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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茶杯一落地,王子晉心里也忽悠一下,頭腦立即冷靜了些。可還不止于此,茶杯一落地,房門開處,王時敏一腳就沖了進來,身子遮到王錫爵和王子晉之間,眼楮瞪著王子晉,一臉緊張。
他這一沖進來,王子晉倒放松了下來,冷笑道︰「這是甘露寺麼,摔杯為號?刀斧手何在?」當時市井中三國的很多,著名的段子都被人津津樂道,劉備在甘露寺招親是其中的熱鬧場面,早就進入了普羅大眾的語言之中。
王時敏緊張倒不是因為別的,暗殺王子晉就是他直接經手的,現在其人不死,做賊者自然心虛,何況倆人本是有些交情的。對于祖父王錫爵先殺人後請人單獨相見,這事他是死活也想不通,唯有照做。他先前守在門外,雙拳的拳心都是汗水,耳朵恨不得伸到門縫中去,也只能影影綽綽听個大概,驟然有個茶杯打碎的聲音傳出來,生怕是王子晉怒發沖冠動起粗來,祖父奔六十的人了,這老胳膊老腿可經受不起兩下,這才沖了進來。
王錫爵听了王子晉的話,倒笑了起來,擺了擺手道︰「何出于此?方才老夫便過了,一之謂甚,豈可再乎?今日請客,只是想要表露心跡,求個心安而已,子晉能知道老夫用心便好,其余亦不敢奢望。」
王子晉正好就坡下驢,拱手道︰「閣老凡事出于公心,自是叫人欽佩。如今能放了生一條生路,亦是一點仁心。」這話得也有講究,公心是一片,仁心就只有一點,听不出來的,一晃就過去了,听出來的有心人,就知道這里面的怨氣不是一點兩點吶!
王錫爵這會兒卻是好脾氣,笑眯眯地點頭不語。王子晉也不管他,接著又道︰「既是閣老以為生乃是大明禍亂之根源,那麼生心中所想所念,也沒那麼要緊了,更無須剖肝瀝膽進言。如今遠行在即,不知何日再得閣老耳提面命,只有一句話相告。」
他停了停,見王錫爵面色轉為鄭重,好似很是重視,心中又安了幾分,便道︰「閣老,這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閣老事功事言,都是為了天下人,可曾想過天下人未必是這般想?到了最後,無非是黨同伐異而已,生這條命丟了不冤,閣老未來是要做大明元輔,手握天下人的性命福祉,莫要惹下冤魂無數,日後難得安寧。言盡于此,告辭。」罷,也不管王時敏要殺人的眼光,大步流星就往外走。
王時敏先前是緊張,這時可是惱了。也不怪他,王子晉這話委實得誅心,這不是詛咒王錫爵虧心事做得太多,死後都不得安寧麼?對于一個年近六十的老人來,這詛咒不可謂不惡毒。他先前派人暗算過王子晉一次,雖然心中有愧,但有一就有二,這心理上可就沒那麼多障礙了。
正要叫人攔住王子晉,卻不料王錫爵伸手拉住了他,搖手示意不必。王時敏急道︰「祖父,此人不可留,還是斬草除根罷!」
王錫爵搖頭道︰「我當日殺他,是為天下人,如今饒他,也是為了天下人。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嘿嘿,我就看你,能為這天下人的天下,干出點什麼名堂來?」
王時敏在旁听了,只有張口結舌的份,自己從就跟隨著的祖父,原來始終都不曾被自己看清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