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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痕界看到這一切,只覺心跳搏動如拳擊手的重拳一樣的猛烈。
尸體!支離破碎的尸體!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尸體。
魔法!絢爛殘酷的魔法!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魔法。
自然,這是他日後會相當熟悉的兩樣東西。
只是現在還不行。
他沒有嘔吐,也沒有嘶叫,只是一陣強過一陣的凜然猛力壓迫著心髒……這兩個人的聲音猶在耳畔,現在卻只剩一地的渣骨碎肉與血水殘尸,還有密布一室的血腥與沉郁。
他終于明白,自己看到那攤血跡後所批評陸斯基的那些話,是如何地幼稚
那不血腥,只是現實。
外頭的弟兄們這時也都趕進了房內,見狀盡皆大驚。
陸斯基一身的血跡,但並沒有傷口,直直沖到楚痕界身旁,搖了搖他道︰「還好麼?」
楚痕界一個機靈,見是陸斯基,方放下心,輕嘆低聲道︰「雷卡茲……他……」
「他……已經死了。」陸斯基淡淡道︰「不管什麼時候,你要記住一句獵團守則︰『我們還活著,這豈非已經很夠。』」
楚痕界一震喃喃道︰「我們還活著,這豈非已經很夠?……」
已死的人,卻是不出這句話了。
陸斯基輕搖著頭道︰「別想太多,獵團就是這樣一個地方。」又嘆道︰「是我的疏忽,沒想到內奸竟是弟,竟將他安排在你身邊……所幸你沒有大礙。」
楚痕界搖搖頭,緩緩道︰「別這麼……既是我自己要來的,後面發生的事便與團長你無關。」
又朝著米爾肯點頭致意︰「多謝你了,米爾肯大哥。」
米爾肯倨傲之色陡然去了大半,和聲道︰「沒什麼,我從昨天就覺得這家伙有古怪,一直盯著他,原以為你也有可能是,剛才便試探了下……當然,現在我知道你不是了。倒是我來晚了,差點害你受傷,別見怪。」
楚痕界勉強一笑道︰「這也不是你的問題,終究是我無能自保,才鬧出這樣的事。」又轉而向陸斯基問道︰「團長,其它弟兄還好嗎?」
陸斯基臉色一凝,輕嘆道︰「還好,重傷五人,輕傷二十七人,主要實力還在。」頓了下,半對話半公布地道︰「明天下午兩點,老規矩。」
這便是確認出團的命令了。
楚痕界看著各自動作的大家,輕聲道︰「雷卡茲死前還惦記著我……或許他魂魄未散,讓我再和他幾句。」
便走向雷卡茲。
陸斯基也不以為意,交代兩個人去準備工具,待會兒清理本部。
楚痕界走到雷卡茲面前蹲跪下,望著他死前痛苦扭曲得獰惡無的表情,一陣酸意涌上鼻腔,右手伸出,幫他把瞪得圓大的雙眼合上。
自己也雙眼閉上,心中了幾句祝福。
「唉,這就是獵團生涯嗎?」楚痕界十分感嘆,當上一個修玄者的條件如此嚴苛,為何這些人當上了之後卻又選擇了這麼一條坎坷的路?
就當他回頭準備起身的時候,突然听見在他不遠處的米爾肯一聲暴喝︰「楚,快退!」
楚痕界一驚,正要加速起身,卻發現自己的腳已被箍住,往下一看,再次驚呆了
箍著他的,赫然是雷卡茲的手!
那雙手猛一用力,登時「喀喀」兩聲,楚痕界的雙腳一陣椎心刺痛傳來,竟是骨折了!
但令楚痕界更驚駭的是,雷卡茲的一雙眼楮竟是完全變成了綠色,瞳孔晃動不定,彷佛兩團綠色火焰一般!
雷卡茲颯地翻身而起,右手勒住了楚痕界的脖子,聲音竟也是全然變了樣,十分地陰沉森冷︰「你們若要這子的命,就放我走。走出十里外,我便會放了他。」
此時米爾肯離這兩人最近,直接喝道︰「你休想!邪人,納命來吧!」雙肩一動,兩道冰椎再次憑空浮現,激速往兩人方向穿去。
人人皆知,若放了他走,楚痕界回來的機會就是零。
雷卡茲一定要留下!
面對勢如奔雷的冰錐,雷卡茲夷然不懼,桀桀笑著,大手一抓,竟霍然把楚痕界揮舞了起來迎向冰椎!
米爾肯當即色變,忙一揮右手散去冰錐,「呲呲」化為大片冰霧,才再次向雷卡茲涌去。
雷卡茲哂然一笑,再把楚痕界拉近自己身前拎至與自己齊平,冷道︰「想冰封我?那就連他一起吧。」
米爾肯表情怒極,差點連牙都要咬碎,卻不得不一右揮手將水霧驅散,僵在原地。
陸斯基距離他們也不遠,但一時也沒有妥善的手段,只能吼道︰「雷卡茲!我以團長的名譽立誓,只要你放了他,我絕不和你追究!」
雷卡茲道嘿聲道︰「陸斯基你別傻了,你以為我會上當麼?」
當即狠力一勒,「喀啦」一聲,伴隨著「唉啊」一聲淒厲痛叫,楚痕界的左手頓時成了詭異反向扭曲,他的額頭上斗大的汗滴沒命地往下竄著。
陸斯基與米爾肯雙雙臉色一變,怒道︰「住手!」
雷卡茲得意地哈哈大笑,大喝道︰「你們還愣著干什麼?還不給我讓開!」
房內所有人皆是臉色鐵青,望向陸斯基。
米爾肯則是左手食指抵著額頭,默默地揉按著。
陸斯基臉色更是上了紫漆般極度陰沉,極為不甘地道︰「雷卡茲……我真沒想到,是你。」
雷卡茲不屑道︰「陸斯基你第一天出來混麼?感情不是這個時候拿來用地;滾開吧!大爺要走哩!」
陸斯基炯然的雙眼恨恨地盯著雷卡茲,又看向正掙扎著痛苦不已的楚痕界,半晌,終于嘆道︰「大伙兒,讓吧。」
眾人卻是動也不動,只是臉色繼續鐵青著,顯然不願就這樣放他走。
陸斯基見狀心中充滿悲憤,重重一咬牙,沉聲大喝道︰「弟兄們,讓路!」
雷卡茲這才嘿嘿笑道︰「這才像話嘛!曙之箭獵團確是個爺兒們待的地方,爽快!」
這話中的刺兒誰都听得出來,人人皆是氣得面目扭曲,但看見楚痕界漸呈青紫的面色,只能把差點兒踏出去的腳步收獲。
雷卡茲得意地拎著釣餌般扭著身軀的楚痕界,大步地往外走去。
眾人依舊狠狠地盯著他,彷佛如果可能,就會毫不猶豫地用眼神戳穿他的心髒一般。
踱……
踱……
踱……
雷卡茲好整以暇地往門口走去。
※※※※※※※※
而就在他經過門口的那一剎那,米爾肯出手了!
一道冷光猛地從他身後地下鑽出,直射他的背心!
雷卡茲卻彷佛早有預料,哈哈笑道︰「這算什麼?米爾肯,你也不過如此!」大手輕描淡寫一揮,就將那道冰箭彈得遠遠地。
眾人皆對他此舉既是意外又是驚愕︰「米爾肯,你……?」
雷卡茲都要走出去了,才發這無謂的一招,除了增加楚痕界的痛苦,又有何用?
然而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雷卡茲突然從眼角余光看見,從他右手往外揮後所留下的空檔後方,剛才還在痛苦掙扎的楚痕界右手手指正對著他!
瞬間,一抹紅光便從楚痕界的指尖電射竄出,直襲雷卡茲的眉心!
速度快無,雷卡茲連驚駭的時間都沒有。
紅光至。
轟!!
暗紅色的血肉,白色的腦骨碎塊,黑色的焦炭與透明黏稠液體均勻地爆散在房間天花板、地板,與各個角落,焦味與腥臭,甚至還有一絲烤肉般的異香,一時充斥了整個空間,聞者皆是一陣反胃欲嘔,蒙住了口鼻。
隨著一具無頭尸體的倒下,終于,結束了這場莫名突襲。
眾人緊繃的心頭齊齊一松。
望著「達達」跑來的米爾肯,楚痕界想到他方才那用左手手指揉按額頭的暗示,心道︰「這是我獨家專利啊……你侵犯我的智財權。」卻是勉強笑了下出一句︰「謝謝……」然後終是昏了過去。
※※※※※※※※
療愈缸中,楚痕界沉思著。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躺在療愈缸中了……獵團的療愈缸大抵較常用,不如學校那一台的雪白,表面泛著微黃。
他總覺得今晚的事件中些有著一些不對勁,彷佛有種若想不清會對自己產生嚴重後果的預感,卻又苦于沒有半分頭緒。
于是他索性從頭想起。
他知道自己有個優勢,就是沒人知道他過去干過些什麼,只當他是個山里來出的土人,頂多有有幾分土聰明,如此而已。
那麼,對自己另有企圖的人,他們的言談舉止或許便不至于刻意細膩,那麼當中就很可能會露出一些破綻。
首先要理清的,是「關系」。
獵團中,米爾肯是一派,陸斯基是一派……
楚痕界想起今天當自己被挾持時,場上對陸斯基的不信任眼神,約略有十五六雙。
「那應該多半是米爾肯派的人了。」楚痕界突然對著身旁咕嘰道。
「咕嘰!」咕嘰也不知懂不懂,竟點了點頭。
「我入團,那是入曙之箭整個團,並非是為陸斯基個人服務,照除了陸斯基的人要與我交好之外,米爾肯的人也不應例外。
可是米爾肯卻是反其道而行,不但不拉攏我,反而招惹我……
他自己那一刀是把我當作是奸細試探而做的,這話顯然有問題,他既然知道今晚可能有突襲,那麼這樣就成了打草驚蛇之舉。
如果是一個頭腦不甚精明的粗人這麼做還得過去,但以他的聰明才智,卻不太可能這麼做。看來,這話的作用也就是呼嚨他的支持者而已。嗯……這是一個可大可的破綻,還不如弟所的不希望我影響到他的地位還較合理。
不過剛才我在緊急時刻的時候,他又搖身一變成為救我最落力的人了,這和弟所的就產生了矛盾…否則我被擄走,對他而言反而是利多才是。
況且弟本就是個奸細,他自然希望我們團內越亂越好,而雷卡茲扮演著陸斯基一派的角色,自然也不會反駁……所以我威脅到米爾肯的地位這論點,應是不成立。而且以他展現出來的能力和我目前的地位……應該沒有必要,或者還沒到必要的時機。
那麼,他的態度為什麼會轉變?我這當中又做了什麼?」
咕嘰對他的自問沒法答,只能直愣愣地看著牠。
楚痕界也不期待咕嘰會有什麼高見,只是仔細地想了又想,但實在是想不出他自己做過什麼,他們兩人唯一的接觸就是那一刀,再來他的態度就變了;整個事發時間那麼的短暫,幾乎沒有什麼會被他漏掉的畫面,但他就是想不出。
楚痕界只能先略過。
「那麼,弟呢?這家伙顯然是絕對的奸細,他的相貌和聲音都是假造的;懂的魔法他當初告訴大家的還要強上幾分,否則實力應該與雷卡茲相差不遠,不太可能將雷卡茲一下擊倒。
看他的樣子應該是要打個里應外合的戲碼,把我和雷卡茲殺了,再出去從弟兄們的背後偷襲……如果他和雷卡茲是一派的,那只要直接殺了我就好,不需在我眼前作什麼戲,可見他們彼此不知對方身份。
只是沒想到他自己已漏了行藏,被米爾肯發現了,預先回來宰了他……行動失敗。
雷卡茲呢?這個人最詭異,藏得也最深,扮演一個憨漢我竟是全然感覺不出他的破綻,這可是難度極高的角色,若非本身性情如此,太容易在不經意的節出紕漏……以他後來老練的表現看來,自不是這樣個性,那麼何必選擇這樣一個角色來扮演?這有什麼必要性或好處?」
楚痕界仍想不出。
「再就是……他與弟不認識,那傷便假不了,弟這樣殺人面不改色的角色,怎可能分不清他的傷能否致死?弟看都不看他一下,便表示用這招式殺人殺得精熟無、無須確認了,可這雷卡茲偏偏可以不死,這委實太匪夷所思……
或許,這就是他選擇泄漏行藏的原因吧,這種怪異的玄術倘若不是我團的敵人所會的,那就可能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那種邪術,不能被發現,只能突圍了。
而他終究突圍失敗……輸給了米爾肯和我的配合。
就這些。
陸斯基呢?
他的表現,嘖,有點怪異……
究竟哪里怪異呢?嗯……感覺好像有什麼不太協調?」
咕嘰竟也點點頭。
楚痕界一喜,忙問道︰「你呢?」
牠竟又搖了搖頭。
楚痕界氣得拍了一下牠的頭,罵道︰「滑頭滑頭,笑不愁,人家耍冷,你耍滑頭。」
咕嘰卻是一陣傻笑,弄得楚痕界又好氣又好笑,只能撫了撫剛才拍牠的地方,繼續想。
楚痕界回憶整個過程︰「外頭遭襲,弟擊倒雷卡茲,米爾肯搞定弟,他第一個沖進來,我被挾持,米爾肯首先出手,他悲憤讓路,雷卡茲走出,米爾肯再出手,雷卡茲被我所殺……」這些畫面再次掃過,看起來沒什麼問題,可是楚痕界感覺就是有點古怪。
想到雷卡茲一個大活人被自己殺了,他不禁一陣的恍惚……
是啊,我殺人了。
這才來三十多天呢。
不過似乎沒想象中的不適感?……
或許是因為…….如果我不殺他,變成血肉碎塊的就是我了的緣故吧。
其實他從來到這星球之後幾次的生死交關,早已讓他有相當的心理準備,有些事本就是會發生的,只是早到或遲來的差別而已;以他的心理素質來,這並不算太難克服,更何況,眼下他有著大把的疑惑待解,也淡化了恐懼不安。
「唉,咕嘰這次一定嚇壞了,跟在我旁邊,還真不是普通的技術活兒。」楚痕界自己苦笑了下,又想到咕嘰奮不顧身幫自己擋「子彈」的一幕,又是一陣深深的感動。
咦?
怪了!
我的芒炎爆與電法術抵銷了,牠那時雖可能受了點兒震蕩,可是接下來我用卸勁把牠接住了,所以並沒有嚴重到喪失行動力,但為什麼雷卡茲抓住我的時候,卻只是待在我的懷里?
不對!
他感覺隱隱約約抓到了什麼。
咕嘰可不是一般的動物,牠的聰明智慧甚至細心可以一般的人類都強,牠沒反應,一定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