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金縷衣 六十八、送君千里

作者 ︰ 朝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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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軍既退,江州之『亂』已平,孝仁帝終于安心地,從劍雲關深處探出頭來,對百官百姓笑了笑,了四字︰「免賦三年!」其實朝廷從江州往年從江州能拿到多少賦稅?別人不知道,孝仁帝還不知道?不顆粒無收就不錯了。

以後幾日,孝仁帝閉門謝客,是要戒齋沐浴,準備回京。他人奉旨而行,果然不敢打攪。然孝仁帝卻身著便裝,舉手抬足輕盈,卻哪像奄奄一息的病秧子,躲過眾人耳目,來到江州,尋至李府,找到李安。

「罪臣參見皇上!」李安惶恐,心知雖然治病救人是造福之事,然政事懈怠,卻也是不可寬宥的。

孝仁帝抬抬手,道︰「李愛卿多慮了,今日朕來不問蒼生不問病,只是想讓愛卿看一樣東西。」著,從袖內拿出一塊玉佩,溫潤潔白,雕刻精細,龍鳳戲珠的圖案栩栩如生,只是其中有條微的像血一樣的紅線,纏臥其中。

李安睜眼看了,臉上一時喜一時憂,內心震驚,也哆哆嗦嗦地從懷里拿出同樣一塊玉佩,剛到眼前,一粒淚水滴落其上,跪倒在地,伏在孝仁帝腳上,道︰「我早知彥兒身份高貴,卻不想如斯?!」

原來此塊玉佩原是李彥襁褓時呆在脖子上的,大雪交加的一天,李安夫『婦』在門邊撿到李彥,抱養回家。沈燕雙大家出身,見玉佩高貴,為免事端,便將它藏了起來,是以李彥也不知此事。

孝仁帝原想站起,誰知剛一動便又復跌回椅內,心中絞痛,咳嗽半晌,臉灼如燒,嘴腥口咸,眼淚鼻涕四孔一齊流出,狼狽不堪。李安見了,忙手按其脈,心中又是大駭。

孝仁帝見李安臉『色』有異,道︰「朕知道自己已時日無多,愛卿但無妨,朕還能堅持多久?」

李安扳指算了算,整顏肅語,道︰「回皇上,以罪臣估計,不過三年。」

「三年,只怕有一年就不錯吧」孝仁帝听過太多的阿諛奉承,手下的官員哪個不是報喜不報憂?是以,對李安所言不禁月兌口而出。

李安卻反駁道︰「治病救人,李安從不謊。」字字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孝仁帝听了,不禁暗暗點頭,心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李彥身處蘭室,其質定然芳香。只是江山社稷還必須慎重而行,既然做了決定,孝仁帝準備立即行動。

正要動身,李安卻叫住皇上,將寫好的用『藥』方子,低頭高舉呈上,一字一句道︰「皇上,此方雖不能治根,但延皇上一歲之壽綽綽有余,請皇上珍重!」

醫者父母心,孝仁帝不禁感嘆,如獲珍寶地將方子收在懷中,現在對他來,時間是彌足珍貴的。

「愛卿不恨朕嗎?」孝仁帝突然看著李安,不忍道。

李安雖然木訥,卻不是個傻瓜,他知道孝仁帝不可能讓這個秘密泄『露』出去,然而唯一能讓孝仁帝放心的只有死人。不僅自己,就是沈燕雙、萬恐也不能幸免。他們已經成了孝仁帝的包袱,也是李彥的包袱。

「治病救人,乃醫者分內之事,然醫者不自醫,也是眾所周知之事。罪臣一生光明磊落,生死又有什麼區別?」李安既知形勢人強,反而放開心懷,听孝仁帝問話,反而笑了。

孝仁帝心中有些猶豫,然權衡利弊,不得不咬牙嘆氣,大步流星,頭也不回地出門遠去。

次日,孝仁帝御駕回京,臨走前不忘傳旨讓李彥進京,是回京之後,再由群臣商議,決定任何職位。眾人只道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卻不知孝仁帝另有隱情。劍雲關由陳掌大將軍印,卻讓吳浚為江州刺史,楊相為長史,卻不知孝仁帝如此文武對調,是何用意?其他陳飛與伊寧諸將皆有封賞,重建州城,萬民歸巢,江州重于歡騰熱鬧起來。

李安留李彥在家聚了一日又留一日,過了半月,這才聖旨難違,不得不放行。曾冰鴻扮作老三馬前卒,在楚軍撤退那天早到江州,當日現身相見,李彥驚喜。此次遠行,曾冰鴻什麼也要相送,李彥執拗不過,只得隨她。

兩人擇日高高興興上路,李安也送出十里,終究不便打擾,便揮淚揮手而別。李彥也下馬跪拜,目送李安身影不見,這才回身,卻不知這是他們父子的訣別。

此時七月底八月初,陽光正好,天『色』蔚藍,秋風和爽,李彥和曾冰鴻兩人,並騎而行,信馬由韁。遠處農舍阡陌,雞犬相聞,炊煙曖曖,緩緩直上,秋蟬嘖嘖,一片安詳寂靜。

曾冰鴻原要送李彥進京,卻沒送到何處,走著已出江州遠矣。李彥也是不舍,一慢行,雖言笑不多,但彼此相視,足矣!兩人相識相知一年有余,然像今日如此相依相偎,還是第一次。

待走近村莊,水面無風如鏡,將千山萬樹皆倒影其中,殘荷搖曳,蜻蜓悄然而立。楓閑臥剝蓮蓬。青澀少女蹴鞠罷,困依秋千架。

李彥下馬,又扶曾冰鴻,一手將兩馬牽著,兩人並肩而行。

所謂八月『亂』穿衣,曾冰鴻身上依舊是一件翠綠『色』的春衫,窄袖窄腰,配一條天青『色』的曳地長裙,顯得裊娜縴細,清新月兌俗。李彥一件長袖青衫,外套褙子,輕簡隨和。

曾冰鴻不知想些什麼,嘴邊酒窩微陷,抿嘴而笑,雙手握在胸前,看了李彥一眼,目光亮奕,輕綻春舌,口吐花香,道︰「彥,我怎麼覺得,每次見面,你都不願跟我好好話?」

李彥『模』『模』鼻子,目遇其臉,唇紅齒白,腮現淡紅,鼻膩涂胭,不禁心思『蕩』漾,不好意思笑了笑。想想確實,自先生講的不是官道沙場,就是察言觀『色』,至于詩書禮儀,反倒少之甚少。

「沒有,只是人對時不對罷了。」李彥笑笑道。

曾冰鴻薄嗔含羞,「啐」了李彥一口,玉指作勢刮著吹彈得可破的臉,做個鬼臉,笑道︰「在別人面前便正正經經的,偏在我面前就這麼厚臉皮。」

突見前面一只彩『色』蝴蝶,大如團扇,驚喜萬分,撇下李彥,便準備雙手去撲,然蝴蝶甚有靈『性』,忽上忽下,穿花度柳,曾冰鴻一路躡手躡腳,香汗細細。然不準備再追耍時,那蝴蝶反飛過來,落在她肩膀上,撲著粉翅。曾冰鴻試著張開雙手,蝴蝶蹁躚其上,翅彩頭紅,煞是好看。

曾冰鴻笑眼看著李彥,大氣不敢出,生怕驚嚇了它。蝴蝶停留一會,便又展翅而去,走之前在曾冰鴻的身前繞了兩圈,似是戀戀不舍。

「該走的終究是要走的,彥,你會不會也像那蝴蝶一樣?」曾冰鴻看著美麗的蝴蝶很快變成一個黑點,消失在眼簾,對著走近身旁的李彥道。

李彥安慰笑道︰「傻丫頭,我就是一只風箏,飛得再高再遠,那線不是還在你手上?」

曾冰鴻強顏歡笑,卻搖頭嘆道︰「莊周夢蝶,蝶夢莊周,現在將來,又知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冰兒能得彥此時此刻之心,無怨無憾。」不得流下兩滴淚來。

李彥見曾冰鴻梨花帶雨,心內不覺酸痛,正想撫慰。曾冰鴻卻指封其嘴,搖頭道︰「磐石蒲葦,山盟海誓,不過牽絆,我不想做彥的牽絆。天高海闊,彥既是鷹鵬,當展翅高飛。」

「蠅頭微利,蝸角虛名。年少輕別離,情薄易棄擲!」曾冰鴻長吁一口氣,終究還是不甘心,左右矛盾,心內如火似焦。

李彥握其柔荑,滑膩如玉,冰涼如水,嘆道︰「不遇知音者,誰憐長嘆人?冰兒,你又如何不知我心?江州局勢危急,總得有人站出來,我也是不得不為之。」

曾冰鴻反握其手,道︰「我知道,你和你父親一樣,仁心待人。然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今你得皇上看重,許多事都不能自作主張,冰兒心知肚明。到時候也不必違心解釋,只盼你對我之心不變,足矣!」

又見她擼起袖口,『露』出半截羊脂般的皓腕,細指縴蔥,退下一只白玉手鐲,握在李彥手里,道︰「這是我時候,爹爹去海外回來,帶給我的,如今看來雖不是什麼稀罕物什,但我隨身攜帶多年,望君好自珍重!」

玉者,堅貞不渝,環者,始終不絕,李彥深知其意,心內感嘆,暗暗點頭。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冰兒就送到此地了。」曾冰鴻哽咽不能言,突然轉身離去,躍身上馬,嬌叱一聲「駕」。李彥怔在當地,本想騎馬去追,然剛動兩步,又停了下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片刻,李彥嘆息一聲,翻身上馬,眼見天『色』尚早,準備趕一程路,過了村莊郊外,進了城,再好尋處打尖住宿。

一路風餐『露』宿,少不得忍饑耐寒,不日言看京城在望,李彥近鄉情怯,反而放慢了腳步,踽踽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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