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嫡妃 第八十五章 楚離血債,顧府傾覆(高潮)【手打VIP】

作者 ︰ 清水飛雪

那畫卷夕鳶想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掛在房中,只是收好擱在了匣子里。而那骰子和虎骨手釧,則一並放在了妝台上。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夕鳶總覺得,若是時常將哪一個人送的東西帶在身上,就像是自己對哪一方略有偏頗了似的。

她只願自己的心從來都如天平一般,毫無傾斜。

生辰之日收了諸多賀禮固然可謂是好事一樁,只是讓夕鳶更有些驚喜的是,楚離回京了。

兩人這日在王府花園偶遇之時,夕鳶先是一怔,眨了眨眼楮才斷定眼前之日便是楚離。因著四下來往之人甚多,不便以師父相稱,便含笑斂衽,「楚公子好,許久不見公子了。」

「見過王妃。」

今日他未著青衫,反而是一襲玄色勁裝,氣韻上比先前仿佛增了些許沉穩,少了幾分冷漠。楚離的神情樣貌,比起離京之時沒有什麼改變,然而不知是不是夕鳶的錯覺,總覺得他眼中神色,仿佛比從前溫和了些。

「楚公子是來見王爺的罷?我便不耽擱公子了,只是近日有些疑惑,一直不得解答,還想請公子幫忙解惑。」

楚離微微頷首,淡淡道,「還同以往一般就是,在下先行告辭。」

待楚離走後,雲謹不由低聲道,「王妃還要同楚公子去學武麼?如今既都已經會了,就別再去了罷。」

夕鳶搖頭道,「那怎麼成,我還沒有同他說過懲治二哥的事呢,也好教他知道一下,我這徒兒沒給師父臉上蒙羞啊。」

雲謹仍覺不妥,誰知夕鳶卻笑吟吟道,「你也莫要忘了,若非他教我功夫,咱們那一日如何能將顧尚鳴一舉鎮住?總不能因我如今有了防身的法子,便過河拆橋呀。」

她這話將雲謹堵的啞口無言,只得輕嘆一聲,隨她去了。

入夜之後,夕鳶輕車熟路的掩好門扉,走近後園時,卻听見有幽幽曲聲漏夜傳來,也不知是何種樂器所奏,夜色中顯得格外淒清哀寧,胸口也忍不住有些提了起來。

夕鳶緩步走入園中,向前望去,後園空置的廂房屋檐下站了個玄色身影,手中捏著一片葉子,湊在唇邊,原來那演奏的樂器竟是一片葉子。

黑衣青葉,讓人見了只覺得落寞中又含清雅,晚風忽的一下平地卷起起,自竹林間沙沙打了過來,掠起他的綠鬢青絲,修長的手指卻不為所動,仍是捏著手中的青葉。

夕鳶漸漸走近,卻並不言語,只因不願壞了此刻的靜謐。楚離的衣擺被卷的隨風擺蕩,眼眸微斂,仿若心思都放在了手中的那片青竹葉上。

又過了須臾,楚離一曲吹罷,方抬手隨意向後一拋,那竹葉在風中碎裂數片,飄蕩的再不見蹤影。

夕鳶對上他的眸子,問道,「這是什麼曲子?調子倒是好听,只是有些哀涼。」

楚離負手而立,聲音低沉,「這是我娘作的曲子,她精通音律曲譜,是個有名的才女。」

夕鳶見他這副模樣,大致也猜到他爹娘應該已經早逝,所以便沒有問出諸如「她如今怎樣」這種話來,而是含笑贊嘆,「你娘真是厲害,是她教你用竹葉吹奏的麼?」

楚離搖頭道,「她擅用笛,何況她也不通武學。只有內力深厚之人,才能催動竹葉,發出樂聲。」

夕鳶聞言眸子一亮,「那是不是我也可以學?」

楚離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是沒有听見我方才說的內力深厚?你這點功夫,和人過過招還湊合,若論內力,遠遠不足。」

夕鳶聞言頓時不悅,撇了撇嘴道,「我那一日,隨手一打就打的我二哥腕子疼了幾日,怎麼師父你還要貶損我呢。」

「並非是我貶損了你,只是事實如此,你的火候還欠許多,切忌自得自滿。」楚離說罷,又從懷中取出一把匕首,遞到夕鳶面前,「這匕首銳利無比,削鐵如泥,你沒有把趁手的武器,就先拿著這個罷。」

夕鳶接過一瞧,在月色朦朧之下,這匕首鞘便已是盈盈泛光,鏤空花樣無不精美,握在手中連大小都剛剛合適。

匕首出鞘,折映出隱隱寒光,望之便可知起銳利鋒芒,夕鳶不禁發出一聲低低贊嘆,反復把玩,越看越覺愛不釋手,「這匕首,是送給我的?」

楚離蹙眉道,「怎麼,我方才所說,你竟沒有听懂不成?」

夕鳶唯恐他要將匕首收走,連忙笑道,「懂了懂了,多謝師父,這個我就權當是師父送的生辰賀禮了。」

「隨你便是。」

楚離又教了她幾式用匕首的手法,一刺一推動作利落流暢,夕鳶跟著學了幾下,倒也頗有模有樣。

「這匕首乃是天山寒石鍛造所制,你貼身收好,若非緊急,不必以此示人。」楚離看了眼天色,已經有些隱隱發亮,便道,「時候不早,你回去罷。」

夕鳶卻不覺困倦,笑盈盈道,「明日無事,早起倒可以多躺一會兒,師父離京許久,現在都回來了,能不能問你去了何處啊?」

楚離瞧了她一眼,聲音低沉,「你就這麼想知道?」

「關心師父的行跡,也是徒兒份內之事嘛,師父不會吝于相告的吧。」

楚離靜默片刻,斂下眸子,「我去祭拜父母。」

夕鳶聞言頗有幾分尷尬,沒想到觸及人家這樣**之事,且還不是什麼好事,便忙低低說了一句,「對不起啊,我不是存心問起,你父母……葬在何處?」

「蘇州,那是我娘的故居。」

夕鳶含笑道,「蘇州好呀,山水環伺,群英碧綠,是個好地方。」

「地方再好,大仇未報,他們在九泉下,始終也難以安息。」楚離仿佛是提起了不快之事,手中隨意捻著一顆石子,下一刻便盡數化為灰土。

「大仇?」夕鳶一怔,難道真被自己猜中了,他身上背著血債?

「殺父母雙親之仇,不共戴天。」楚離淡淡望了她一眼,眸子中似全無溫度,「此事,與你無干,不必再問。」

他站起身來,向前邁去數步,背影分外的清冷蕭瑟,夕鳶也不知該說何才好。直至半晌之後,才听楚離幽幽開口,「我仇深似海,你知道的太多也不是什麼好事,天色都要亮了,回去罷。」

楚離身上究竟有什麼樣的故事,夕鳶固然好奇,卻也懂得尊重**。只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楚離的仇人大約十分厲害,說不定還在京城之中。

古代人,尤其是所謂的江湖人,似乎很喜歡自己去了卻恩怨。要是放在現代,這樣動輒打殺的,就要變成黑社會了。

夕鳶忍不住想了一下戴著墨鏡叼著眼的楚離,形象竟也意外的吻合。再鬧補他身上刺龍畫虎,扛著砍刀……夕鳶實在繃不住笑意,噗的一聲樂了出來。

暑夏的酷熱逐漸退去,秋老虎卻依舊厲害坐在屋里什麼也不干,額頭便止不住的向下落汗。這個時節再用冰就稍嫌寒涼,可不用又熱的難受,夕鳶靠在屋里不住的打著扇子,可就是涼快不下來。

「這天氣真是讓人受罪的很,奴婢讓後廚做了些藕花露,清清甜甜的吃著也爽口些。」雲謹一邊替她打扇一邊說道。

夕鳶揉了揉眉心,看著屋外碩大通紅的日頭,明晃晃刺的人睜不開眼,精神也越發憊懶起來,「今年這氣候怪的很,都到了九月里,怎麼還熱成這樣呢?」

「說的是啊,往年早都該加衣裳了,今年卻還穿著夏衣。」沈氏搖著扇子從門外進來,含笑同夕鳶行了個禮,坐在一旁忙著扇風,「瞧瞧,不過這麼一段路,便熱的受不住了,哪怕盛夏時節,也不過如此了。」

夕鳶見她身旁侍婢還提了個匣子,便順口問道,「這樣熱的天,姐姐還不辭辛勞的趕過來,可是有事?」

沈氏笑道,「王妃真是聰慧,一說就準,今兒個是敦肅侯府那位孫兒的百日,我便擇了些賀禮準備出來,想著先拿過來與王妃參詳一下。」說著,便命人將那匣子打開,里頭包了幾樣東西,粗粗一看,都是給孩子準備的吉祥物。

夕鳶撿起一套如意鎖瞧了瞧,不禁淺笑道︰「這玩意雖不算大,做工卻仔細的很,樣式也新穎,這樣的好東西,姐姐倒也真舍得送她,」

「听說敦肅侯設宴,特意請了王爺前去,敦肅侯既然如此示好,咱們要送禮的,實在不好出手太過寒酸。」沈氏說罷,又連忙加了一句,「我可不是看她的面子才備下厚禮,只不過是怕損了王爺的顏面。」

夕鳶一哂,安撫似的拍了拍沈氏的手背道,「姐姐多慮了,我倒沒有那樣想過,姐姐備下的東西都是極好的,選個像樣的盒子一並送去就是。我不像姐姐那般心細,只讓人備了兩柄紫玉如意,給那孩子安枕用的。再加上瓔珞掐絲項圈兩串,還有一套金瓖玉平安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隨意給孩子玩兒罷。」

沈氏忙笑道︰「王妃還說不是好東西,這只听起來,便知樣樣都是好的。只是……」她瞥了眼四下,頗為小心的問道,「听說王妃的那位妹妹,對王妃似乎有些不恭敬之處,難為王妃如此大度,遇上什麼事兒都不曾薄待了她。」

「如你所言,還不都是為了王爺的顏面麼?若是為了她,那姐姐可是說到了我的心坎兒上,她哪里值得我那樣費心呢。」夕鳶抿唇一笑,有意無意道,「今年這秋天如此反常,總覺得是不是要出什麼事情,心里頭不大安穩啊。」

「能有什麼事情?這前一陣子的風波也平穩了下來,如今那一位被王爺厭棄,地位大大的不比從前,便是想要興風作浪,也有心無力了啊。」沈氏朝著窗外努了努嘴,唇角勾著幾分愜意笑容,「王妃還覺得不安呢,我倒是覺得啊,這段日子可說的上是入府以來,過的最平穩順遂的一段了。」

正說著話,恰巧宇文昊從門外進來,只同她二人笑道,「外頭烈日炎炎,你們倒是會在屋里納涼躲懶,好不愜意。」

沈氏見了便連忙起身與宇文昊行禮問安,她素來知道宇文昊對夕鳶情意深重,也不願在這兒留著自討沒趣,便隨意尋了個由頭先行去了。宇文昊斜靠在塌旁,拿了那如意鎖隨意把玩道︰「都到了這個時辰,你怎麼也不吩咐人備午膳,就不覺得餓麼?」

「如今這時節酷熱,做了也吃不下多少,我一個人用膳,隨意吃些也就罷了。」夕鳶斜睨了他一眼,笑著打趣道,「王爺難不成要在這兒蹭飯麼?若是王爺要用膳,那就不能隨意敷衍,我即刻吩咐他們去仔細做上一桌。」

「若我不在,你就隨意糊弄自個兒麼?那怎麼成,看來我還非要留下蹭這一頓飯了。」宇文昊微微一哂,半眯著眸子,「今兒個晚上是在西郊的莊子,還不知要幾時才能回來,這一去一回,實在折騰。」

夕鳶點頭道︰「這敦肅候也真是不怕折騰,在自個兒府中擺上一頓飯不就得了,非要大老遠的跑去那種地方才行。好在這是在秋天生的,若是寒冬臘月,難不成要賓客挨著凍過去麼?」

「其實,敦肅候說了也可攜眷千萬,只不過……」

宇文昊話音未落,夕鳶便連忙擺手,「多謝他一番美意了,我可不去,就請王爺去好好吃上一頓,起碼將咱們送去賀禮的一半本錢吃回來罷。」

宇文昊撫掌笑道,「你可真是個財迷的,事事都忘不了算上一筆賬目,話說回來,你和你那位四妹不睦已久,我還以為你會尋些隨意東西打發了她,沒想到你倒是舍得。」

「這事兒,方才沈姐姐還與我說來著,並非是為了她,只不過是為了王府的臉面名聲罷了。」夕鳶提起夕鶯,唇角笑意便不禁有些泛冷,「她自有人千疼萬寵著,哪里需要我去操心,彼此台面上都下得去就得了。」

「你這話說的,怎麼讓我听出了幾分自傷之意?」宇文昊眼眸中閃過幾分調侃之意,笑意盈然,「愛妃是覺得,為夫對你的呵護尤顯不足麼?若真是如此,那可就是為夫之過,讓愛妃心生自苦。」

夕鳶苦笑討饒,「王爺可快別說這笑話了,我身上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宇文昊仰首大笑,笑意暢快肆意,這笑聲仿若將外面的日頭也帶了進來,烤的人身上臉上,都隱隱有些發熱。

半晌之後他才斂了笑意,卻換上另一副神情,望著夕鳶的眸子道,「有一件事,我近日總是想問問你,卻又總是不得空閑,如今又想了起來。」

夕鳶不知他的意思,便輕輕點頭道︰「你問就是了。」

「你從前,總說不信我待你的心意,我那會兒也說過,我會尊重你的意願,讓你明白我的用心。」宇文昊微笑注目于她,聲音神情無不溫柔懇切,「如今,我的用心你明白了幾分,又信了幾分?」

夕鳶先是一怔,而後側過臉去,只作打量著一旁的螭紋香爐,「王爺這話問的,是想听到怎樣的答復呢?」

宇文昊輕聲一嘆,似有隱隱哀愁,「我並不想要什麼答復,只是想你明白,我待你的心意,當真是一片真心。」

夕鳶垂下眼瞼,半晌不語,屋中靜默無聲,不知過了多久的功夫,才听她低聲道,「王爺今日感慨了,王爺待我的心……只要王爺覺得是一片真心,那便是一片真心。」

宇文昊聞言不禁苦笑,「若是只有我懂,你卻遲遲不懂,那可該如何是好?」他頓了一頓,又道,「我身在此位,有許多事情都做得心不甘情不願,實在是情非得已。只是,我是當真希望你能夠懂我的心意,不求你能以同樣心意待我,只需懂得即可。」

她只覺得耳根子有些微微的發熱,心想這氣候真是越發沒治了,在屋里呆著竟也快要冒出汗來。

香爐里點的百合香在兩人鼻尖前幽幽拂過,襯著屋中愈發靜謐,夕鳶只是垂首不語,宇文昊等了半晌,只得低聲一嘆,而後又輕笑道,「罷了,你既如今還不願與我去談這些,我還是那句話,不會逼你。只是坐了半天,倒覺得有些餓了,告訴廚房不必麻煩了,隨意做上兩個家常菜色,你我二人吃上幾口便得了。」

夕鳶聞言只覺得如獲大釋,連忙點了點頭,喊了雲謹進來,吩咐她讓廚房即刻做幾道可口的吃食送來。再回屋時,方才那凝重局促之感,也隨之消散的一干二淨。

宇文昊果真守諾,縱是方才沒得到想要的答復,卻也沒有絲毫情緒表露于形,待夕鳶也一如既往。夕鳶本來覺得無甚胃口,也不知是否因為這幾道小菜做的精致可口,竟吃了大半碗飯下去,菜也都幾乎見了底。

「你方才還說沒什麼胃口,我瞧著倒也用了不少,難不成是因為沒有我陪你用膳,所以才無甚胃口麼?」宇文昊打趣道,「若是這樣,看來我要日日過來陪你用膳才行了,否則你頓頓脾胃不調,可如何是好呢?」

夕鳶一下臉色微紅,辯駁道,「哪里是因為這個,是今天這道杏仁豆腐做的格外好吃,還有那個燒三絲,弄得也極下飯,所以才吃多了些的。」

宇文昊眯起眸子柔聲笑道︰「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罷,胃口好便好了,午後你歇一歇,晚膳也要按時用才是,我若回來的早,就過來看你。」

夕鳶本想說要他不必過來,自己還能早些睡覺,可腦中忽然想到另外一事,鬼使神差的便問了出來,「楚離的仇人,到底是誰,你知道麼?」

宇文昊微覺驚訝,「你怎麼知道他有仇敵之事?」

夕鳶含糊道︰「那一日與應總管閑談之事,隨口提起的,我也不過是隨便一問。只是從前,都是在戲文里見到什麼血海深仇,頭一次知道當真有這回事情,就……有些好奇罷了。」

「少棠說的?」宇文昊蹙了蹙眉頭,幸而也沒有追問什麼,只道,「他的仇敵你不認識,與你也不相干,便是告訴了你也是無用。不過楚離是個極好之人,為人守信重情,雖然不善言辭,卻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夕鳶覺得楚離此人,讓她有些容易想到金庸小說中的黃藥師,性情與旁人不同,又執念頗深。先前曾听見楚離替宇文昊參謀朝政之事,那看來就不禁精通武學了。且他雖然對自己這徒弟態度不算怎麼親切,卻在小事上十分周到,那匕首便是最好的例證。

他雖然性情冷淡些,但確如宇文昊所言,是個極好的人,且這樣血海深仇的故事背景,又給他增了幾分神秘色彩。

一想到這樣的人竟肯做了自己的師父,夕鳶便不由有些得意驕傲,唇角也揚了起來。

兩人用完午膳後,又飲著藕花露說了會兒話,直到午後日頭最烈的時候,宇文昊才回了書房。臨走前,他又轉身望著夕鳶,眸中蘊著溫淺笑意,溫然說道,「別忘了我方才同你說過的話,我先走了。」

夕鳶覺得今日宇文昊似乎與平日有些不同,可又說不出來是差在哪里,思索一番想不出個所以然後,索性便不再想了。恰好沈氏將東西包好送了過來,夕鳶便命雲謹將兩人的分別裝好,一起差人送去敦肅候府。

她本來猶豫了一下,要不要給侯爺夫人再另備一份禮,可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沒必要去蹚這渾水。反正就算她什麼也不做,夕鶯對她也是恨得牙癢癢了,哪里還用多此一舉呢。

這一整日都有些懶洋洋的,提不起精神去做事,用過晚膳便更覺得有些乏了,卻又離就寢的時辰早了些。夕鳶索性便喊了蘭清來房中對弈,她對圍棋還是有兩下子,蘭清恰好又沒有合適的人教導,閑暇之余便總是她和沈氏教著,如今倒也下的不錯了。

自蘭珍歿後,蘭清興致一直不高,無人之時更是時常嘆氣。夕鳶喚她過來,一是覺得無事可做,找個伴好打發辰光,二也是想陪她說說話,讓她心思更開朗些。兩人下了幾局之後,蘭清連連敗退,便放下棋子苦笑道︰「我這棋藝果真還是不能與母妃相比,人家說,這下棋要憑借天分,若無天分,便再怎麼苦練也于事無補,只怕我就是沒有天分。」

夕鳶揚起秀眉,隨手將棋盤上的瑪瑙棋子收攏起來,分擱至黑白兩盒中,「胡說,你才學了多久,我當年初學的時候,比你可差得遠了,來日你的棋藝必定在我之上。再說了,等你日後出嫁了,也可與雲澤時常對弈,由他來指點的棋藝,想來比現在要下的更得趣味。」

蘭清臉上一紅,別過頭道︰「母妃又取笑我了,什麼出嫁不出嫁的……」

夕鳶有意逗她,更是不依不饒,「怎麼?你還不想嫁了?那可不成,這聘禮收了,庚帖也換了,你遲早是他的人,推月兌不得。我看這少則兩年,多也不會超過三年,你就要過門了。」

蘭清連白女敕的脖頸都羞得不住發紅,捂著耳朵搖頭道︰「母妃淨說這些話來戲弄我呢,我可不听了。」

夕鳶見她如此模樣,單純可愛,不禁撫掌笑道,「這會兒就羞成這個樣子,到了做新娘子的時候,還不要羞得暈過去?」

蘭清咬著下唇,一雙眸子似委屈又似羞赧的盯著夕鳶瞧,半晌卻又垂下眸子,聲音極低的問道,「母妃……嫁給父王的時候,心里頭可覺得緊張麼?」

緊張?夕鳶回想了一下自己當時的感受,似乎沒什麼時間用來緊張,光顧著奇怪和思考了。

也不能怪她,給車撞飛之後,一睜眼就到了這麼個稀奇古怪的地方,腦子里還殘存了這具身體先前的記憶。也虧得是她心性沉穩,若是換個沒經過事情變故的,只怕要給自己嚇個半死,哪兒還能對醒來之後的一切應對自如呢。

只是話雖如此,她卻不能這樣去說,只含笑道,「倒也還好,不算什麼緊張,只是有些好奇,有些忐忑罷了。」

蘭清的臉色似乎稍稍好看了幾分,又抿唇輕聲笑道︰「母妃與父王恩愛無比,伉儷情深,難怪母妃當時全不緊張了。」

「你和雲澤不也是一見鐘情,從而定下終身大事?這樣的緣分,在皇室之中著實不可多得,你要好好惜福才是。」夕鳶含笑撫著蘭清鬢邊,柔聲道,「我那時候已經回了太後,回頭由她親自為你們選定一個黃道吉日,風風光光的嫁過去。至于你的嫁妝彩禮,也必定備的厚重,絕不會讓南安侯府看輕了你。你雖不是嫡出女兒,自己卻不能心存自卑之意,嫡庶固然不可忽視,只是品性、德行卻更加重要。不過倒也不必太過擔心,雲澤對你一見鐘情,必定會處處維護著你的。」

她聲音輕柔和緩,毫無一絲調侃之意,說的懇切不已,蘭清臉上的紅潮倒比方才褪去了幾分,只是仍舊有些羞赧,「母妃的教導,蘭清一直銘記于心,只是蘭清不及母妃聰慧,只怕……有許多事都無法像母妃這般,決策英明。」

「傻丫頭,誰還沒有過年輕的時候呢?我小時候,做出的糊涂事情多了去了,歷練多了也就好了。」夕鳶輕聲一嘆,唇角卻含著淺笑,「我與你總是覺得十分投緣,大抵是經歷相似的緣故罷,旁人不疼惜咱們,咱們就要多疼自己些,總不能讓自己受著委屈還一聲不吭。」

蘭清听聞此言,頓時紅了眼眶,輕輕頷首道︰「蘭清听聞母妃從前,在府中亦是受過許多零碎折磨,不過……好在如今都好了,父王對母妃疼愛有加,愛重異常,母妃大可忘記從前那些不快了。」

在蘭清心中,顯然是將她和宇文昊視作一對模範夫妻,夕鳶也不打碎她這玻璃夢想,含笑頷首,「你這樣懂事乖巧,往後必定過的比我要幸福安樂,往後要多往前看。蘭珍的事雖然可惜,但你也不能總是牽念著,每年清明為她上一柱清香,便是你這個做姐姐的盡了心了。」說著一抬頭瞥向窗外,忽然驚訝道,「呀,瞧瞧,都這個時辰了,一說起話便忘了鐘點,我送你回房去罷。」

蘭清忙道不用,夕鳶卻執意要送,蘭清來的時候身邊連丫頭都沒帶一個,這樣月黑風高的獨自回去,她著實放心不下。不由分說的拉著蘭清走出門去,又讓小順子在前頭打了燈籠,誰知這夜里卻不似白日那般酷熱難耐,夜風從腳邊卷起,吹在身上有些陰冷。

夕鳶將蘭清送至嫣然閣後,眼看著她進去才轉身離開,誰知剛走到回廊處,卻見長喜一路小跑的從前門過來,夕鳶招手喊了他一聲,疑惑道,「你不是跟在王爺身邊服侍的麼?在西郊用完膳,這麼快就回來了?」

長喜打了個千兒,俯身恭敬道,「回王妃的話,方才太妃說身子不適,讓人去請了王爺回來,這會兒也是剛到府中不久。」

太妃身子不適?夕鳶揚眉道,「這樣的事,怎麼沒人來知會我一聲,若太妃身子不適,就該先去將太醫請來才是。」

「回王妃,太妃說了,不打緊,夜深也不必驚動眾人,只是想起些要緊的話要囑咐王爺,所以才命人將王爺找回府中。」長喜恭敬道,「若是王妃沒有旁的事情,那奴才就先回去了,王爺那兒還等著奴才去送東西呢。」

夕鳶沉吟片刻,擺擺手打發長喜去了,小順子見她蹙眉凝眸,忍不住問道,「王妃怎麼了,可是氣惱王爺回府之後底下人沒到咱們那兒去通傳一聲?興許是看著夜深了,以為王妃歇下了,這才沒有說的。」

她輕輕搖頭,又緩緩吁出一口起來,淡淡道︰「沒什麼,只是覺得太妃身子不適,猶豫是否要請太醫來瞧瞧。可既然太妃都說了並無大礙,又只是想見見王爺,那就不必多此一舉了,咱們回去罷。」

不知為何,方才長喜的話,她總覺得疑點頗多。太妃身子不適,大老遠將宇文昊請回來又有何用,既說並無大礙,那又何必這樣折騰宇文昊一通呢。

只是太妃是宇文昊的親娘,母親要見兒子,就算是完全沒由來的,那也不容自己置喙半句,這個道理夕鳶還是明白。

罷了,還是等明早起來之後,若見了宇文昊,再旁敲側擊的問一問他,昨晚究竟是出了何事罷。

誰知,這天色剛一大亮,便出了事端。

且這次之事,比從前哪一回都要嚴重百倍,幾乎沒有回旋余地。

晨起淨面的事,本來一向都是染香去弄的,誰知今兒個一早,染香便不在屋里,只見了雲謹一人。夕鳶倒也沒有在意,自染香對應少棠芳心暗動之後,她便時常不在屋里,這會兒指不定又跑去了哪里。

誰知正梳著頭,卻見染香氣喘吁吁從外頭進來,臉色煞白,惶懼不已,沖到夕鳶跟前半晌,卻又說不出半個字來。

夕鳶見她這幅模樣,心里便咯 一下覺得不好,卻仍舊鎮定問道,「出了什麼事,看你驚慌失措成這個樣子,先喝口水潤潤嗓子再說。」

染香卻只是一個勁兒的擺手,片刻之後才仿佛理順了氣息,急急說道︰「大事不好了小姐,老爺昨晚和敦肅候他們在西郊莊子里,不知是什麼人報給了皇上,說他們聚眾密謀,結黨營私,連夜便讓人圍住了那莊子,老爺也被帶了回來!」

什麼?!夕鳶驀地一驚,起身道︰「皇上下的旨意,將他們帶回來的?」

染香不住點頭,臉上毫無血色,顯然是被嚇得不輕,「奴婢早上一出門去,便听門房上王爺的小廝在議論此事,奴婢一听就嚇壞了。小姐,老爺這次會不會出事?若是老爺出了事,那太太可怎麼辦?何況敦肅候不是為了孫子百日之喜才宴請賓客的麼?怎麼會變成了聚眾密謀呢?」

比起染香的六神無主,夕鳶卻顯得鎮定了許多,她雖然也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樣快,只是卻還是曾經猜測過這一日的到來。顧府權勢顯赫,顧承恩又有數不清的功勞系在身上,如今還不知收斂,皇帝對他忌憚也是理所當然的,可怎麼會這麼快?

她摁了摁染香的肩頭,沉聲說道︰「你先莫要慌張,這事兒畢竟也只是听人說的,並不一定就準。這樣,雲謹親自去一趟顧府,若沒有你親眼見證,我總是不敢相信……染香就留在府里,先別亂跑了,你如今心神不穩,去哪兒也不穩妥,還是待在這兒罷。」

雲謹听了此事也是驚詫不已,此時顧不得多想,連忙就屈膝應下,轉身出了園子。染香緊緊咬著下唇,聲音低的幾乎微不可聞,「小姐,老爺不會有事兒的吧?從前……從前二少爺犯了那麼多的錯,連科舉舞弊這種死罪,皇上不也寬恕了他,寬恕了老爺麼?這一次,只是幾個大人聚在一起,怎麼皇上就不肯相信老爺了呢?」

「你懂什麼,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皇上對爹只怕早有戒心,這一次不過是借題發揮而已。只是,皇上既然命人將他們帶了回來,只怕手中就已經有了些證據,是不打算輕饒的了。」夕鳶聲音愈冷,一字一句都異常清晰,「爹這一次,只怕是凶多吉少,最好也不過是能夠保住性命,丞相榮華,只怕再不會有了。」

染香失聲道,「怎會!那……那太太可該怎麼辦,若是老爺垮了,依太太的性子……」

「依母親的性子,必定會不離不棄,死生相依。」夕鳶緊蹙眉頭,緩緩闔上眸子,只覺得頭疼不已,輕聲喃喃道,「來的太快了,連一點準備的喘息時間都不肯給。」

染香似乎沒听見她的自言自語,卻忽然想起一事,拉住夕鳶袖擺道,「王妃,奴婢想到了,昨晚王爺不也去赴宴了麼?王爺貴為親王,是皇上的手足兄弟,對皇上又忠心耿耿,總不會密謀不軌罷?既然他們是要密謀,那去的人必定都是心月復啊,王爺又不是他們的朋黨,那這密謀一說,不也就不攻自破了?」她說著說著,仿佛被自己這個說法弄得有些放下心來,連聲道,「王妃快去請王爺到皇上跟前說說清楚啊,老爺兩朝老臣,雖然在家中多有偏頗,可對朝廷怎麼會生出異心?這……這不是太荒唐了麼!」

經她這樣一說,夕鳶卻忽然怔了一怔,而後輕聲道︰「昨晚,他回來的那樣早……」

不經意,又想起了那日在馬車上,宇文昊說過的話,他說顧承恩和敦肅候對他有拉攏之意,連帶著敦肅候那一些人,來往也逐漸近了起來……

難不成,他昨晚是刻意早早回來麼?因為他早就知道,皇上會派人前去圍住莊子,將其中一干人等,都帶回去仔細盤問。

昨晚長喜那樣急急忙忙,會否是為了趕去通知宇文昊,皇上已經派出去了兵馬?

夕鳶被自己這個念頭驚的心頭一震,說不上是個什麼感覺,只覺得腦中一會兒模糊,一會兒清晰,亂的不成。胸口像是打鼓一般,凌亂不堪,七上八下,連手心都沁出了一層薄薄的汗來。

染香似乎還在說些什麼,只是她卻听不進去了,她走到桌旁扶著邊沿緩緩坐下,手指攥緊而後又緩緩松開,片刻之後,竟覺得有些稍稍暈眩起來。

先前她懷疑過宇文昊不止一次,可是也錯怪過他不止一次,而如今這次,她究竟是該完完全全地去信他,還是該去找他,徹徹底底的問個清楚?

夕鳶重重吁出一口氣來,闔上眸子想了半晌,終于還是開口緩緩同染香道,「你去王爺那兒瞧瞧,請他過來一趟,就說,我有要緊的事要問他。」

無論如何,總該先听听宇文昊的說法。全文字更新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侯門嫡妃最新章節 | 侯門嫡妃全文閱讀 | 侯門嫡妃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