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風行 第一章︰瑞雲蘇醒

作者 ︰ 伽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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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閃電,將蒼穹一分為二。

沒有雨點,只有黑夜的陣陣肅殺。

修長的竹子如若一只只鬼魅,佇立在土壤之中,守望著漆黑如墨的天空。那一道閃電稍縱即逝,仿佛只是為了驚醒什麼。

竹葉窸窣的聲音,彷如幽靈低『吟』,令人心中發『毛』。

兩道黑影,飛速地掠入竹壇之中。

這個被稱為竹壇的地方,乃是隱士們集會議事之地,四面竹林環繞成圓形,只有一條徑開闢,中間有一篝火堆,只是現在月影灑光,不見火光燃亮,那兩個掠進來的人也似乎並沒有生火的意欲,靜靜地靠竹席地而坐,默然不語。

等待著。

竹影婆娑,明月朗照,兩個靜坐的人影如石頭般不動分毫,若不是看見那兩雙炯炯發亮的眼目必定以為他們以入眠了。

幽風習習,涼意陰森,倚竹而坐的兩個人依然不為所動,只是目不轉楮地盯著那條徑。但是,徑上除了濃重的墨黑,只余一片死寂。

忽然,兩人動了一動,徑中傳來了腳步聲,還有撥開竹葉之聲。

「來了!」一把男子聲音道,等待已久的心終于迎來了人,黑暗之中人影站起,略帶點不耐煩地看著踏徑而來的人。

「好久不見了,兩位,也僅僅有兩位能在今晚到場而已。」一把隱隱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的聲音傳來,從徑走出來的人影沐浴在月光下,一身青綠衣袍帶著隱逸的意味,臉容冷峻,須發微微泛白,雙手負後,有著高人一等的氣勢,仿佛他手中正掌握著萬馬千軍,隨時隨地就能傾城翻雲。

從表面上根本看不出,這個人早已年過花甲,將近八十。

頭微微高昂,兩個從黑影之中騰起的人分別是一男一女,男的滿發鬢白,額上皺紋滿布,讓人一眼望去也估約莫有上百之齡,只不過一雙精目還是神采奕奕,絲毫看不出有蒼老的跡象,即使身體已稍有佝僂,但依然無損他身上矍鑠之氣。

至于另一個女的,則是淡妝抹臉,無法用言語所訴的幽清從她潔白如霜雪的臉上散發著,四十年的歲月仿佛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過一絲痕跡,只有淡淡的憂傷,用著無聲的冷寂,在她的秀眉間洋溢開來。

「真的好久不見了,嵩焯遠。」女聲音如天籟般甜美婉轉,仿佛將一汪清泉流淌過別人的心中一樣,洗褪掉所有的塵污,只余下澄澈。

中原八隱之首,嵩焯遠冷眉一揚,對著那女子點了點頭,那不蘊含有任何感情的聲音卻擁有著如此動人的魔力,他也無法對著那女子產生反感之心,轉過頭去對著那個老頭,問道︰「韓陵那子還沒回來?」

那老人搖了搖頭,嘆道︰「唉,我就了,年紀輕輕就被皇上冊封為中原八隱,怎會耐得住心中的孤寂?畢竟人世間有趣之事還是多如牛『毛』,許多事情沒有體會過就要過些隱逸單調的生活,換了我也忍受不了。」

「夠了,袁思柔。」嵩焯遠毫不客氣地打斷道,乍一听誰也沒有料到這個極具女『性』味道的名字竟就是這個老頭的名。據這是因為他的娘親早亡,他的親爹過于思念她,才強行將這個女的名字加諸于他身上。

「你應該知道隱士們聚集一起的事就只是五年一次,大多是進行商議批駁,以及分享靜心念想,對人生,對天地的體會,然而今天只來了三個人……」嵩焯遠氣不打一處來,那驚艷女子卻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抬首望月,月『色』灑在她絕俏的臉蛋上,仿佛將一層冷光溫柔地布在她的臉上,護著她的冷寂不讓散去。

「你以為你還是鬼府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鬼首?你現在只不過是一個垂垂老矣的隱者而已!別用這樣口吻來命令我們!你充其量也只是一個組織者,不是決策者!」袁思柔執詞尖銳地反駁道,這讓嵩焯遠身子一震,只得怒視無言。

二人咄咄相視,目光不相上下。而那女子似乎沒有將心放在他們的爭辯上,依然仰首觀月,雙眸柔情似水,陷入了無際的思念之中,那一寸記憶縈繞在心頭最神秘的角落,一直地啃咬著她的心房。

「我作為中原八隱之首……」

「你還知道我們是隱士?但在我看來,你對權力的戀棧並沒有減少絲毫。」袁思柔冷冷地道,這讓嵩焯遠的喉頭一咽,怔怔地後退了一步,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很好……這些年來我一直收心養『性』,靜念心安,感悟天地,獲益匪淺,絕無對以前只手遮天的權力有所懷戀。」嵩焯遠衣袖一揮,背著他道。

「你們終于意識到自己還是隱士的身份?好意思為了一點事在這里大吵大鬧?」那女子終于開動了完美的聲線,盡管話語帶著責怪之意,可聲音卻依然嬌柔甜美,絕無半點瑕疵。

二人聞言為之羞愧,雙雙將頭別過一邊去,只有那柔美女子輕撥發梢,每一個動作都是如此地動人心魄,眉目輕輕合閉,如同入眠的仙子一樣。

「好了,點正事。」嵩焯遠干咳了幾聲,打破了尷尬的局面。二人紛紛注目而視,「除了三聖與韓陵,還有一個人,今晚均無依約而來,當然,我們隱士沒有太多的規條,我也不打算追究什麼。」听到了嵩焯遠最後的那一句話,袁思柔似乎還想些什麼,但還是止住了。

「我覺得最近,中原八隱之中,有些人似乎真的是耐不住隱逸的枯燥生活了。」嵩焯遠緩緩道,意味深長地看了竹壇內僅有的二人一眼,「尤其是最近三聖竟然闖到了朝虢的居所里,要找兩個子的麻煩。這已經超過了我們隱士的底線了。」

「就是最近弄得滿城風雨的那兩個子?」袁思柔饒有興趣地問道,嵩焯遠點了點頭,但似乎並不打算繼續探討那兩個子的事情,只是鄭重地道︰「我想我們有必要跟三聖談談了。」

「我想,我們作為隱士,沒什麼必要去干涉其它隱士的事情吧?」那女子柔聲道。

嵩焯遠眉頭一皺,道︰「他們干涉到世俗之事,我們就得干涉他們。作為隱士,是不能太多涉足世俗尤其是江湖恩怨。這也是我們中原八隱默認的規矩。」

二人默言同意。

「還有一事,」嵩焯遠語氣更為凝重,「一直以來我們中原八隱,名義上是八個人,實則只有七個人。」

「那個人,快要醒來了。」

袁思柔與那女子也不禁為之一驚,懷疑地看著嵩焯遠,而回答他們的是嵩焯遠肯定的目光。

「十五年了……他終于要醒來了……」

隱竹林,一個寬袍身影越過茂密的修竹,直往深處飛去,其急不可耐之心不斷地催加著他的速度,身型若箭,仿佛這個世間再無任何東西能夠阻止他去見那個人。

半空之中,又是一聲驚雷。

只是,頃刻之後,萬物俱寂,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那道劈天而過的閃電,只是如幻覺一般。

那個寬袍身影頓了一下,呼吸聲不再平穩,眼前所見,令他的心跳開始加速起來,從未有過的激動一下子如久積的洪流,在他的心中爆發。

修竹之上,悚然端坐著一尊人影,那人穩坐不動,儼然如死人。

然而,在『騷』動的修竹上依然紋絲不動,又仿佛有無形的力勁在穩持著他的身體,讓他久久地凌空打坐在這片竹林之上。

他的衣衫早已破爛不堪,飽經風霜的臉上只余下一絲安靜的沉眠,似乎無論什麼東西都無法再驚醒他。

猶如死去了一般。

「師……師父!」那個寬袍之人激動萬分地捂住胸口,慢慢地靠近那個懸坐半空的人,既感到恐懼又感到狂喜。

忽然,仿佛詭異的裂縫被驀地打開,幽暗之中的眼楮陡然張大,看著眼前這個漸漸靠近過來的人。

來者被嚇了一跳,忍不住尖叫一聲,御著身影急速往後退,卻又很快地滯止住身體,又驚又懼地望著打坐的那個人。

「師父?」

「化兒?」一把熟悉的聲音,終于將來者的恐懼完全消除。

原來來人正是當日在獅子鎮與童萬貫同流合污作拐賣孩童惡舉之人,賞金道長黃化。

「師父!你終于醒了!」黃化再也抑制不住,涕泗橫流,激動地半空伏身在那個醒來之人的面前,畢恭畢敬地磕了三個頭。

「起來吧……這些年來,都委屈你了。」那個人的聲音沙啞,對于許久沒有開聲的人來,這實屬正常。

十五年了,這一睡,就是十五年了!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在十五年前為了修煉雲祥觀的真法,不得不摒棄了十五年的光陰,以像熊蛇冬眠一般的方式,就這樣沉睡去了十五年!

看著眼前唯一的徒弟,瑞雲真人再也不能保持穩定的情緒,身體也不自主地顫抖起來,伸出手去,按著黃化的頭。

雲祥觀在十五年前,被魔君刑石所滅,含恨的中原八隱瑞雲真人也不顧自己隱士之身份,奮力與之相拼,最終也只能苟且從刑石手下保存『性』命,心中悲憤難抒,匆匆傳下幾句口訣給唯一的弟子黃化後,在隱竹林中沉眠過去了。

而如今,一覺醒來,那場惡夢,卻一直侵蝕著他的腦袋,永遠未曾消退過!

他沉睡修煉的十五年來,怒火一直在焚灼著他的身體,提醒著他,雲祥觀數百條人命,就這樣白白地逝去在那個殘暴的魔君手上。

「赤魔聖壇……刑石……」瑞雲真人望著漆黑的遠方,不斷地用仇恨的舌頭念叨著,雙目如火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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