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網蘇州屬江南一帶,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也難得見上一回雪,如今這樣毫無征兆的下起來,有人說是祥瑞之兆,也有人說是大凶之兆
不過是吉是凶,夕鳶倒是不得而知,這雪下的時機不大太平確實真的就在下雪的日之後,宇文昊收到急詔,皇上要即刻返京
提起此事時,夕鳶即刻便想起在除夕夜里說過的話來,忍不住問道,「皇上這就要處置那李將軍
「倒也不一定就是那事,大殷地域遼闊,每日總要有些事情,今年江南大雪,已是反常之象皇兄明知在蘇州陪,卻還是急著詔回宮,倒覺得,怕是有什動蕩不安穩,或是出什岔子宇文昊溫然含笑,面容沉穩,「等料理好皇兄交代之事,再過來蘇州,雖然要打理那兩處鋪子,卻也別太過操勞不過這性子,便是說,大約也听不進去罷
夕鳶抿唇笑道,「雖然一心都用在鋪子上,但也還知道該怎照顧己,倒是,既然京里事務繁雜,那……蘇州路途遙遠,無事就不必來
宇文昊神情一頓,「不願見
夕鳶想到那一日兩人在馬背上的情形,又想到蕭紅袖說二人藕斷絲連之言,不由垂下眸子,低低開口,「是不想讓再把時間浪費在身上,二人既然已經離,彼此都有要過的日子責任,那就不該這般……不清不楚的
她本想說曖昧不清,話臨到嘴邊才換不清不楚,倒也沒什分別,只是說的更冠冕堂皇些
宇文昊思忖片刻道,「知道,心中所求是在快活的日子,且想著一生一世,一心一人如今不願見,大約是覺得給不想要的日子,彼此相見也是無用罷只是……好歹也該給些機會才是從京城到蘇州雖然路途不近,卻也心甘情願,見是心之所向,又怎會覺得累呢
夕鳶心里有些復雜,她一直告訴己,宇文昊的感情不是她能接受的起的有王爺的責任,家中還有其女眷,若要陪著己過己想要的那種日子,那要拋下的東西實在太多
首先一點,便是錢權二字,多少人都在這上頭看不明白況且也算是含著金湯勺出生的天之驕子,又從跟著先帝征戰沙場,心里對這個國家,想必是有很多抱負的
要閑雲野鶴,這實在不易,雖然那日在雪中,宇文昊的喃喃語,夕鳶也听進去只是那日的氛圍情景,人也許會情不禁的說出一些話來,等從那環境中抽離之後,便會發覺許諾容易守諾難
所以對于宇文昊,她一直有些刻意的不去思考己對的感情,包括那個時候對宇文哲也是同樣因為想到最後,注定都是沒有結果,還不如不想
至于楚離……夕鳶實在是有些不解,為何宇文昊總要將掛在嘴邊就目前看來,楚離對她確實比對旁人要關切許多,只是她卻從沒將己與楚離往那方面想過
實在是因為,楚離看起來有些太不食人間煙火,說像個神仙也不為過夕鳶心底對大約更多的還是敬仰,就像是那種,看待劉德華一樣的心情被不經意的眼神動作所打動不是假的,對的言語行為所折服也是真的,只是不太敢去想己能有什超乎尋常的發展
雖然她這種心情大約有些鴕鳥,但是事實就是如此,所以眼下而言,比起感情那些事情,還是經營好鋪子酒樓更加實際
宇文昊這般言辭懇切,溫柔綿綿,倒讓她一時倒也不好說什,只同道,「既如此,王爺路上保重,也替給蘭清帶一聲好,就說也想她想的緊,要她好好保重己
「與其帶話給她,卻不如找一樣東西,替交給她,再配上書信一封,不是更讓她心頭寬慰
夕鳶想想,覺得說的也有道理,蘭清明年便要出嫁,她好歹也當人家那久的「母妃,一份嫁妝總該備下
箱子里頭放從王府中帶過來的一些愛物,夕鳶便想著從那里尋些物件給她,宇文昊笑道︰「去找罷,替研磨,等找好東西,正好也能夠寫信
夕鳶頷首,而後走到那幾口箱子跟前,一打開便覺得有些頭痛當初離京的時候,雲謹將東西裝的分門別類,整整齊齊,她收拾起來然是極妥當的只是到蘇州之後,少不得要將鋪蓋衣物、藥品妝奩一樣樣都歸置擺好,這左一樣右一樣的拿,難免就弄亂兩人又一人盯著一間鋪子,也沒有那個閑心工夫再收拾箱子,才弄得現在一開箱,便覺得有些不知該從何下手
壓著銀票的那半邊然是不必去動的,只是剩下的零碎東西卻也不少,夕鳶隨手打開一個匣子,里頭放的還是她出嫁時候從娘家帶來的東西,都是些扇墜香囊之類的物件,全是姑娘家喜歡的東西夕鳶合上這個,又打開另一個,里面放的才是些值錢的首飾玉佩她想起蘭清愛穿碧色粉色的衣裳,便擇一套粉琉璃繪彩點翠頭面,一對飛鳳綬帶,另外還有兩塊螭紋白玉佩,是早些時候太後賞的,成色雕工都是一等一的好
己不能看著她出嫁,想到這事夕鳶心頭便覺得有些遺憾,所以才想從這些嫁妝上頭,極力補償回來東西是挑好,卻還差個可心的盒子,夕鳶又在箱子里頭東挑西撿一番,總算是找出來個紅木雲雕的匣子,不大不,用來裝這幾樣東西最合適不過只是不知是否長久不用,鎖頭的位置箍的極緊,又忘將鑰匙擱在哪兒
宇文昊已經研好墨,卻見她久久都不過去,低著頭也不知在弄些什,便上前問道︰「在做什那匣子里有什東西,非要打開不可
「不是匣子里有什東西,而是想用這個匣子來裝東西夕鳶眉頭緊皺,吃力不已,「這樣的鎖不該這難開啊,怎會弄丟鑰匙呢……
「別弄,讓來試試罷,一定不弄壞它宇文昊從她手中接過之後,隨手走進內室,取下床帳上的鉤子又將那鉤子掛住鎖頭一端,固定好之後,忽然發力向外一拉,那鎖應聲而落,掉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聲響
宇文昊微微哂道︰「也不知里頭裝什東西,鎖的這樣嚴實——
夕鳶也是一同伸過頭去瞧,里頭放什東西,她己也著實記不得只是想著這樣的匣子,里頭也放不什要緊東西,誰知宇文昊一打開,她卻與一起啞然,愣在原地
那里頭,赫然放著兩個手爐,還有一串虎骨手釧
宇文昊似笑非笑的看著里頭的物件,挑眉道︰「原來還帶過來,只是……是不是少些什
夕鳶簡直恨不得挖個坑將己埋,鎖的這樣結實,原來放的是宇文哲送的東西……她眼神閃爍著瞧向一旁,支吾道,「少什
宇文昊輕嘆一聲,語氣卻分明帶笑,「少裝糊涂,那畫呢既然手爐都留著,不信將畫丟
夕鳶見狀只得老老實實道,「畫也在,之前怕宣紙破,就取出來擱進畫架子上這個匣子,是當真不記得……既然里頭有東西,那就給蘭清換個匣子罷
說著便要伸手去搶,誰知卻讓宇文昊抬起手臂,閃開來,只問她道︰「還有別的空匣子沒有
夕鳶點點頭,又听到,「既然有,就拿兩個出來
兩個她有些不解,「給蘭清裝東西的話,一個就夠
宇文昊揚眉哂道︰「那就當是找再多要一個匣子,這點兒東西,還舍不得給
這樣說,夕鳶也不好回絕,更何況一個匣子確實也不值什,便走到桌上拿個香皂鋪子里用的木匣子來,遞給道︰「喏,給這個,要做什
宇文昊但笑不語,將手中的匣子放在桌上,取己送她的那個手爐出來,放進那空匣子中,又將兩個匣子分別關上,如此才笑著推到她的跟前,「對的心意是獨一無二的,就算對的心思與的不同,卻也希望別將與旁人混在一處哥,東西可以都帶出來,但是人,還是要做個抉擇的
夕鳶看著眼前的兩個匣子,一時間有些不知所言,胡亂的應一聲,而後又听低低的聲音傳入耳中
「不過,能將送的東西帶在身旁,還這樣看重,雖說不是獨一份的殊榮,心里卻還是歡喜的的眼眸清涼,笑意透徹純粹,仿佛真的因為這一件事,而迸發出極大的喜悅來
窗外的積雪仍舊未化,讓寒風一吹,便撲簌簌的又揚起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在此刻听來,也覺得清寧靜籟
這樣的笑容,正如榮曜秋菊,華茂春松,讓人見之難忘
宇文昊走之後,夕鳶便琢磨起鋪子里的事來,如今香皂酒樓的生意都算不錯,比起在京城里頭的時候也分毫不差只是她想著,生意不能止步不前,做什都要時時有些新意才成,酒樓中的烤鴨是標新立異,在蘇州城中獨樹一幟可香皂卻是從京里帶來的老買賣,光是賣點香皂香粉已經讓她覺得不夠,最好還能再補上點別的
只是她還有另一件事覺得犯愁,雲謹打理那香皂鋪子已是忙的不可開交,倘若再加些東西,只怕她更加忙不過來
誰知她與雲謹一說,雲謹卻欣然點頭,「姐多慮,奴婢怎會怕辛苦呢,守著那鋪子,又不必奴婢做些什,也不是說要另開一家,奴婢一人就能夠應付的只是不知道,姐這會兒又想到什點子,要放在咱們鋪子里頭賣
夕鳶笑盈盈道︰「已經想好,如今雖然是冬日,可蘇州的春天來得早,听陳嫂子說,四月底的時候就有蚊蟲下來咱們平素做香皂的時候,也是將香精從花汁子里頭提純出來,那若再加些酒進去,調配出一種既能使身上帶香,又能驅趕那些蚊蟲的香水,豈不再好不過
雲謹聞言即刻頷首,「這個點子好,這樣的東西以前還真是從未听過,只是單單加進去些酒水,就能驅趕蚊蟲
「方子的問題不必擔憂,然懂得如何去配制,至于名字也想好,就叫花露水夕鳶眉間眼底全是笑意,雲謹與己不同,是這個年代的女子她若听覺得可行,那這東西便必定會為眾人接納,不會太過標新立異
她與雲謹又合計半天,將己對花露水的制法味道都說一通,越說便越覺得可行
想當年民國時期,那花露水橫空出世,也是風靡中國的哪個太太姐不是人手一瓶,既然那會兒可以紅成那樣,那在這時的蘇州,必定也同樣可以
「等過兩天先調出方子來,己制好試試味道,只不過其都容易,就是鋪子里人手大約不夠,咱們只怕要再招些人
雲謹頷首,「確實要招些人來,前兒個還有幾位嫂子去鋪子里頭問,咱們收不收女工想著,這包香皂也是細致活兒,以後要弄那個花露水,挨個瓶子裝好就更要細心,姐可願意收些女工來試試
大殷民風開化,對女子的約束也沒有那多條條框框,倘若夫家己願意,女子是可以出外做工的夕鳶听這話,想也不想便點頭道︰「這當然好,就是女子,開的鋪子再能幫其女子謀生養家,豈不是再好不過這樣罷,等這兩日試好香味,初八鋪子開張之後,就在門外掛出一塊牌子來,這一次轉收女工
雖然女子做工不受拘束,只是大部分的店鋪還是不願用女子,想來也是,女子能做之事,男子大約都能夠做,可反之則不然但夕鳶卻覺得,比起賺到手的利潤銀子,能幫一幫這些女子,才更讓人覺得高興
這樣子為當地的女子做些實事,幫她們一把,她存活在這里的感覺,也就越發真實起來
花露水的制法並不算難,比香皂復雜不到哪兒去,從前在王府里頭配原料,夕鳶還總要避諱著人,如今大大方方的在院子里做,更是得心應手她只用半日工夫便將配方調好,這會兒薰衣草難得,她便用茶花做香味的替代,又將薄荷葉碾碎揉進去少許她將原液放在一個瓷瓶里頭,兩日之後一經打開,只覺得那股子氣息撲鼻而來,香氣甘甜,還可提神醒腦,可謂是大獲成功
原料不成問題,那接下來就只等著上架去賣,這裝花露水的瓶子夕鳶也頗費一番心思去想玻璃難得,琉璃又太過貴重,想來想去還是瓷瓶最適合不過加上瓷瓶不透,從外頭瞧不出色澤模樣來,更讓人添幾分好奇之意
夕鳶打定主意便即刻下手去做,親手將瓷瓶的形狀模樣繪制出來,也是一朵山茶花的模樣,且上頭要凹印上夕顏閣花露水這六個字她
同雲謹笑言,「從前弄山茶花做店里的標識,只是喜歡這花的模樣罷,如今茶花卻四處可見,冬日里頭提純好香精,一年都用不盡的可見當時有先見之明,早早的用上這花,如今既有茶花在外,又有茶花味道在內,這樣才算相得益彰呢
雲謹掩唇笑道︰「姐這花露水一擺上去,必定又要讓人瘋搶一陣,姐這生意越做越大,往後可要做成大殷頭一號的女首富
「女首富可沒那大的能耐,不說別的,比起眼前的蕭夫人,就差許多呢
「姐還年輕,根基沒有蕭夫人扎實,眼前然比不過她,咱們且看以後罷雲謹隨意往窗外瞟一眼,又低下頭來扎花領子,「說起來,這蕭夫人那一回之後,倒再沒找過姐
夕鳶倒還巴不得她忘己,免得又要包辦婚姻,「記得她新歲時候送來節禮,回禮都送過去罷
「早就送回去,且備的不薄,足能夠她送來的媲美
夕鳶微微頷首,「這樣就對,別欠她什人情,過兩日等到元宵的時候,先將禮物送去,也顯得咱們知道禮尚往來
雲謹哎一聲,兩人又合計起招工的事兒來,雲謹的意思是招些本地人,家都在這兒,出差錯也不會找不著人可夕鳶卻覺得,只要是人品端莊的,那從哪兒來的都不打緊,外地來客,漂泊無依,也是可憐
雲謹卻怕她到時候招來心術不正之人,夕鳶便笑著同她說,等招工的時候,己與她同去,在一旁替她把關,如此才讓雲錦放下心來
這兩日忙起來後,時間便過的極快,燒陶做瓷瓶的人是楚離替她找的,那人手里有十來個徒弟,手腳極為利索,手工也十分精細夕鳶對這瓷瓶甚是放心,而酒樓王富也拍著胸脯說會照看妥當,她便在初八這日與雲謹一同去鋪子
夕鳶本以為不會有太多的人來應招,誰知這牌子一掛出來,進來應招人數之多竟不亞于要買香皂的客人初時她是看著覺得來人無礙,便一概收下,這會兒人漸漸多,便不得不立些規矩條目如年紀,經驗等等,這樣算是篩下去一批,可來人卻還是遠遠超出夕鳶所預想的
「姐,要不奴婢去將那牌子撤罷,這還沒過午呢,都招十來個,雖說也有打法去酒樓里做廚娘的,但也是足富裕雲謹問著她的意思,皺眉看著名單上頭那些個人,「再這樣收下去,咱們也用不到啊,到時候還是要再辭回家去
夕鳶也留意到來人實在太多,便點點頭道︰「去摘下來罷,若再有人來問,就說人已經收購正好,上樓去對對賬目,還有咱們鋪子里掌櫃的其伙計的禮錢,也該一一備下弄好之後,上樓來找便是
說罷,便收拾面前的紙張筆墨,轉身要往樓上走去這會兒卻忽然听到門外傳來一女子的聲音,期間還夾雜著孩童啼哭之聲
女子仿佛是在于雲謹說話,「這位姐姐,求求,們孤兒寡母的,這四處又都不肯收女工,唯有們這一家若是肯收留下,必定當牛做馬的報答東家,……吃的也不多,只要夠這孩子一口飯,再有個能睡覺的地方,連工錢都可以不要
夕鳶駐足凝眸,總覺得這聲音似乎有些耳熟,卻又一時間想不起來在哪兒听過
雲謹也頗有些為難,「姑娘,也不是不願意幫,只是們當真已經收夠人,若是再多,也沒有地方安置前頭還有幾家鋪子,也是新開的,姑娘不妨去那兒瞧瞧罷
女子抱著孩子,衣衫凌亂,臉上頗多污穢,幾乎分辨不清面容,可神情語氣都分外淒楚,「哪里是沒有去過呢,就是從那邊兒過來的,只是……那幾家老板,見孤苦一人,不是說不肯用,就是……就是說好些污言穢語雖然走投無路,但好歹也想養大這孩子,姐姐若再不留,就真的沒有法子她說著說著,又急切起來,指著那牌匾道,「這夕顏閣的招牌,從前是京里的鋪子罷也是從京里來的,听姐姐的口音也是北方人士,咱們說不準還是同鄉看在這一層的份上,就請姐姐幫幫罷若姐姐真的不肯可憐,那……那也只有抱著這孩子一起去死
說完,竟膝蓋一軟,跪在雲謹面前
「使不得使不得,這怎使得啊雲謹連忙將她扶起,好言勸道,「姑娘還年輕,天無絕人之路,千萬別動輕生的念頭這樣罷,去問問們東家,看看她那兒若是——
「不必問,先將人扶進來再說罷夕鳶從屋里出來,也不嫌那女子身上不潔,拉著她往屋里走去,「雖說人已經招夠,可也不能見們孤兒寡母餓死街頭,大家都是女子,知道女子在這世上的艱辛不易且也是從京城來的,咱們真是遇上同鄉,往後就在這兒留下,後院有空置的房子,也正好給住著
那女子聞言甚是感激,眼眸中都流出淚來,剛抬眸望向夕鳶,想說出感謝之詞來,誰知她卻一怔,而後面容漸漸拉扯成一個有些怪異的角度,仿佛受什極大的驚嚇一般
夕鳶雲謹見狀不解,雲謹輕輕推她一把問道,「姑娘怎這就是們東家,她已經留下
女子聞言,似又回過神一般,驚慌失措的低下頭去,用孩子擋著面龐,「不……不必,不想留在這兒,打擾們……告辭
說完,就好似遇鬼一般,匆匆忙忙的要往門外跑去
夕鳶尚且還沒明白過來,這女子究竟因為什才如此這般,便听「哎呀一聲,也不知她是太久沒有用飯,還是心理太過慌張,竟沒有看清門上的門檻,絆倒在那兒,連孩子也從手中跌到地上
夕鳶雲謹見狀趕忙跑上前去,雲謹抱起孩子,夕鳶將她扶起來,皺眉輕聲道,「這是怎要是有什難言之隱,大可與們說說己的身子就算不顧,這孩子也不管看的模樣,大約這兩天都沒吃什東西罷,都是做母親的人,總要替孩子考慮才行啊
女子肩頭不住打顫,似乎想極力躲開夕鳶,可奈何身上卻當真沒有力氣她將頭扭向一邊,壓低聲音道,「不會餓死的,就算己沒性命,也不會讓死的……不想在這兒做工,也沒有什難言之隱,放開罷
夕鳶越听,就越覺得這人的聲音似曾相識,仿佛在從前已經听過千百回似的這女子在見她之前,千方百計的想留下來,可一看見她的臉,就如丟魂一般,若說這里頭沒有特別的緣故,她也實在不信
她又說己是從京城來的,難不成,是從前的什故人
夕鳶蹙眉,伸手去扳她的肩膀,女子卻仍舊用力躲閃只是她這樣孱弱,如何能有力氣反抗,終于還是被夕鳶將身子扶正,額前散亂的碎發,也被夕鳶輕輕拂開
女子似乎受到極大的驚嚇,全身都在不停的發抖,而在她面容曝露在夕鳶眼前的那一霎那,她臉上更加滿是絕望,緊緊的闔上眼眸,咬緊下唇
夕鳶在那一瞬間,也是愣住倒吸一口涼氣,瞪大眸子低聲道,「夕鶯是
這……實在不能怪她認不出夕鶯,只是眼前這個女子,若不是這樣近的看清她的容貌,實在是半點都不像夕鶯
她怎會在這兒敦肅侯雖然被處流放,可的家眷卻沒有跟著一起獲罪啊,雖說是永世不許入京,可她也不該淪落到這步田地
夕鶯或許是看她久久不語,唇角便漫出一抹嘲笑意,「如今這幅模樣,本是最不願讓見到的,誰知卻偏偏遇上,這可真是命啊……好,現在風光得意,孤苦無依,從前對做下的那些事情,如今都可以一一還來
夕鳶抿抿嘴唇,又抬眸忘望那孩子一眼,終究也只是嘆口氣,扶著夕鶯起來道,「先隨回家去罷,衣裳這樣單薄,家里頭有更換的衣物這陣子遇到什,為何會弄成這樣,都等回去以後再慢慢的說
夕鶯別過臉去,聲音低啞,「不要可憐,越是可憐,心里頭只會越發難過從前對大娘那副樣子,必定是恨入骨罷現在是上好的機會,為什不好好的羞辱,嘲弄一番
「為什要嘲弄從前的那些事情,如今再提也沒什意思,是不會對錦上添花,可落井下石這樣的事也做不出來夕鳶走進屋去,拿放在鋪子里頭一件備用替換的斗篷,先給她系上,「已經說,有什事先跟回去再說,便不為己,也要替孩子想想這的年紀,在外頭這樣一直受凍,怎受得住呢
夕鶯聞言臉上微微動容,伸手從雲謹那兒接過孩子,看著通紅的臉,眸中神情愈發痛楚,死死的咬著下唇,手指還無法抑制的不斷發抖
夕鳶與雲謹相視一眼,輕嘆道︰「去備車罷,先回家去再做打算
這一路上,夕鶯都沉默不語,夕鳶也並不開口去問她什她心中清楚,己倘若對夕鶯展露出越多的憐憫,夕鶯只會愈發難受而已,如今不同往日,看她這幅模樣,夕鳶實在不忍再去追究過往
雲謹與夕鶯幾乎沒怎打過照面,然也沒有什過節,只是染香卻不同,她跟著夕鳶在府中,不知受夕鶯多少冷落白眼,如今這情形是大大不同,倒也不知她會不會忍不住說出什誅心之言來
誰知回宅院之後,染香也只是如夕鳶開始那般訝異片刻,而後便跑進屋里拿干淨的衣裳給夕鶯換,又同夕鳶說一聲,「這會兒不是正經用飯的鐘點,做飯的滿嫂子又出去買菜,奴婢先去做些菜罷
「去罷,再弄些牛乳湯來,看那孩子也是饑寒交迫的樣子,雲謹進去照顧著夕鳶知道夕鶯清楚她與染香的過節,故而特意點雲謹,也讓夕鶯心里能夠放心些
兩人都下去之後,夕鳶讓夕鶯在桌邊坐下,又踫熱女乃茶點心放在她面前,「染香做菜的利落的很,一會兒就好,先吃些點心罷
夕鶯手指死死的攥成拳頭,聲音低的微不可聞,「為什要救
夕鳶微微一哂,搖頭道︰「若是不救,便是對不起己的良心,哪怕是路上素不相識的人,遇上這種困難,也會伸手幫上一把的,更何況還是呢
「就因為是,才更不該幫,不是夕鶯始終低垂著眸子,也看不出她究竟是個什神情來,「是不是很好奇究竟遇上什事,說起來也真是可笑的很,前後腳離開京城,如今的境遇,卻是天差地別
「若是願意說,那就說給听听,若是現在還不願意說,那就不說也無妨,不會強迫夕鳶淡淡道,「怎,也知道在之後就離開京城
「然知道,是爹寫信給,說起家中情形的時候,提起此事夕鶯唇角浮起一抹冷笑,「當時還想著,夫君害的家破人亡,可的榮華富貴卻也沒能保住誰知如今見,卻依舊活的紅光滿面……呵,怎樣,不見的時候,心里可從未盼過好听這話,是不是應該將掃地出門
「不睦也不是這一兩日的光景,若是替擔憂,那才覺得奇怪更何況當時敦肅候被抄家流放,也沒去細想過的死活,咱們算是扯平罷
夕鶯肩頭仿佛微微一滯,又極快的說道︰「不是想知道究竟遇到什事,好啊,就說給听那一日,家中被抄,老爺夫君兩人,都被朝廷的人帶去,家中就只剩下與太太幾個姨娘然後就有人告訴們,說們永世不得入京,即刻就被趕出去當時……只覺得如做夢一般,一夜之間,便什都沒
夕鳶微微頷首,神情不變,「後來呢,們要即刻離京,不得逗留,大約……是顧家的新宅院都不得去罷
「然,皇上下的旨意,怎會留有後路,沒有趕盡殺絕,就應該感恩戴德那幾個姨娘,一路南下,便都各回娘家去娘家……也是知道的,此生都不能回去太太的家在杭州,便一路跟她到杭州,誰知到地方之後,她卻讓給她當洗腳婢女,還說……還說如今這樣,都是早先做下的孽障,她還詛咒寶寶氣極,便帶著寶寶從那兒出來,發誓再不去求她本來身上,是有些盤纏細軟的,可是這一路走過來,住店、雇車,銀子水一樣的往外花,寶寶還生場大病到蘇州城後,便走投無路,反正已經這樣,是生是死都無所謂,可寶寶還這,怎能讓受罪呢……夕鶯低下頭去,似乎是在拭淚,「然後,就想找一份工來做,後來就遇到,就是這樣
她說完之後,恰好染香也將飯菜端上來,擺在她的面前染香雖然沒說什冷言冷語,但也不會像夕鳶那般,還肯她說話,只同夕鳶屈屈膝道,「奴婢先退下,姐若是有事兒,只管喚奴婢就是
「嗯,恰好這會兒沒事,去請個大夫來給那孩子瞧瞧,听說前些日子剛生一場大病,這個歲數的孩子身體都嬌貴的很,別再落下什毛病夕鳶柔聲說完,又壓低聲音與她耳語道,「知道心里恨她,對她也沒法子當做什事兒都沒有過,只不過稚子無辜,那孩子為何要受這種罪呢再說看她現在這樣,也是受到折磨懲罰,心里頭能放寬些就放寬些罷
染香抿抿唇,又不著痕跡的瞥夕鶯一眼,點點頭輕聲應一下,轉身便走出去
忽然听夕鶯輕輕笑一聲,低低道︰「可還記得,那時候在太後寢殿外,曾與說過一句,看看誰能夠笑到最後,結果……終究還是贏啊從生下來,便出身不如,無論再怎得意,終究是矮一層以為爹對是真心疼愛,誰知也不過是將視作棋子,以為進敦肅候府便可無所顧忌,可到頭來卻什都沒有剩下
她的聲音,像是隔一層薄薄的罩子,悶悶的不通透,卻帶著幾分痛意,「可知道,有時候也會羨慕,就因為有個嫡女的身份,就能得到太後看重哪怕被退過婚,依舊能夠嫁入端親王府為正妃,連在爹的面前,也能夠揚眉吐氣而呢從要什都有,可是到後來,卻是要什都沒有
夕鳶又將那米粥幾樣菜往夕鶯跟前推推,「從前雖然做下過許多錯事,不過好在,也沒真正害到過從前然對也極不喜歡,倒也從有過害的心思,由此看來,們對彼此倒也不算真的恨之入骨過去的事就算,如今這個時候讓遇到,怎就知道不是老天爺的安排呢既來之,則安之,不會害的
夕鶯嘴唇輕輕抖幾下,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卻拿起面前的勺子,輕輕舀起粥來
夕鳶放下帕子道,「先吃些東西,去瞧瞧大夫來沒有,不止是孩子,看也該好好的診治一下
說完,她便起身往屋外走去,身後的夕鶯仿佛說兩個什字,夕鳶听得並不太真切,不過卻抿唇微微笑一下,腳下不停的走出去
她不是愛心泛濫,只是覺得冥冥之中大概真的有天意,否則這偌大的蘇州城,怎就偏偏讓她遇到夕鶯呢
正如她所言,夕鶯終究也沒真正害到過她,最多就是嘴皮子上討些便宜罷今時今日她落得如此地步,實在是沒有必要再拿刀添一抹新傷
她本想走到門外去瞧上一眼,看看染香出去沒有,誰知剛走到照壁,迎面就看到一抹頎長身影走上前來,面上神情甚是寡淡,開口便問道,「收留敦肅候的兒子
……壞,她怎給忘,雖然己是可以不計前嫌,但是眼前卻還有個帶著深仇大恨的人呢
------題外話------
剛才有妹子說沒有分段,是排版出問題,馬上改過來對不起各位妹子,下次肯定不會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