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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班既然搞出來了新型紡織機械,干脆一次做了一大批,光是那種新式織機便有十五台。得了這十五台新式織機,休息了好久的紡織組,在趙如的組織下開展了新一輪的大生產運動。紡織組今非昔,歷經多次擴張已有了二十一名女工,開足馬力不過一個月,便把三個倉庫的棉花,變成了七千匹精細白棉布。龐寧這天從昌化縣城回來,知道棉布都紡出來了,趕緊派人聯系徐正南。
徐正南這幾個月只是賣硫磺棉花給五源谷,已經好久不曾從龐寧手上進過布。起來,這些賣給五源谷的原材料品,徐正南也不好虛開高價,里面的利潤連販賣棉布一半也沒有。商人無非逐利而走,見這邊利潤不豐,徐二爺生意做得懶洋洋,自己倒是好久沒來昌化,在雷州半島附近跑些零散單子,只讓一個算盤師爺來回交接銀貨。半個月前,那師爺拿來一匹樣布給他看,是五源谷用普通棉花做出來的,徐正南見那棉布輕薄緊密,質量也頗為上乘,專門跑了一趟廣州。廣州那邊幾個認識的布商見了這布,答復都是「如果這樣的質量,按你的三錢又五十厘一匹,那是有多少要多少。」徐二爺大感欣慰,自己果然沒看走眼,冒著私運硫磺的風險交的這個朋友派上了用場,這棉花利潤雖薄,但貴在量大。自己陸續給龐寧帶了一萬六千斤棉花,估計起碼能出布四千匹以上,龐寧給的價格是三錢一匹,這半船貨物就是二百兩銀子的利潤。暴利,當真是暴利!從昌化到臨高來不過三天路程,但走廣州一趟要十天,徐二爺準備先把布運到自己在臨高的倉庫,再置辦些別的土貨,湊滿一船運到廣州。
等到徐正南從廣州回來,便听龐寧這里已經有了七千匹布。徐正南只覺得這布織得也太快了,那布匹總數似乎也不對。但販賣棉布劃算,總歸是棉布越多越好,誰會覺得多賺的銀子燙手?徐正南大喜過望,便也不用置辦其他貨品了,把船上雜七雜八的東西卸了個光,準備裝布。又怕船艙里骯髒,把棉布弄髒了賣不出價錢,買了些牛皮布把船艙四壁包上,裝滿四處收來的棉花,這才和龐寧約好時日,把船開到昌化江和石碌河交界處。
四月這天中午,徐正南到了石碌昌化兩河交界處,見到龐寧帶著個青年人站在那個漁家碼頭,倒沒看到貨物。徐二爺料想龐寧有所安排,遙遙見了個禮,吆喝道,「龐公子!別來無恙?」龐寧吆喝著回他,「二爺一路辛苦,我家在上游開了個碼頭,你把我倆拉上去,我們和你一起過去!那邊貨物好搬。」徐正南聞言一愣,趕緊把船放下去接龐寧,又問身邊那賬房師爺,「這龐公子現在還自己開了個碼頭?」那賬房師爺吸了口氣,吶吶道,「這倒不曾听聞,過往都是在這里交易。」徐正南心下不喜,呵斥道,「這麼大事都不知道!」那賬房師爺不敢頂嘴。徐正南見龐寧拉著繩子快上了船,趕緊過去拉一把。龐寧借他手力,一翻身跳上了船。
徐正南這時只把龐寧當貴人,當即喝道,「好身手!」龐寧笑了笑,道,「二爺別來無恙!最近身子骨還好?」徐正南道,「硬朗得很,一個月可以跑兩次廣東,一模就分得清景瓷、廣瓷。」又道,「龐公子現在自個兒開了個碼頭?」龐寧往江邊石碌河一指,,「對,你們船應該能開進去,就在前面一里地,那碉樓就是我們的。」
徐正南遠遠看到那邊似乎有個六、七丈高的圓塔,听龐寧是碉樓,心下更是吃,沖傳後面舵手吆喝,「轉舵入河。」後面舵手應了一聲,前面又有幾個水手上來調整了帆位,鳥船緩緩調了身,慢慢開進石碌河。徐正南看了看下面水流,轉過身笑著,「這石碌河水慢,還能動!」龐寧本來就愛船,這會也是大感好,攀在船舷邊看個不停,拍著欄桿這船不錯!
只有一里水路,因為是逆流而上,船卻足足走了半個時,好不容易開到五源谷在石頭河灘上剛修起來的碼頭,泊進了船位。那船位是幾個船位中的大船船位,旁邊碼頭專門用水泥修起來,高于水面三,四米,人員貨物上下船頗是方便。徐正南下了船,只見長四十多米的一片碼頭,地面不知道用什麼材料鋪成,堅硬如石,平整如鏡。有五個船位,兩個大船船位,三個船船位,碼頭高度都不一樣。碼頭旁邊有幾間高矮不一倉庫房屋,圍在一圈一丈高的城牆里,城牆連著一個大碉樓。那碉樓竟有六、七丈高,三十米長寬,下寬上窄逐漸收縮,當真是堅如磐石。碉樓和城牆上還有五、六個漢子,拿著長矛戒備著。徐二爺心下著實吃,問道,「龐公子,我記得這一片前些年還都是一片石頭荒地,外面一片林子攔著,頗不容易走到。」龐寧笑道,「不瞞徐二爺,我們兄弟五個是南海僑民,仰慕先人故土載舟歸國,不得已居于山嶺黎峒之間,今年下山便修了這個碼頭作為中轉,以求車船來往上的方便。這港在亞玉山前面,我們就叫他山前港。」徐正南是見過世面的海商,在肚子里搜刮一番,也不記得南海有什麼僑民有如此技藝,。心下疑惑不解,不過臉上依舊是笑容滿面,也不敢再問,只附和道,「不想龐公子還有這麼一段身世,難怪處處都透著不凡。」龐寧謙虛了幾句,便請徐正南上碉樓看看。
那碉樓有六七、層樓高,在明朝算是摩天樓了,看得徐正南嘖嘖稱。碉樓上視距遼闊,徐正南看到石碌河上游立著四、五部水車,還有一部正在安裝,那水車十六、七米高,也是徐正南不曾見過,便問道,「莫非那些大水車也是龐公子的?」龐寧道,「那是不才的族人幫黎人立的,到時候開墾出田地,糧食外販估計也要找二爺了。」誰不知道這年頭北方災荒連年,糧食頗依賴南方運輸,全國各地最是缺糧,徐正南听到有糧食生意,眼楮便放出光來,也不管他漢人黎人的,馬上應道,「公子雄才偉略,要是到時記得徐某,當真是感激不盡。」龐寧被他好听話得心里頗為受用,倒也不嫌他夸張,假模假樣謙虛了幾句,兩人哈哈大笑。下了碉樓,龐寧便讓貿易組的幾個漢子,從倉房里搬出一匹匹的棉布來。徐正南見了布,一顆懸著的心才算定了下來,讓賬房師爺和趙如結了銀子,二千一百多兩銀子。龐寧第一次收到這麼多銀子,心里一算,刨去棉花成本三百二十兩,谷里這次賺了一千八百兩,心里大叫發財了。徐正南見那庫房里整整有七千匹棉布,都是上等精細好布,自己三百多兩利潤到手,也是滿心歡喜,讓船上水手趕緊把棉花卸下來,船上眾人都吆喝著去了,唯獨一個年輕漢人站在碼頭上不動。
徐正南見那年輕人站著不多,喝道,「華震洋,你怎麼還不去搬貨。」那年輕人一點沒有下人的畏縮,轉過身來大聲道,「我上次幫你找到泉州的漆器買家,你答應給我五兩銀子牙錢的,這都半年了怎麼還不給我!這麼言而無信做什麼買賣!」徐正南見龐寧就在旁邊,被伙計頂撞臉色極不自然,聲音軟下來,,「回去再算,你在這里和我,成什麼體統!」那個叫華震洋的年輕人毫不讓步,大,「這是你上次給我立的字據,今天龐公子在這里,把銀子給我,我們兩清了各自走路!」
徐正南哪里想到這個伙計居然把那張字據帶在身上。俗話商人以信為重,那是對買賣對手,又有句話叫無奸不商,的卻是一旦商人看不起你,又或者覺得你好欺負好騙,那什麼手段都用的出來。這對手下人,徐正南是有幾分苛刻,也都覺得是正常不過的事情。去年底那次船到了泉州,買家出了些事故尋不到了,幾百兩漆器出不了手,徐正南便哄華震洋,幫尋了個買家。華震洋和徐二爺好五兩銀子,當真尋到個買家,讓徐二爺把貨出掉了。這也是少有的事情,徐正南很快就扔到了腦後,雖然華震洋了幾次,他只是喝罵,不曾兌現過這五兩銀子。哪里想到這個華震洋倒是個不安分的角色,跟著徐正南做水手,一年多覺得東家很是苛刻,這就起了不干的念頭,趁徐正南做這筆大買賣,就把這事情頂了出來。
徐正南見了那字據,當著龐寧臉上當真是青一陣白一陣。龐寧心下好笑,只走到一邊和趙如聊天,裝沒看見這事。徐正南趕緊讓賬房先生過來,給了五兩銀子給華震洋。這麼一鬧,徐正南頗覺得沒有面子,匆匆裝了棉布便要離開。龐寧送到碼頭上,道,「二爺哪天再給我多裝幾船棉花來,」徐正南滿口答應,兩人又客套幾句,徐正南就回了船。又派了一個伙計叫華震洋上船,卻叫不動他,那船便收了跳板,揚帆出了港,倒把那個鬧事的華震洋一個人撂在了碼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