的艦船,誰料人家根本沒有招安的打算,他派了官員上船,正是白送的肥鴨,除了僥幸逃走一個百戶,其余上船的軍官立時便被當場砍死,扔下船去。熊文燦聞報大驚,無奈之下便派人將鄭芝龍召來廣東平亂,這鄭芝龍不愧是一方巨寇,听調帶著數千手下,分乘數十艘戰船,在廣東沿海尋了劉老香十數日,終于在海上與那劉香老部相遇,兩方于海上激戰,仍是使用靠幫登船肉搏的辦法,一邊是閩省積年的海盜,一邊也是粵省縱橫海上的豪杰,雙方打的昏天黑地,一時間勝負難分。後來還是鄭芝龍拼了老命,將上衣月兌掉,口中含刀,一下子躍到那劉香老所在的船上,一刀捅死了這個粵省海盜頭子,砍下腦袋示眾,其部眾這才喪失戰意,全部被鄭芝龍收伏。
此役過後,熊文燦向朝廷表奏封賞,鄭芝龍因功晉為福建副總兵,實則整個福建的水師皆在其掌握之下,收伏了廣東沿海數百股小盜後,其手下額兵數萬,實力在整個南方屈指可數,又因收取來往船只的水引,加之日本南洋的貿易,不過是幾年的功夫,已然是家資千萬,可稱的上是巨富豪強了。
張偉回到台灣已是一月有余,其間巡視全島,閱兵、慰問傷亡軍屬、巡視各礦、工廠、台北台南的官學他亦親自前去查看,與兩官學的學子探討交流一番。此時已有不少入學三年以上,年紀在十五以上的學子,張偉精心挑選三百名身體強健,學識品格皆優的學子,納入了新成立的台灣講武堂,張偉親任講武堂學正,在全台軍中挑選戰術戰略皆有見地的軍官以允教官,以期三年後這批學生畢業,可以迅速加入預期中一定要擴大規模的台北軍隊。
他又改台北炮廠為台灣兵器局,又令孫遠化署理贊畫,見他沒有去意,一心用在改良張偉所有的槍支火炮,又潛心研發火炮戰車,張偉心中甚是高興,便向那孫遠化提出發給其補助,誰料孫元化一口回絕,言道︰「元化之所以如此賣力,實是希望能在台學有所成,在兵器制造上更進一步,將來好在遼東報效大明朝廷,指揮使的銀子,元化愧不敢領雲雲。」,張偉這才知道此人是拿台灣的銀子做免費的試驗,他到也不惱,笑咪咪拍拍孫元化的肩,灑然而去。他已秘密派人去將孫元化的家人接來台北,眼看天下行將大亂,崇禎哪能顧的上他這個小小的兵部員外郎,便是他的恩師徐光啟,此時雖已任了禮部侍郎,看起來皇帝甚是信任,不過除了倚仗徐光啟多鑄火炮外,對于其所有的建議條陳,一概否決,不久之後,這位徐大學士便會心灰意冷告老還鄉,又還有誰能記得他這位學生?是以張偉絕不擔心此人會帶著一肚子的試驗成果溜之大吉,反道對他要錢給錢,要物給物,除了期望火炮改良,還希望此人能在火槍上多加研究。若是能如清朝康熙年間的戴梓一般研究出最原始的機關槍,張偉可不會學康熙皇帝,將他充軍寧古塔了事。
這一日听得那孫元化言道已解決了火炮升降的麻煩,又鑄成了帶膛線炮彈改為柱形的大炮,張偉便在台北衛指揮所衙門擊鼓傳召諸將,凡都尉以上皆會聚台北兵器局炮廠,一時間這淡水炮廠冠蓋雲齊,張偉令新制的各色騰龍軍旗飄揚于炮廠內外。眾將軍皆上著大紅圓鈔帽,下著綿衣棉甲,腰佩規制相關的仿唐長刀,腳蹬黑布白底官靴,胸佩鐵牌,上刻騰龍,下刻姓名官職,權以區別將官與士兵的服飾,其余士兵、伍長、果尉等在服飾上也各有區別,又依上次攻台南一役的表現制鐵、銅、銀、金、各騰龍紋章,以功勞賞給,以紋章受賞,其家亦減免賦稅有差。自此以後,台北軍制、軍號、軍令、軍旗皆已完備,除了俸祿優厚,又有官職、服飾、紋章、功鄖減賦等優厚軍人振奮軍心的舉措,孫元化這些時日將這些變動皆看在眼里,此刻在這炮廠官廳看著操外上雲集的數百軍官,向張偉嘆道︰「大人的台北衛所軍之精銳,當真是甲于天下。」
又屈指笑道︰「一曰賞罰分明、二曰甲冑精利、三曰訓練有素、四曰等級分明,可致調動方便、五曰火器致勝。」
說罷嘆道︰「大人的台北軍隊,若是以此規模擴至十萬人,雖天下之大,又有何處不可去得?」
張偉聞言大笑道︰「元化太過高抬我了。十萬人,縱橫江南則可,若是朝廷傾舉國之力攻我,則我必敗。若只是現下的火器,十萬人遇女真十萬鐵騎,則我必然慘敗!」
孫元化听頭道︰「大人到還清醒,能看清天下大勢,則無往而不利矣。不然,只看到眼前兵強馬壯的,心中就懷了不該有的異志,到時候兵敗身亡,又怨的誰呢?」
張偉听他話中隱隱有警告之意,心中暗笑,卻不點破,只道︰「台北都尉以上皆已來到,請元化兄讓他們開開眼!這些日子老是有人在我耳邊嘀咕,說道什麼火槍大炮雖利,到底還是要刀槍才能制敵,所費銀子又少,何必一定要什麼兵器局,元化兄,扭轉這些愚昧看法的重任,我可交在你身上了。」
又笑道︰「我這里弄的好了,將來關外有事,朝廷調我則我去,便是不調我,只要需的著,我必然是要去勤王的!請元化兄放心!」
孫元化睨視他一看,心中卻是不信。大明疆域廣大,朝廷調兵諸多不便,遼東數十年來戰事不斷,南兵卻甚少有北調的。一來南方諸掌兵將領不願,諸多推月兌,二來南北水土不服,調南兵死于途中便是不少,待到了北地,凍的縮手縮腳的,又有多大戰力可言?是以明廷到了最後滅亡之際,也沒有調南兵的想法,張偉現在大打包票,自然是難以讓人相信。
兩人因見操場中軍官齊集,便出了炮廠官廳,張偉自去操場南的校閱台上就坐,除他之外,周全斌已奉調回台北,由劉國軒鎮台南,施瑯亦率水師主力回台北港口,此時亦端坐在張偉座位下首,其余張瑞、張杰、張鼐、林興珠、羅汝才等將佐皆坐。校尉以下,便只能站立于四周了。左良玉等人來台之後,驚異于台灣之富庶,餉銀之高亦是大陸明軍不可比擬,再加上種種優待軍人之舉措,軍人地位可比在內地又強上許多,諸人都是心中竊喜,若非鬧餉一事,又哪有機會來此繁榮之地?只是各人心中後悔,沒有將家人親屬帶了同來,那黃得功甚是孝敬老娘,十四歲時便進入行伍,刀劈劍削,得了首級領了賞銀便帶回家孝敬娘親,一到台北不多久便捶胸頓足,後悔沒有把娘親帶回享福。待半月之後,張偉派去遼東騙取五人家屬的船只回來,各人方知張偉早有打算,心里卻是絲毫不覺得怨恨,只覺得這位張大人英明神武,明斷決算,當真是值得報效。此時五人都授了都尉,黃得功左良玉此時都是游擊、千戶,雖說手底下也不過幾百人,領的兵與都尉相同,只是品秩上低了許多。各人到也沒有報怨,品秩雖低,拿的銀子又多的很了,加了台北雖時尚沒有收賦稅,各家的家人皆報了台北官府,領了地契,開了肥田以養家,再加上俸祿,日子過的比在遼東強上十倍。除了此處天氣炎熱,比之遼東難耐的緊,可當真是沒有一事不順心了。
張偉端坐在校閱台上,一眼便覷見這五人挺胸凸肚站于都尉群中,因都是世家軍人,這五人卻比張偉台北軍人只打過台南一仗的眾都尉更有軍人氣質,談笑間各人身邊都圍了不少台北都尉,听那五人唾沫橫飛,吹噓在遼東于女真做戰之事,張偉見狀心中甚喜,知道這五人才堪大用,現下又得了眾都尉敬重,將來擴軍任此五人為校尉,甚至統領,亦不會受到原台北軍人的抵觸。
因扭頭見周全斌臉如沉水,悶悶不樂,便奇道︰「全斌,近來家中娘子發威發的厲害,怎地你臉色如同死了老子娘一般?」
周全斌氣道︰「大人又拿我耍笑,上次家中娘子不過是偶爾失手,才在全斌臉上留下印痕,大人切莫再提。」
張偉因見身邊听到的諸校尉都捂嘴暗笑,知道周全斌怕不好帶兵,便正容道︰「那好,說說看,你適才想些什麼。」
「回大人,全斌適才想起講武堂一事,心中不樂。」
「喔?怎地?可是那學生們不听訓導?」
「全斌不敢指斥學生,實在是全斌力有不逮啊。若說講戰術一課,全斌總算親身打過台南一戰,對縱隊前進,規避炮火,土木作業都算是有些心得,講起來學子們到也信服,只是講起戰役兵法來……全斌自身尚有不足之處,教起來便是心虛的緊。上午在講武堂,便有學生當堂質問,我竟然答不出來,實在是丟臉之極。」
張偉听他訴完苦,不禁莞爾一笑,道︰「讓你們這些上將軍前去說課,原本是想加強一下說服力,誰料你意然自已心虛起來。放心罷全斌,這些小孩不過是年少氣盛,以你的見識,又曾親身指揮軍隊做戰,把你對那些兵書和西洋戰例的理解盡數教給他們,若有質疑不服的,你便說課堂上師長為大,待你們將來帶了兵,再說!」
周全斌听他說完,睜眼詫道︰「這不是蠻不講理了麼?」
張偉斜眼看他,嘖道︰「周大將軍,虧你也是帶兵的人,拿出點霸氣和殺氣來,鎮住那些小娃兒!要是鎮不住,你便可以不去授課了!我設講武堂,是要培養優秀的軍人、士官,可不是要空言辯論的書生儒士。」
見周全斌點頭稱是,張偉便向台下孫遠化喊道︰「孫贊畫,可以開始校閱了!」
孫元化見他發令,便又向身邊的親兵小校發令,只見那小校將手中紅旗一搖,便有炮廠炮手們將十門新鑄成的六磅越野大炮推將出來,一並排向南方土山瞄準,只待孫元化發令開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