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風行 第一章︰漏網之魚(上)

作者 ︰ 伽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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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的舟車勞頓,一眾人馬均已是疲憊不堪,眼看夕陽在山,天『色』不早,蕭瑟陰風迎面刮來,夜晚也不知這種荒山野林有何種凶猛野獸,馬玉林便決定在一片較為空曠的地方,生一堆野火,駐扎此處『露』宿一晚。

火星『亂』竄,似跳躍的蚤蟲,讓人在這寒冬時節感到一絲珍稀的溫暖。

披著甲冑的士兵,分成幾堆,或在竊竊私語,或在團圍著火堆取暖,時不時有笑聲輕揚,還有一些人,挨著周圍的粗干大樹腰身,就這樣,坐著望天。

入黑之時,漫天繁星,從天幕之中悉數蹦出,星光璀璨閃耀。林中四處卻傳來不知是何種蟲鳴,嘶嘶作響,竟跟那篝火燃柴之聲有幾分相似,令人難以區分。但更讓人擔心的是,那些潛伏在黑暗之中,虎視眈眈的餓獸猛禽,雖然這里每個人均是武技非凡,但起窮凶極惡、力大無窮的畜生,依然是令人膽戰心驚。

有一個青衣少年,坐在那森森然的密葉大樹底下,雙眼凝視虛空,幾分落寞,幾分孤獨。

驀地,他抬頭望空,無垠蒼穹,延伸至大地某一個角落,而他,只是這茫茫天地中的一粒渺塵粒。

思緒,飛回了千里之外的大唐國土。

游子的心啊,永遠也是凝在故土之上的,那些煙雨,那些流水,那些人。

這一個月來,他似乎遠離了那些曾經的喧囂,曾經的風起雲涌。靜謐地,穿梭在茂山綠林,險水斷壁之間,再沒有什麼突如其來的變故,來煩擾著他。

先前的那一段日子,確是激『蕩』起伏,生死相疊。現在卻突然把他置于一個安謐的環境之中,他還真的是有少許不適。

這一段時間,陳如風一直是跟在這支天竺使節的隊伍之中,在護行的士兵眼中,他一直是一個異類︰年紀輕輕,沒有掛著沉重的甲冑,皇上特遣。

盡管如此,陳如風還是時不時地和他們開開玩笑,閑聊幾句家常,士兵們也沒對他太過排斥,不過有時,陳如風則會陷入自己的沉默之中,離開人群,眾人也不知道他心中所思,便由著他獨自一人,浸在屬于自己的天地當中。

那淒愴的琴音,從心中『蕩』起,震繞在耳際。

是思念那音,還是思念那人?

白衣淒淒,誰曾在誰的懷抱里,肆意大哭?誰在時光凝固的一瞬,落下澄澈之淚?

陳如風下意識地望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胸膛處,仿佛當日那淌淚跡,還殘留在上面,久久未散。

夜風徐來,吹拂起來的,是濃重的思緒。

幽幽地嘆了一聲,陳如風甚至還弄不清楚,為什麼自己要嘆息,大概是在這異域之地,望著這璀璨夜空,有感而發吧。

關行義、韓陵、江晟天、金易來……

不知下次再見這些人,會不會又是下一年的深冬了呢,那些人的音容面貌,又會有多少的變化呢。

陳如風就這樣傻傻地想著,同時又升起一層擔憂。

若此行出了什麼岔子,恐怕皇上也不會放過他和江晟天的。李隆基把江晟天軟禁起來,顯然是為了增加自己的一個籌碼,讓陳如風死心塌地地完成任務。

一個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從遙遠的心思中拉了回來,他一定楮,那堆篝火處又爆發出一陣哄笑聲,似是某一個士兵又在了什麼所經歷的趣事,惹得眾人歡喜異常。

陳如風抬頭一望,馬玉林站在他身旁,一臉關懷地看著他,陳如風也『露』出一個委婉的笑容,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馬玉林身子一滑,坐在了陳如風身旁,道︰「怎麼樣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陳如風又是望天嘆息,道︰「我只是和那些士兵一樣的心思罷了。」

听畢,馬玉林看了看那些分成數個團的士兵,臉上一笑,道︰「但他們也並沒有不開心啊,相反你倒是滿臉愁容,不得不讓人憂心啊!」

「我沒事的。」陳如風想讓他寬下心來,笑著道,馬玉林卻是收起笑容,跟陳如風一般望向茫茫星空,他眼中倒映星辰,散發著異芒。

「我們這些行軍之人,也早已習慣遠離家門,在外闖『蕩』的生活。但是,有時候,特別是在生死一線之時,念家的感覺會更為濃烈。」馬玉林著,「特別是作為一個將軍,我更不能將這種感覺表現在外,這會影響士兵們的士氣,有可能導致一場仗的失敗。」

陳如風為之一驚,同時也慶幸自己並無如此重擔負肩,對馬玉林能如此自控情感感到欽佩,他望著馬玉林盯著遙遠天際的炯炯目光,看到了一絲毅然與堅定。

「這也是,作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所必須的。」馬玉林的語氣轉為鏗鏘,「你必須面對一切的改變,任他天翻地覆,你也要處變不驚,這才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而不是整天自怨自艾。我們要去適應這個環境,而不是讓環境去適應你。」

听著馬玉林的話,陳如風點了點頭,臉帶敬意地對馬玉林道︰「馬將軍教訓得是,我應該努力去做好自己的本份,男兒志在四方,怎麼能像個姑娘一樣扭扭捏捏呢?」

馬玉林听後,笑著稱贊,道︰「你會這樣想,自然是最好啦!」

這一晚,陳如風便對這個護行的將軍已然刮目相看,他不僅僅是一個善武的將領,還是一個睿智的領兵之才,難怪一路之上這些士兵對他甚是貼服,沒有一人僭越軍紀。

「對了,怎麼不見了範大人?」馬玉林站起身子來,往四處搜尋,也只有濃郁的黑暗,籠罩在幽林之中,似乎只有這篝火的火光能覆蓋之處,才是唯一的生存之地。

陳如風此時也一臉擔憂,張望起來,也看不到那個範大人的身影。

範煜雲是皇上派遣至天竺的使節,這一路上所要保護看緊的便是他和另一件唐皇贈與天竺的回禮寶物,現在使節不見了蹤影,怎能叫人不焦急?馬玉林馬上發起所有士兵,在周邊密林處展開尋人,但因天『色』過暗,且密林之中尚有未知危機,他也不敢讓那些士兵走得太遠。

正當眾人心焦如焚之時,範煜雲才徐徐地走進火光照耀之中,臉上浮著一層暗沉,平時也見他是喜『色』滿面的,今天臉帶這般異『色』,也不知他發生了什麼事。

「哎呀,範大人,你到哪里去了,可急死我們大伙了!」陳如風急聲道,範煜雲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對馬玉林道︰「讓諸位憂心了,我只是四處走走,並無大礙。」

馬玉林自然是不敢過多責怪這個使節大人,賠笑道︰「哪里哪里,大人沒事便好了。」

倒是陳如風一呆,也沒料到範煜雲有如此反應,平時他們相處還可,畢竟範煜雲是極少數知道陳如風的身份的人之一,但他也只是受皇上詔令,要帶著陳如風進天竺皇宮,其余事情皇上也沒有多加透『露』。

但陳如風也並不是氣之人,心想大概是一路上的窮山惡水令這位使節大人感到煩悶熱燥,才令他心情變惡,也沒有多介懷,聳了聳肩,自顧自地休息去了。

見範煜雲平安無事地歸來,眾人也紛紛結束了搜尋任務,一下子疲憊之意席卷全身,接連地或倒地,或靠樹睡去。

範煜雲若有所思地捋一捋下巴的長須,走到背著火光的樹枝處,倚靠了下來,卻並無合眼,而是像剛剛陳如風和馬玉林一般,抬頭觀空。

翌日,天空掛上了一朵濃重不散的烏雲。

一行人繼續前進,也沒有空理會頂上的天『色』,他們一心只想盡快走出這片森林,據曾到訪天竺多次的範煜雲所言,只要出了森林,便能到達天竺國境了。

天竺畢竟處于南方位置,要長安的風雪時節更為溫暖,但也是寒意森森,此刻烏雲蔽日,更少了一絲溫暖,令人心中生悶。

馬玉林望了望天,經驗豐富的他自然知即將到來的是什麼,連忙厲聲下令道︰「加快前進!」眾士兵齊聲應是,連忙步伐加緊,卻委屈了坐在轎子中的使節大人範煜雲,步伐一快,轎子就開始不穩起來,左右顛簸,似是在凹凸不平的路上疾奔一般。範煜雲也並沒抱怨些什麼,他只是靜靜地掀開窗簾,一雙精目望著天上的一片烏黑。

陳如風畢竟是修煉內家真氣之人,要跟上這些行軍士兵的步伐還是較輕松。他此刻正擔心地看著那個可容一人且形似棺材的寶物大箱,看著兩名士兵挑著擔子,一前一後地把它懸在兩人之間,搖搖欲墜,也不知里頭是何等珍貴之物,一旦出了些什麼岔子,恐怕這後果也不堪設想。

「馬將軍……這樣運送寶物……恐怕不太好吧?」陳如風幾個健步便躍到了最前頭的馬玉林身旁,馬玉林轉過頭來望了那左右搖晃的箱子一眼,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那又有何辦法呢?」

陳如風眼楮一轉,心中生起一個異想天開的主意,道︰「倒不如讓我躺在里面,以護寶物周全?」

馬玉林听後眉頭一皺,陳如風又急道︰「我不會為運送增加負擔的,你放心吧!」

事實上,陳如風見天『色』昏暗至此,大雨欲下,找遍四周也無一可藏身躲雨之處,卻只能找到那個棺材一般的箱子,便想出這般鬼主意。

馬玉林策馬到那箱子前,令兩人把箱子放開,打開,只見里頭靜靜地躺著兩個花紋精細雅致的花瓶,且有黃『色』褥子鋪墊,看起來也算是穩妥。陳如風道︰「讓我抱著那兩個花瓶躺在里頭吧,嘻嘻!」

馬玉林將信將疑地看著他,見他臉上信心十足,便道︰「你若能保證不損壞那兩個花瓶,我便隨了你了。」

陳如風歡叫一聲,把兩個花瓶移開,把身體放進箱子之中,同時一左一右地抱著兩個花瓶,仰天躺著,很是滑稽。

馬玉林忍不住笑了一聲,揮了揮手,示意兩名士兵把蓋子蓋上,陳如風心滿意足地眨了眨眼楮,蓋子的黑影逐漸將他的身子面龐遮蓋起來。

兩名士兵無奈地互望一眼,重新把箱子抬起,卻驚地發現重量並無絲毫的增加,反而箱中如無物一般,先前輕了許多。

原來是陳如風在那個氣悶的箱子之中,運起真氣,利用體內真氣承托起自己的身體,同時抱起兩個價值連城的花瓶,因此也減輕了兩名挑擔子士兵的負擔。

他們自然是樂得這樣,神氣活現地抬起箱子,腳步甚至其它的士兵快上許多,趕超了不少人,同時惹來他們驚詫的目光,還以為他們身體突然間生出神力,有些還『露』出了敬佩的目光,令那兩個士兵更為得意。

箱子密閉,內頭空氣幾乎可讓人窒息,但陳如風卻並不在意,他甚至覺得,這里的空氣跟外面的空氣幾無差別。畢竟他是練氣之人,這種讓一般人難以承受的環境他還是可以撐上一段時間的。

一滴滴的水珠擊落到眾人的面龐上,他們紛紛抬頭,豆大的雨水傾盆而下,一霎間,整個天地都落入了一片雨幕之中。天上烏雲,似肆意的魔鬼,『露』出了一張猙獰的黑臉,居高臨下地俯瞰著地上渺的人兒,催動更大的雨滴,壓落大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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