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個星期的搶救,劉老爺終究沒能挽回劉嘯雲的性命。
嚴溪是第一個得到消息的,然而當劉府派人來傳信時,依舊表現得很驚訝,表情悲切得似乎死的是自己的兄弟。
不過,嚴溪並不是第一個趕去吊喪的,生怕別人說他幸災樂禍,而是整肅了官服,等其他官員都到場了,這才隆重登場。這個時候的表情少了悲切,卻多了些許同情,特別是看到哭得淚人似的劉老爺,更是語重心長地感嘆。
「劉老爺節哀順變!」嚴溪說完,並沒有過長地逗留,找了個理由便離開了。人走茶涼,這是眾所周知的道理,過分地表現,別人反而你在惺惺作態,嚴溪可謂把握得敲到好處。
其他官員見嚴溪離開,絮叨絮叨也就差不多了,跟著走了。
「做得干淨嗎?」嚴溪陰沉著臉,問道。
司理參軍袁進諂笑道︰「刺史大人所指何事?下官這幾日忙著救災安民,並無其他時間。」
嚴溪難得露出一絲笑容,欣賞地對袁進點了點頭,便沒在說什麼,繼續前行。
………
李彥一直不在惠州城內,第三日才得到劉嘯雲去世的消息,快馬趕到惠州城時,劉嘯雲已停廄三日下葬了,只得到墳前拜祭了一番。
嚴溪道︰「布政使大人病逝,下官痛感腑內,只是不敢自專,尚未上報朝廷,不知宰相大人之意若何?」
李彥沉重地點頭,嘆息道︰「如此緊要關頭,難為刺史想得如此周全,趕快擬好奏折,蓋上本官的打印發出去。布政使乃一方大員,突然病故,必然朝野震動。早早稟報,也好讓皇上早作決斷與安排。」
「是!」
嚴溪一怔,劉嘯雲已經病了七八天了,方圓百里的大夫都無計可施,所有人都早有了心理準備,李彥一句「突然病故」顯得沒有由頭,難道他還有所懷疑?
不過,讓嚴溪放心的是,李彥沒有再在此事上糾結,而是將話題轉到了蝗災身上。
「經過連日來的抽查,基本可以證實刺史的調查結果是正確的,本官馬上將上報朝廷,救濟銀兩與糧食也會不日抵達,嚴大人盡可放心!」李彥說這話時並不顯得十分高興,反倒有些失落。
嚴溪心內冷笑一聲,覺得李彥也不過如此,斗不過,就佔嘴上便宜。什麼「抽查」?明明是地毯式排查。什麼「基本」?應該是「完全」。不過嚴溪並沒有反駁,人家畢竟是宰相,總得讓著點,哄著點,只要這個老太爺能夠安安心心地離開,他就阿彌陀佛了。
「謝大人!」嚴溪道。
李彥卻不怎麼領情,甩袖出門去了,似有不甘!
………
嚴府!
「哈哈哈…」
眾人听了嚴溪的議論,哄然大笑。
「听外人議論,還以為他有三頭六臂,現在看來,不過如此。」
「確實,程咬金的三板斧使完,便黔驢技窮了。」
「不錯不錯,可惜我等錯過當時宰相的表情,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這麼說著,又都大笑起來,顯得十分輕松。
「這主要是多虧了刺史大人的謹慎,才能將一個個危機消除…」
「是是是,不然就我們,只怕早已成了宰相的階下囚了。」
「………」
說完了李彥,又都開始拍起了嚴溪的馬屁,一時間嚴府內臭氣燻天,就是站在門外望風的兩個侍衛也差點吐出來。不過嚴溪卻很享受,不是為了顧及顏面,差點舒舒服服地躺下睡一覺。
感覺差不多了,嚴溪終于按了一下手,道︰「雖然我們之前一直做得很謹慎,但是只要宰相大人還在惠州一天,我們就不能夠掉以輕心。」
「是!」誰都知道,這是嚴溪開場白的習慣,先總體概括敘述,然後一點點將每個步驟講清楚,甚至能夠具體安排到個人要完成的任務。
這種超常的大局觀與對細節的把握,是誰也學不來的。更為難得的是,這麼多年來,嚴溪從未犯過任何錯誤。即便有人偶然失誤,嚴溪也能當機立斷,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一樣。
也正是這種無往不利的氣勢,讓所有人都心甘情願地站在他的周圍,甚至願意為他付出生命。可以說嚴溪的存在,已不僅僅是一種利益的合作,還有一些崇拜與信念。這便是劉嘯雲不如他的地方。
「宰相大人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既然有心尋我們的錯處,便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現在無論是否是布政使上的奏折,都已不是問題的關鍵,我們也不必揪著這件事情不放,安下心來做事便是!這是其一!」嚴溪說話的時候臉色總是陰沉沉的,稍微低下看著地面,似乎在尋找著什麼,只見他伸出一根手指,又繼續道︰「其二,無論漕運、鹽賈、鐵礦、造錢、茶葉、綢緞…一切生意都必須停下來…」
「可是,刺史大人,揚州來的兩個大豪,已經到了惠州,不知如何是好?」丁孝強心內惴惴不安,本來他打算第一時間就告訴嚴溪的,可是一連幾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他都忘記了,現在听嚴溪提起「茶葉」,這才想起。
「嗯!」嚴溪並沒有責怪丁孝強,這個時候最要緊的是團結一心,至于其他的,秋後算賬就是。
嚴溪想了片刻,道︰「派人通知他們離開…」
「是!」丁孝強心想︰這個時候惠州官員的一舉一動都讓李彥盯著,只怕要送人離開,不是一件簡單的任務。可也知道,嚴溪從來說一不二,丁孝強也只得自顯神通。
「其三,蝗災之事暫時告一段落,但我們也不能因此而讓宰相大人閑下來,大家有多少卷宗還不完善的,可以多多請教,有什麼關于吏治民生的建議,可以多多地提,既然宰相大人是個腳踏實地的人,我們就應該物盡其用人盡其才!」
「是!」眾人見嚴溪有些倦意,也沒再打攪,便安靜地退了出去。
………
漸漸地夜幕降臨,嚴府內變得靜悄悄的,里外伺候的除了幾個掃地的白發婦人,便只有兩個佝僂的老頭,看樣子也都有年過花甲了,耳聾眼瞎的,都做不了什麼。
嚴溪踏著輕輕的步子,生怕攪了這寧靜,也害怕引起心內的波瀾。事情一切都在順利地進行著,李彥雖然聰明如狐,但都被他一一化解了。為什麼嚴溪還是有些擔心呢,甚至煩躁地不敢信任自己。
嚴溪長長吁了口氣,他從未有過這種壓抑的心情,即便以前遇到了再大的困境。
「一切都太順利了,順利得有些不自然!」嚴溪如此想著。
可問題出在哪里?嚴溪將李彥所有的話過了一遍,猶自找不到蛛絲馬跡,只是覺得李彥每次看到他的時候,便如一頭狼看到了美味的獵物一般,嘲弄且興奮,讓嚴溪不自覺地膽寒。
「一定是錯覺!外頭的傳言都是那些刀客的譽美之詞,不足采信!」嚴溪如此安慰著自己,漸漸穿過大廳,來到嚴府的右面書房內。
嚴溪的臥房並不在上面,其實在他的書架背後,別有洞天,沿著一排排大理石砌成的台階,緩緩走下,漸漸一個如皇宮般奢華的殿宇出現在嚴溪的眼前。這里正有如花的侍婢與裊娜的妻妾,正在排著長長的隊伍,搔首弄姿地等待著他的寵信。
嚴溪听著一聲聲嬌女敕的問候,心中的煩悶一下子便煙消雲散了。是的,惠州便是他的地盤,誰敢在此撒野?能夠擺得平一個布政使,一個宰相也差不到哪里去。即便皇上來了,又能如何?
………
近日,雖然李彥前後忙碌著,深入百姓,解決一些基本的問題。卻沒有讓家丁相隨,而是讓家丁將相宗的一切力量如棋子般地散在了惠州的每個角落。
不負李彥所望,僅僅三天,家丁便收集了嚴溪大批的罪證。
「剛剛司法參軍正準備將兩人送走,小的沒敢阻攔,不過已派人綴上,只要大人一聲令下,隨時可以抓他們回來。」家丁笑道。
李彥看著家丁收集的一些事實,結果只從中挑出了一份,道︰「好!總算有些收獲!」
「那,大人,我們是不是可以開始動手了!」家丁問道。
李彥搖搖頭,道︰「還早著呢!這些東西,放在我們眼里是罪證,卻經不起推敲,一旦上了公堂,在律法面前,半點作用也沒有。」
「這…」家丁有些喪氣,嚴溪的謹慎已經達到了針插不進水潑不入的境界,相宗能夠在三天之內搜集到這些,已是十分難得了。
李彥見此,笑了笑道︰「不過也不必泄氣,在朝廷的賑災物資未到之前,我們還有的是時間。既然正面不可行,就來邪的!」
家丁疑惑道︰「邪的?」這話還是第一次從李彥口里說出來,不盡好奇地豎起了耳朵。
「不錯,嚴溪謹慎可以說是他的優點,但又何嘗不是他的弱點。一個謹慎的人,必然多疑,我們便可從這方面入手。」李彥笑道。
「請大人吩咐!」家丁這次本來牟足了勁,準備大干一場,卻沒想到結果這麼窩囊,這次听說李彥有主意,馬上主動請纓。
李彥道︰「既然沒有矛盾,我們為何不制造一些矛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