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二二 一六六節 南海英烈碑

作者 ︰ 石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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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普正和趙武著話,先鋒營威字旗旗總趙源帶著北邊過來。龐寧的艦隊回程經過嵌山港時候,硬塞給了呂策一千匹戰馬。嵌山港守衛戰中,先鋒營~字旗騎兵損失殆盡,後來干脆裁減為兩百人標準的「司」。沒了騎兵,戰馬就分給了先鋒營各層軍官,所以趙源一行人這會都是騎著好馬。

一色的高頭大馬威風是威風,但在人流密集的城市道路里也騎不快。一行人好不容易走近,趙源跳下馬請示道,「殿下,我師父儀式快開始了,請您過去。」

董學普這才想起呂策的事情。看了看街道上,除了招工的商人和最後百余個猶豫不決的遼人,幾乎再看不到閑逛的市民,想來都被吸引到廣場那邊去了。董學普點了點頭,道,「這是正事,趙武,我們趕緊過去。」

呂策辦的,是南海英烈碑。

當兩個月前呂策突然回到府城,和董學普提議修英烈碑時候,董學普還有些發愁經費的問題。但呂策沒有找政府要錢,他從先鋒營里的軍產里拿出了二萬兩,買下了廣場南面的一片店鋪拆為平地。又砸了七萬兩,在拆遷後的平地上建起了這個巍峨的英烈碑。

這是先鋒營的軍魂,不是用銀子可以衡量的。和改水營不同,先鋒營的軍魂,不是銀子可以維持的。

改水營的核心組成是五源谷第一批、第二批招募的流民。正如其名字所示,這支部隊前身相當長時間只是一批水利工人。之所以從勞役變成軍人,也是因為周天知討伐五源谷,穿越者面臨生存壓力時地全谷動員。那時的改水營于其是一支軍隊,倒不如是跟在先鋒營後面的參戰勞役。

但府城保衛戰里,改水營確實獨自作戰了。一支臨時上馬擴編的雜牌軍,卻用巨大的犧牲守住了府城。在缺乏基層軍官的條件下,改水營之所以能在一兩年時間內快速成為一支敢打能打的部隊,是因為那一步一步,秦明韜從來不曾算錯。

周天知洶洶而來的時候,秦明韜甚至不相信改水營能夠勇敢面對,只讓這些民夫在城牆上扔手榴彈。面對第二次圍剿的兩廣衛所軍,如果改水營拉出去野戰,結局也肯定是潰敗。衛所軍再不經戰,也不是臨時擴編參軍的民夫可以匹敵。這時地秦明韜選擇了守在堅城之上。

無論何時,東王也沒算錯,沒有讓脆弱地改水營超過他的極限。

改水營越戰越勇。如今這支部隊甚至敢面對縱橫關外地後金鐵蹄。這種勇敢並不是戰士們對自身實力地信任。而是對秦明韜判斷力地信賴。他們永遠相信地。是東王不會犯錯。這支部隊地力量不在于基層。只要秦明韜在。這種對領袖地信任會讓士兵迅速恢復士氣。

而先鋒營不同。和改水營完全不同。

從六年前組建時候起。呂策就把先鋒營定義為穿越者地軍事力量。十二個趙姓少年是穿越者最根本地力量。而呂策組建先鋒營一下子就帶走了五個。從五個少年到十幾個少年。從幾十個士兵到幾百士兵。逐漸擴展到千余人。五千人。先鋒營地人數是一點點上升地。

六年一點點擴編。六年不間斷地訓練和演習。讓先鋒營擁有合格地基層軍官和一批血戰過地老兵。逐漸成為一支高素質地職業軍隊。

這里地每一個士兵都懂得如何用大刀和長矛進攻。如何用火槍和盾牌固守。他們懂得如何策應友軍。懂得如何配合戰友。他們懂得該怎樣擾敵如何偵查。懂得如何利用戰場形勢如何擊垮敵人士氣。他們懂得如何突破敵人防線分割對手。如何拖住敵軍主力殲滅被圍部隊。

他們是蒼鷹般地狡猾獵手。鋼鐵般地勇敢戰士。這是呂策打造地一支鐵軍。他們信任自己。信任每一個戰友。他們驕傲地藐視所有敵人。相信自己能夠戰而勝之。

這是一支擁有靈魂的軍隊。他可以為了守護嵌山港昂然迎接南海霸主的挑戰,可以為了戰斗的勝利用五百血肉之軀擋下六千凶殘海盜的沖擊,他們可以為自己最終獲得的成功驕傲,也可以為他們失去的將士悲傷。

當趙益為了戰線流盡了鮮血的時候,他們選擇了哭泣。

這是一支擁有靈魂的軍隊,正是這種靈魂讓先鋒營無強大。這種軍魂讓先鋒營能在戰損達到四、五成時候依舊固守陣地,能夠在失去主將時候憤怒地向敵人反沖擊。

呂策不會讓這種軍魂在悲傷中湮滅,更不會讓這種軍魂在哀痛中消沉。先鋒營必須雄起,才能守衛他們的親人孩子,守護起生他養他的這片熱土,守衛年輕的南海國。

初冬的瓊州府總是多雨,下午一過,毛毛雨絲便漸漸濕透了整個府城。涼風從東北方向吹了過來,吹得滿天的絲線紛飛。細雨里打濕了四具碩大的牛皮軍鼓,但

那一聲聲整齊地擂鼓。鼓聲低沉,像沖鋒軍馬的嘶戰士的怒吼,讓廣場內外聚集的千千萬萬群眾肅然起敬。

廣場南面立起了三面沖天牌坊,「英魂永存」「壯懷激志」,上面的石刻講述著人們對英烈的崇敬。牌坊的後面,才是這一系列設施的主建築。花崗岩階梯很長,需要跨過足足六十一級台階才能到達這個建築的基座。這個基座已經是南海國首都最高的地方,十幾米長寬的平台上可以俯瞰整個府城。

基座的上面,便是記錄南海國英雄們姓名和事跡的最高榮譽,南海英烈碑。

先鋒營的戰士今天沒有戴頭巾,也沒有戴新配的制式鋼盔,頭發只用簡單地發髻固定,在細雨里泛出無數的雨珠。他們手握火槍,凜然列在英烈碑長階之前,身子站得筆直,似乎那些風雨根本不曾影響他們一絲一毫,只有胸口的劇烈起伏暴露了他們內心的激動。

董學普在長階前下了馬,阻止了試圖打起傘的幾個官吏。既然在前線廝殺的戰士們都不曾舉傘,後方的人們又怎能不和他們站在一起?董學普的舉動觸動了廣場上的群眾們,一個接一個,人們漸漸都收起了手上的油傘,和將士們一樣任雨水灑在自己地長衫上。

地舉動卻讓軍士們激動不已,他們把火槍握得更緊,把胸脯挺得更直。

一行南海國行政官吏迎著細雨,一級級踏上台階,走上了英烈碑的頂層。英烈碑是個正方形的花崗岩高塔,九米長寬,高十二米。上方是反映第一次反圍剿,第二次反圍剿,嵌山守衛戰和澎湖海戰的浮雕,下方都刻著建國戰爭、海權戰爭中犧牲的英烈姓名。

「驃騎大將軍趙益」「蕩寇上將軍趙今」「討寇上將軍趙年」「中堅上將軍傅山叉」…

董學普看了看迎著台階地北面,找到了那些熟悉的名字,禁不住閉了閉眼楮。但他並沒有太多時間沉浸在情緒里,呂策咳嗽了聲,暗示他快些開始。

董學普點了點頭,趙武把禮儀專用地絲帛講稿遞了上來,董學普緩緩攤開,一字一頓地大聲讀到,

「我五人開南海于荒蠻之中,則有四方賢良來投。我五人選忠直于行伍之中,則有壯士枕戈坐甲。值基業初創之時北兵南渡,有英烈橫戈躍馬興南海于瓊州。值百廢待舉之時巨盜橫海,有義士挺身而出興瓊州于南海。」

細雨粘濕了董學普越來越長的胡子,在北風里輕輕抖動。講演稿很短,但董學普讀了很久很久,「爾等雖已長辭于世,然英魂永在。爾等之功勛,五王永記,爾等之意氣,南海永記,爾等之鮮血,人民永記!」

「爾等!壯哉!」

短短的演講稿讀完,雨幕中的整個府城鴉雀無聲,只有巍峨肅穆的英烈碑,在雨中無語低鳴。負責司儀的趙班大聲吼道,「向英魂敬禮!」

這些矯健地戰士們也曾經迷茫過,也曾經困惑過。但今天他們終于明白了自己是為什麼而戰斗,戰友們是為什麼而犧牲。幾百老兵整齊地舉起了右手,海布做成的雪白軍裝在摩擦中發出肅穆地刷刷聲,向守衛這片熱土地英烈們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董學普和一干文吏退到左側,低頭默哀。廣場上幾千幾萬地群眾們卻不由得往前走了走,抬頭凝視,默哀不語。

他們不會忘記給他們帶來幸福的烈士們,這些感激一直藏在他們地心底。

他們以前是佃農,是僕人,是雜役,是奴婢。但南海國給了他們尊嚴,民商法給了他們社會地位。再也沒有勢力人物可以欺凌百姓,再也沒有權貴搶奪百姓的財富。

他們以前為了一日三餐而奔勞,為了過冬的衣被而忙碌,如可憐蟲般度過一生。是南海國給了他們富足,給了他們土地,給了他們依法經商的秩序,給了他們無數新產品,給了他們賴以致富的海權。

漢人們經歷了太多苦難,也許面對異族時候他們會懦弱,也許面對權貴時候他們會退卻,但漢人們從來不會忘記帶給他們幸福的恩人。雨水打濕了他們的肩頭,聚在廣場上的兩萬多百姓抬起了臉龐,凝視著高高聳立的英烈碑,肅然無聲。更有幾百個百姓跪在了青石廣場上,朝英烈碑長叩不起。

握了握趙益至死不肯放手的長刀,趙班的眼楮不由得有些濕潤,他不想在這種場合失態,轉身朝老兵們大聲吼道,

「開火!」

紛飛的雨水擋不住長槍的火焰,一百二十七支燧發槍朝天空開火,一陣陣的排槍聲回響在府城的天空上,一陣,一陣,直到把火藥打完,把槍管打紅,直到老兵們顫抖的手,再也舉不起槍桿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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