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色輕輕搖了搖頭,要是想見到終會見到的。「我去上香,師兄一起去麼?」說著指了指前方的大殿。因為香客眾多的緣故,許多趕時間的人不得不在門外拜祭。听她語中意思,定然是進殿里去了,少不得又得多花費一些時間。
「你去吧,我四處走走!」李煜雖然進來過幾次卻是一次香也未上過,根本算不得心誠。
純色沒有強求他,在約定了時間和地點後,便獨自往大殿那邊行去了。不疾不徐的步子在人群中顯得很是特別,李煜久久才收回了視線。
「施主,施主……」純色剛剛才離開,李煜便听得一旁有人在輕聲呼喚著,聲音有些古怪,只是這滿院的施主卻是不知道是在叫誰。「純陽施主。」李煜這才在一棵菩提樹後找到聲音的主人。看著捏著鼻子兀自在呼喚著的小和尚,他好笑地走了過去。
「施主,大師讓我喚你過去。」小和尚在李煜身邊找尋了一會,在沒有看到純色的蹤影後,這才大膽地從樹身背後走了出來,行了一個佛禮。「請這邊走。」
李煜本來只是陪著純色出來而已,對靈隱寺的那個老和尚他並沒有什麼好感,再加上心里一直很抵觸那個身份,根本就沒興趣過去。不過考慮到馬上便要進京了,過去看看或許能得到一些信息,便也就隨著小和尚往寺內深處而去。
小和尚對寺內的情況顯然是熟悉之極,只是在拐了幾個彎後,李煜才發現,周圍的精致建築都眼生的很,以前根本就不曾來過。而且這里似乎並沒有向游人香客開放,除了三三兩兩的僧人沙彌外,看不到半個人影。
「施主,大師便在前面涼亭中,自行過去便是。」小和尚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交代完畢便急匆匆地準備離去。顯然,因了純色的關系,他根本就不想離李煜太近。
今天天氣雖然不好看不到明月,但寺內四處都掛有燈籠,即便是這處偏僻的地方也是。可惜這里的燈籠還是有些少了,光線有些幽暗,李煜凝目才發現,那涼亭中背對著他坐著一人,僧袍僧帽穿戴齊整,從背影根本無法分辨出是否是認識之人。
「施主,過來坐坐吧!」聲音中透著股滄桑無力的感覺,李煜記憶中並沒有出現過這個聲音。他的左手忽然動了動,在石桌上點了一下,接著重又陷入沉寂之中。
李煜帶著疑問走了過去,身上泛著淡淡的光芒。似乎是他多慮了,那僧人從始至終都沒有回頭看上一眼,在他行走的過程中,更是動也不動地坐在那里,注意力似乎全都放在了桌面上。
這是一名須發皆白的老和尚,比李煜曾經見過的所有人都要蒼老許多。桌面上卻是一副棋盤,黑白子交錯其中,棋盤中已經沒有大幅空白的地方了。李煜對棋就像對茶一樣,僅僅只是知道一些皮毛,就像現在棋盤中黑白的勝負他也是看不明白的。這已經是他遇到的第二個喜歡下棋的人了。
「施主可懂棋。」似乎每個喜歡棋的人都會問到這個問題。
李煜搖了搖頭,「不懂,只是知道棋子要下在點上。」十九道,逐鹿天下間。
老和尚左手捏著黑子在棋盤上梭巡了許久,卻是久久不曾落子,視線在好幾處地方一一掃過。李煜倒是知道,下棋之人最怕人打擾了,便只是靜靜地站在對面看著。
「施主,若是此子在你手中,你會選擇何處?」老和尚的視線依然在那些線中,卻是詢問起李煜來,盡管李煜早已說過根本就不懂棋。
李煜作為門外漢,在遲疑了一會後才在一處黑子比較多的地方指了一下,這個地方老和尚也考慮過。黑子和白子便如兵士一般,落在自己人周圍該是沒什麼危險才是。
「不妥不妥,防守有余進攻不足,舍大就小,難成大氣。」老和尚搖了搖頭,「再看,再看。」
听完老和尚的點評,李煜哪還不明白他是話中有話,只是這個時候還不清楚對方的身份和目的,不能亂說話。不過這樣一來,他看著棋盤的眼神便多了一分顧慮,听到老和尚的話後卻是遲遲沒有再指出下一處地方。
有人說,下棋便如打仗,一樣的行軍布陣,一樣的廝殺角逐,為的便是一決勝負。看著棋盤中的黑子和白子,李煜恍如見到了黃沙滾滾的大漠,還有兵甲森寒的軍隊,蕭殺的意境中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眼眸中的變化。
老和尚似乎感受到了什麼,將左手中的黑子重新放回棋盒中,抬頭看了一眼李煜。只見他正一臉茫然地看著棋盤,視線中根本就毫無交集,臉上更是多了一份猙獰。除卻這些,他的眼珠似乎染了一層淡淡的紅色,在這幽暗的環境中顯得非常醒目。
「殺境?哈哈,果然不枉我親自走這一遭。」老和尚在微微愣了愣神後,卻是開懷大笑起來。「唉,既然身在帝王家,又怎麼逃月兌得了那場殺戮呢?」說著伸手在桌面上的棋局上一掃,黑白子頓時挪位,井然的秩序已被打亂。
李煜頹然地坐在了石凳上,氣喘吁吁的他滿是疑惑地看著坐在對面的老和尚。剛才本來只是考慮著棋子的落處,誰知道腦海中一下子便出現了戰爭的場景,緊接著一些破碎的片段紛至沓來。武當山腳的殺戮,涼州城外的血腥,以及樓蘭古城中的哭聲和大火。一幕幕簡直就像真實再現一般,自己身在其中卻只能看著。
「施主,身體沒有大礙吧!」老和尚蒼老的聲音中多了一絲寬厚和關心。
李煜在他臉上沒有發現任何端倪,只得收回了視線,「有勞大師掛懷,在下沒有事。對了,不知大師找在下來所為何事?」既然主人不提,只能自己先提出了,也不知道剛才那一愣神過了多長時間。
老和尚正緩緩地將桌面上的黑子拾起,拾得七八粒便放回邊角的棋盒中,李煜見狀也幫起忙來。棋子模起來卻是溫溫熱熱的,就仿佛剛在溫水里泡過一般。
「無甚大事,剛才在前院見到施主,一時起了結識的心思,這才喚人去請了過來。哈哈,唐突之處,施主還請海涵!」老和尚卻是打起了太極,只是這推月兌之詞實在太明顯了一些。
李煜笑了笑,「能得大師召見實在是在下的福氣,更何況在下可是觀看了一副絕妙的好棋,倒是在下得萬分感激才是。只是這逐鹿天下本來便是天子之事,執子之人自有定奪,又何須旁人指點推敲呢?」
李煜的話讓老和尚面上的微笑稍稍頓了頓,「殿下說笑了。」
老和尚的這一稱呼讓李煜眼中一亮,正準備詢問之間,老和尚又開口說話了。
「老和尚的來歷殿下就不必詢問了,我確實來自京城,找殿下來只是為了告訴殿下一句話。武當派並不會因為缺了某一人而能置身事外,有些事情殿下既然並不關心又何必去管呢?」老和尚將最後一粒白子放回棋盒中,並將那個精致的蓋子小心蓋好。
李煜听完後卻是有些不明白了,听他的口氣分明就是從宮中來的,為的只怕也是那人的利益。只是這些話雖然含了一些警告的成分,但勸慰的意思更多,這目的倒是有些奇怪了。
「殿下,時間已是不早了,這幅棋是那人讓我帶來的,交代的任務總算辦成了。」老和尚說完抽身便往亭外走去,「過年了,誰不念想著能一家團聚呢?」嘆息聲中,他幾步便消失在了李煜面前。
看著桌子上兩個精美的棋盒,李煜陷入了思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