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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帳篷後,一番客氣,尚婢婢只得坐在了正中主位上,乞力徐坐在了右上首,方連山坐在了右下首,本應坐在左上首的卓瑪卻以照顧客人為由坐在了方連山旁邊。
尚婢婢強壓心頭的不悅,請眾人喝過酥油茶後,沒廬乞力徐將事情大致講了一遍。
「乞力徐阿爸,達瑪贊普雖得位不正,但對我們這些貴族還是挺尊重的,不然你怎麼會那麼容易就從惹薩逃亡出來,我的鄯州總管的位置也沒動啊,果洛達哇也還是得到重用了。贊普還派人傳話,只要阿爸能信奉苯教,他還是很願意您重回惹薩的!」听完後,尚婢婢熱切勸解。
「我的孩子,你可不要被假象所迷惑啊!」乞力徐沉重道︰「達瑪贊普若不是忌憚沒廬家族的尊貴,你在鄯州的實力,特別是論恐熱的威脅,恐怕你早已遭遇不測了!特別是他滅佛的種種行徑真是讓人心寒,況且苯佛之爭早有定論,不遠了,就是你卓瑪妹妹還差點遭到苯波的毒手呢!」
「什麼!」尚婢婢大怒,「卓瑪啦,到底怎麼回事兒?」
「是惹薩的大巫覡,」卓瑪雙目垂淚,「我還沒成親呢,他就急著向人家要……初夜權,我誓死不從,他竟用迷情月中水迷昏我,想用巫術讓我迷上**雙修,成為他發泄**的工具……幸虧果洛達哇及時出現,才使我和阿爸能逃離惹薩……」
「畜生!」
「 」「 」兩聲,方連山和尚婢婢竟同時怒摔茶碗。
「此種禽獸行徑實在令人發指!」方連山大怒,「卓瑪,我一定為你討回公道!」
「大巫覡!我和你勢不兩立!」尚婢婢暴怒,「我現在就去惹薩找他理論!」
「我的孩子,冷靜些!」乞力徐亦咬牙切齒,「這不僅是對卓瑪的侮辱,更是我們沒廬家族的恥辱,那大巫覡和達瑪贊普的關系非同一般啊,你去了,不是自尋死路嗎?」
「這……」尚婢婢只得又勉強坐下。
「尚婢婢大人,」方連山打開盤腿,起身施禮,「苯教這種種惡行禍害的豈止卓瑪一人,廣大的吐蕃平民亦深受其害啊!不推翻支持苯教的達瑪贊普,恐這種悲劇還會不斷上演啊!」
「可我們的力量不夠啊!」尚婢婢嘆息一聲,「還不論恐熱這頭惡狼,僅憑我鄯州這點兵力,恐怕也是無能為力啊!還有東方的蘇毗,南方的山南,西邊的古格,西北鎮壓回鶻的勢力,總得大都動起來才行啊!」
「總管大人,外邊有三位長者請求見您!」侍從恭敬稟報。
「沒見我在會見貴客嗎?」尚婢婢一臉不悅,「待會兒再!」
「我了,可他們讓我把這個給你看!」著,侍從恭敬地獻上一串珠子。
「念珠?」尚婢婢臉色大變,「莫不是誰拿佛教的法器來陷害我?給我把這些人拿下!」
「等等!」乞力徐接過念珠仔細看了看,大驚失色,「這是約格瓊高僧的念珠!他還沒死嗎?」
「他……他不是被活埋了嗎?」尚婢婢吃了一驚,「該不會是達瑪派來的奸細吧?」
「我看是福是禍,是真是假,不妨先見見再!」方連山神色平靜。
「去請三位長者進來!」尚婢婢又換過侍衛悄聲吩咐了一番。
不一會兒,但見三位風塵僕僕,一臉肅穆的長者穿著吐蕃平民衣袍緩緩走了進來。
其中一位臉如刀削,黝黑的臉上竟布滿了傷痕,目泛精光,「我乃密宗約格瓊,特來拜會尚婢婢大人!」
「約格瓊?你還認識我嗎?」乞力徐激動地站了起來,手一抖,茶碗「 」的掉在了地上。
「拿下叛賊!」听到「 」的一聲,眾侍衛手持利刃凶神惡煞地沖了進來,將三位長者團團圍住。
「大相?」約格瓊本十分驚喜的臉上一冷,「不想你沒廬家族居然也投靠了那朗達瑪!」
「尚婢婢,你這是干什麼!」乞力徐大怒。
「快滾出去!誰讓你們進來的!」尚婢婢卻是臉紅了一下,「我怕是達瑪派來的奸細,還請大師不要放在心上,請坐!」
待奉上酥油茶後,乞力徐喜道︰「這兩位是?」
「這位是饒薩大師,」約格瓊先介紹了矮個子,又介紹高個子,「這位是瑪摩尼大師!他們本在山中靜修,驚聞變故後,同我一起逃亡至此!」
「約格瓊大師,您不是被活埋了嗎?」尚婢婢道。
「唉……」約格瓊恨恨道︰「可恨那朗達瑪篡位之初還假裝發願要禮佛弘法,沒過多久就將種種天災算到了我佛門頭上!封閉吐蕃境內的全部佛寺,焚毀佛教經典,佛像被拋入河中,強迫所有僧人還俗,不願還俗者,被迫從事屠夫、獵人、士兵等違反佛教戒律之事!平日與我一起的幾位高僧都被殺掉了!當日他居然想要毀掉我佛釋迦摩尼十二歲等身像,我誓死保護,他卻冷笑道‘既然你如此尊崇佛祖,我就讓你到地下去陪他吧!’,將我與佛身一起埋在了沙土下……幸虧佛祖保佑,加之我自幼便習得密宗屏息之法,那夜大雨傾盆而下,河水暴漲,沖垮了河岸,我也被河水沖到了遠處……」
「我們從河中救起他時,已經是奄奄一息了!」饒薩嘆息一聲。
「我們一路逃亡,先逃到了西部的古格,實在不忍心看到佛教從此消亡,便來鄯州,希望沒廬家族能為重興佛教揭竿而起啊!」瑪摩尼期盼著。
「這……且容我想想……」尚婢婢猶豫不決。
「約格瓊大師!」方連山有禮道︰「在下方連山,不知為何將達瑪贊普稱作朗達瑪?」
「‘朗’就是牛,朗達瑪是他簡直就是凶惡的牛魔下凡……你是漢人?」約格瓊道。
「大師,他可是大梁的使者啊!是來幫助我們的!」乞力徐笑著將事情又講了一遍。
「佛祖保佑!」約格瓊熱淚盈眶,「尚婢婢大人,你還猶豫什麼,現在你兵強馬壯,又有我眾多佛徒支持,還有大梁的支持,正是對這朗達瑪和論恐熱實施離間的大好時機啊!」
「好吧!」尚婢婢猛地起身,「為了光大我佛,我們就這樣辦吧!煩請三位大師一定多多聯絡支持佛教的貴族們,共同舉事才好!」
「這是當然!」約格瓊大喜,「看來我佛教興盛有望了!」
「我還有個辦法,」方連山笑笑,「不光要聯絡貴族,在民間也要廣泛傳播才好!難听些,就是要抹黑他!就像你們在達瑪這個名字前加個‘朗’一樣!」
「他本就是牛魔下凡,我們可沒……抹黑他!」約格瓊臉一紅。
「理解,理解。」方連山笑笑,「我是既然吐蕃人如此信奉鬼神,我們也可以講個故事嘛!」怎麼講?眾人一頭霧水……
很快在遼闊的吐蕃大地上,流傳著一個關于達瑪的傳︰有一天,達瑪的頭上不知為何長了一個角。他怕老百姓知道,就戴著帽子把角遮掩起來,而且命令知道的人不得告訴其他的人。有一個大臣實在是憋不住,于是就對著一個老鼠洞出了心里的話,老鼠洞的另一端是一塊田。第二年,田里長出了一顆竹子,有人把竹子砍下來做成了笛子,可是這只笛子不管吹什麼樣的曲子,出來的都是︰「我們的贊普頭上長了角」。漸漸地,全吐蕃的人都知道了達瑪贊普頭上長角的事情……
「阿爸,你非去不可嗎?」離別的時候就要到了,卓瑪一臉擔憂。
「放心吧,我的女兒!」乞力徐疼愛地模模卓瑪的頭,「阿爸不去,那論恐熱怎會相信我沒廬家族的‘誠意’呢?我去去就回!尚婢婢,你可要好好照顧卓瑪,不能讓她再受到一丁點兒傷害!」
「乞力徐阿爸,您就放心吧!那論恐熱若敢扣押您,我定然興兵問罪!」尚婢婢激動不已。
「方公子……」卓瑪深情地注視著方連山,幽幽道︰「我會一直……戴著這個玉墜的!你一定要平安歸來啊!」
「謝謝你,卓瑪!」方連山精神抖擻,「我和你阿爸一定會平安歸來的!」
「人家得是你……」在眾人的驚愕中,卓瑪羞得側過身去,忸怩不已。
「好了,我們走吧!」沒等方連山回過神,乞力徐臉色一沉,翻身上馬,催促著。
「告辭!卓瑪,你保重!」方連山忙翻身上馬,追著乞力徐而去。
「我佛保佑!」約格瓊等僧人默念經文。
「卓瑪啦,我們回去吧,阿爸他們會沒事的!」看著仍痴痴地望著遠方的卓瑪,尚婢婢心中疼痛不已……
「方公子,」騎行了一段路後,乞力徐突然放緩韁繩,「不管過去你和卓瑪之間發生過什麼,我希望今後你們不要再見面了!她是我吐蕃最美的花朵,絕不會和漢人之間發生什麼的。何況,尚婢婢一直對她情有獨鐘,三十多歲的人了,還未婚娶,一直可是等著卓瑪呢!」未等方連山回答,徑直又快馬而去。給我個解釋的機會好不好!郁悶的方連山只得又快馬加鞭追了上去……
洛門川盡收眼底,只見重重險峻的大山之間豁然有一道口子,一條河流蜿蜒著從缺口流出,論恐熱的軍營便駐扎在這山口河谷之間,軍營規劃有序,許多士兵在操練著,不遠處,一隊隊吐蕃士兵身著戎裝,各自頭盔上皆插著三只不同色彩的彩旗,穿梭往來……
「你們在偷看什麼?抓住他們!」突然一聲暴喝聲在耳旁炸響,一隊如狼似虎的吐蕃士兵沖了上來,將方連山兩人團團圍住。
一名騎著高頭大馬的武將緩緩而來,一手持韁,一手持弓,戴著有如塔形的頭盔,穿著周身僅露兩個眼窩的鎧冑,兩道凶狠之光從眼洞中射出,全身金光閃閃,威嚴勇猛之氣撲面而來。
「論恐熱!你的脾氣還是那麼暴躁啊!」乞力徐冷冷道。
「大相?」論恐熱忙取下面罩,露出一張充滿戾氣的黑臉,「您怎麼到這兒來了?您不是被囚禁在惹薩了嗎?」
「我來這兒自然有我的道理,怎麼你打算讓我站著和你話嗎?」
「您老什麼呢!快請!」論恐熱忙翻身下馬,勉強笑著,凶狠的眼光卻是閃爍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