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駛出半個多月後,衛洛已從失落惆悵中慢慢回復過來。在這個時代,人生最痛苦的事,莫過于生離死別,她現在就是與公子涇陵生離。不過,這一番生離,卻是他生生地把自己推開,把自己拋棄,所以,衛洛不允許自己傷感太久。
因為,他不值得。
這時天氣轉熱,桃花漸落,樹葉繁蕪,所經過的道路上,原始森林越來越多,越來越濃密。經常一連幾天,都是無窮無際的樹林,要麼,就是無邊無際的荒原。
這一天,休息得精神抖擻的車隊踩著朝露駛上了官道。
劍士們整齊地行走在車隊兩側,一色的華貴馬車,一色的高挑駿馬,在朝陽中,顯得特別的風光神氣,也很有威懾。好幾次,衛洛發現有行跡詭密的人出現在左右,卻在見到隊伍時,匆匆躲開。
馬車中,衛洛倚在義信君的懷中,為他念著竹簡上的文字,時不時的就文字解釋一句。
她的聲音清軟溫柔,緩緩流過。義信君閉著雙眼,靜靜地傾听著。
角落處的香爐中,一縷靜心的檀香緩緩升起,給這搖晃不已的馬車,平添了幾分安謐。
外面,不時順風吹來劍客們的朗笑聲,說話聲。一切,顯得十分的詳和。
正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那馬蹄聲急促之極,正是朝著車隊駛來。眾劍客都是行家里手,一听便可以知道,來的是一匹單騎。
既然是單騎,那就沒有緊張的必要了。
因此,饒是那馬蹄聲又急又響,又是迎面而來,劍客們的閑聊聲卻依然自在。
馬蹄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響。
不一會,那馬蹄聲還是速度絲毫不減的迎面而來,听那奔馳的急促樣,竟是直向車隊一沖而至!
劍客們的閑聊聲漸漸淡了下來。
隱隱的,有喝斥聲和命令聲傳來。
正有點煩悶的衛洛,感覺到有熱鬧可看,連忙從義信君的懷中坐起,挪出兩步,掀開車簾,伸頭望去。
來的是一個白馬騎士。
白馬,白袍,乘風而來,風拂起他的衣袍獵獵作響。他胯下的馬十分神駿,一縱一騰便可躍出七八步高,遠遠望去,竟是威風十足。
他真是朝著車隊直沖而來!
車隊足有千多劍客,轅車數十。整個車隊,浩浩蕩蕩足有數千人。
那人單騎單人,竟這樣直直地朝著車隊沖了過來。要不是朝陽燦燦,這一幕真是無人敢信。
這時,衛洛身後一暖,卻是義信君來到她的身後,也伸出頭去。他緊緊地盯著那騎士,低聲自語道︰「此人定是蓋世劍客!莫不是刺客?」
一言說罷,他厲聲喝道︰「布陣!」
「諾!」
響亮的應諾聲響起,一個注滿了內力的高喝聲沖天而出,「布陣——」
聲音一落,劍客們同時策馬移動,灰塵四起間,馭夫急喝,開令得馬車減速。而劍客們則策馬向前,抽劍向外,團團護向中間的車隊。
本來,如果有時間的話,布車隊更好。不過那數十輛戰車,真要布好太需要時間了。來人可不會給他們這麼多的時間。
劍客們的動作不可謂不快,馬蹄嘶鳴中,已是紛紛圍攏。
就在這時,來人一聲長嘯!
這一聲長嘯中,夾著大笑聲。聲震四野,笑聲隆隆!這笑聲,是那麼的狂傲不可一世。這嘯聲,含著吞天豪氣。
白衣騎士在狂笑聲中,嗖地雙腳一夾!
瞬時,他的坐騎騰空而起,四蹄翻飛,其勢如龍如虎一般,竟是在劍客們的陣勢還有混亂之際,便趁隙一沖而入,轉眼間,便已駛入了眾劍客之中。
劍客們大驚,同時舉起了手中長劍,刺向來人。
數百柄長劍同時舉起,在晨光中寒光閃閃。
「叮叮砰砰」
一陣清脆的金鐵交鳴聲響起。只見來人右手一伸,手中長劍一掠,便如閃電一般,迅雷不及掩耳地點上了面前的七八柄長劍。
只是一劍!
瞬時,那七八個劍客齊刷刷的手腕一麻,竟是同時向後退出了一步。
這是何等高手?竟然如此可怕?
眾人驚駭間,那劍客縱聲長笑。長笑聲中,他大叫道︰「痛快,痛快!手癢數日,這一擊甚是解悶!」
聞言,眾人齊齊色變。
就在這時,那白馬劍客突然腳尖一點,就這麼從馬背上騰空而起。
他這個動作太過突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當下,眾劍客齊刷刷地發出一聲喝斥。
那白馬劍客依然朗朗大笑,大笑聲中,他凌空飛來,狀如大鷹,只見他腳步朝著眾劍客的馬背上連番輕點,只是幾個轉眼,便已接近了衛洛他們的馬車。
義信君臉色微變。
他沉著臉,低喝道︰「鋰,七叔,怎地還在遲疑?」
他在對誰說話啊?衛洛怔忡間,一個老朽的聲音飄了過來,「君休懼!此人並無殺氣!」
衛洛嗖地轉過頭去,順著聲音看去。可是這一看,依然啥人也沒有看到。
這個鋰,七叔一定是宗師,一定是!
衛洛心頭猛跳。
就在她這麼一張望時,那白衣劍客已是白衣翩飛,三五個起落,便已飄到了他們的馬車前。
嗖地一聲,他直直地落在馭夫之側。
直到這時,衛洛才看清這白衣劍客的面容。
這是一個美男子。
他長身玉立,長方臉型,劍眉鳳眼,鼻梁高挺,皮膚白淨,嘴角含笑。
同樣是白衣,這美男子穿上白衣,便不同于義信君的月兌俗,而是多了幾分灑月兌落拓之氣。當然,那也是因為他的白衣有點泛黃的緣故。
白衣劍客轉過頭,目光灼灼地盯了一會衛洛後,抬眼看向義信君。
他朝著義信君上上下下打量之際,數十劍客已經呼嘯而至,把他團團圍住。
白衣劍客漫不經心地朝著眾劍客揮了揮手,像趕蒼蠅一樣趕了幾下後,他笑呵呵地說道︰「休驚,休驚!聞此地有雙壁,均是世間絕色,特趕來一觀也。無惡意,無惡意!」
他這話好生無禮!不但無禮還太也囂張。
義信君盯著這劍客,半晌咧嘴一笑,桃花眼中光芒逼人地喝道︰「如今君已觀之,可退乎?」
白衣劍客聞言嘻嘻一笑。
他目光轉向衛洛。
這一轉,他的目光便熱情多了。直是盯著衛洛的小臉,上看下看地打量不休。
看著看著,他突然湊過頭來。
他的動作很快,身形飄忽!明明馭夫之位連車廂還有不少距離,他卻是頭一伸便湊了上來。
于是,在衛洛瞪大的雙眼中,在義信君沉郁的臉色中,他呼地一下,便在衛洛的小嘴上重重一印,留下一個響亮的‘叭唧’聲。
嗖地一下,他縮回原處,仍然坐在馭夫之側。
他對上衛洛瞪大的墨玉眼,突然咧齒一笑,露出滿口白晃晃的牙齒後,他伸出舌頭舌忝了舌忝薄唇,砸巴了一下嘴,笑嘻嘻地說道︰「又香又滑,果然是絕代佳人!」
他說到這里,見衛洛還瞪大墨玉眼,狐疑的,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又是嘻嘻一笑,朝著她眨了眨眼。
然後,他這才頭一抬,朝著義信君笑道︰「君何必急迫?我想離去時,必會告于君。」
這語氣,這調笑,直是視義信君這個主人于無物。
不過義信君也不是太過惱怒,如他這樣的上位者都知道,這世上有一種人最是不可理喻,遇上後實令人無策可施。
那,便是這種獨行劍客。
他們一般擁有絕高的身手,性格也喜怒無常。最最重要的是,他們所好的,是奄奄而來,興盡而去。一旦距君五步,便濺血一米!無人能擋!
也就是說,讓這樣的人接近了你五步內,那基本上是有死無生。
現在,這劍客與他們的距離,便在五步內。
義信君這時已是一臉平靜,他摟著衛洛,把她的小臉朝自己懷中一按。當然,被他按在懷中的衛洛,還是悄悄的別過頭來,雙眼骨碌碌地盯著來人。
義信君把衛洛摟到懷中後,盯視著來人,沉聲說道︰「此婦為我之婦!君有如此身手,定非常人也。竟不告而欺?」
他這話一落,那劍客明顯的一怔。
他怔忡了一會,突然雙手一拍,「啪啪」鼓了兩下掌,哈哈大笑起來,「天下人都說,義信君雖是齊侯弄臣,實亦大丈夫。今日一見,果然不虛,不虛也!善!」
這是贊美。
是對義信君能在他這種絕頂劍客面前,維護自己的女人的贊美。是對義信君能在這個時候,還態度從容舉止有風度的贊美!
義信君得到了他的贊美後,明顯的肌肉一松,華美的臉上燦然一笑。
他低下頭,撫著懷中衛洛的小臉,說道︰「謝君之獎。」
白衣劍客也低頭看向衛洛,對上她骨碌碌盯來的墨玉眼。
他沖著衛洛神秘一笑後,抬頭,朝著義信君雙手一叉,朗聲說道︰「我特地前來,是想告知于君,出處城三十里處,有人伏刺于君!」
義信君臉色微變。
他身子一直,目光炯炯地盯著來人,沉聲問道︰「有多少人?」
這種丈夫,是沒有必要說假話的。因此他直接問是多少人。
白衣劍客挑了挑眉,說道︰「盜佐之徒,約有一千之數!」
周圍的劍客齊刷刷地臉上變色。
盜佐,是晉齊楚三國中,最為橫行無忌的強匪之首。
這不算什麼,重要的是這劍客所說的盜匪數目,一千!那一千可不是簡單的一千,而是一千純粹的騎兵。在這個朝代,這種一人一騎,來去如風的騎兵,面對總人數在一萬以內的車隊時,基本上是無敵!
就在義信君皺眉尋思時,他懷中的衛洛突然溫軟地開了口,「君既來此,定是有相送之意。然否?」
眾人都是一怔,劍客們都轉頭看向衛洛。
義信君懷中的衛洛笑意盈盈,目光如水,竟是一臉篤定。似乎在她看來,這個突然而來的古怪劍客,真是的為了護送他們而強行闖入的!
看著看著,他們轉頭看向那白衣劍客,連同義信君也抬起了頭,一臉期待地看向這個白衣劍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