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的一聲,箭簇雕有龍紋的羽箭,擦著那個白衣人的肩膀飛了過去。血紅色立刻就染紅了白衫,就像是有一只血蝶在肩頭翩飛。
第十六箭。
這是第十六箭,擦著那個人的身體射過去,若不算先前的七箭射中的話,可以說,那個白衣人幾乎逃過了皇城的箭陣。
何況——
他還背著一個昏迷不醒、身中劇毒的人。
皇城的箭陣,並不是按照先天八卦或者陰陽五行來編排。這箭陣的歷史也算得悠久,三百年前開國皇帝的功臣舒大將軍按照《洛書》和《水經》編練,不僅助太祖攻破了天下各方的割據勢力,而且,穩定了錦朝的天下。
這套陣法,不僅僅可以將敵人圍堵得水泄不通,而且可以變換如水,靈活配合騎兵、步兵變換,進可攻、退可守,舒將軍編撰的箭陣,就如水一般,難以捉模,不可塑型。一旦觸及,就如同打翻了一杯水,覆水難收,再難從層層疊疊的箭浪中月兌身。
恐怕,當年以迷宮的設計和陣法編纂聞名天下的迷兒,也是要佩服的。
而,那兩個人已經困在箭陣里面三天三夜。
看得出來,兩個人都是輕功卓絕。暫且不說那個被背著的黑衣人,就說這個白衣人,竟然可以背著一個人在密密麻麻的箭雨中東躲西藏,要知道,每次射出的箭又何止千百,可是到現在不過中了七箭,這個人的輕功,江湖上,難找出第二個人。
如此人才,死了可惜。
然而,這個時候,空中傳來了一陣清脆的銅鈴聲,再熟悉不過的銅鈴聲,抬頭,果然看見有一支箭從那個白衣人腰間射過去,挑開了他包住那個銅鈴的衣角,淋灕的低落下來幾滴鮮血。
在月色下,腥紅得可怕。
今天是個月圓夜,月光出奇的明亮,漫天箭雨,星辰失色。
揚起了嘴角,笑了,隨手撿起了一片落葉,果然是那個只知道到處闖禍的家伙,然後,出手,射向了西北角的一個弓箭手。
「錚」的一聲,弓弦被落葉削斷,弓箭手一驚,手中的箭一驚停滯,然而,停滯的這一刻,箭陣的漏洞已凸顯,雖然只有一瞬間,而且發愣的弓箭手已經重新架上了弓弦,但是,已經夠了。
足夠了,足夠那個白衣人發現箭陣的破解方法,然後飛快的逃了出去。
不用說,下一秒,一直羽箭朝自己所在的地方射了過來,並且,還伴隨著一個家伙憤怒的吼叫——
「暉原!」
突然有強烈的光射進來,暉原下意識地抬手擋住了那刺眼的光芒。
就在這個瞬間,所有的黑夜都消失了,箭陣、白衣人都消失了,連那麼真實的月光都已經消失。就剩下頭頂淺綠色的帷幔,還有紫檀木的床板。
「我說,都已經日上三竿了,你還沒有起床的打算嗎?」熟悉的聲音,聲音的主人走了進來,在桌上擺下了一個托盤。
暉原懶得睜開眼楮,她把被子往頭頂一蓋,擋住外面射進來的陽光,順便把那個家伙羅嗦的話給擋掉。日上三竿?他難道不知道每天的這個時候,她都正睡得香嗎,暉原在心里嘀咕,他以為每個人都像他有那麼好的精神,每天夜里不睡,第二天還早起的。
「這里可是有玉門關最好的羊脂膏呢!還有很好吃、很好吃的糖葫蘆,你要不要起來吃吃看?」那個人夸張的吸了吸口水,「很好吃的,過了這家店,就再也沒有了哦。」
暉原不想被食物誘惑,她把被子捂得更緊。
「你再這樣捂著,小心把自己悶死。」那個人還在繼續羅嗦。
暉原干脆把頭埋到了枕頭底下,表示自己絕不會起來。
「哎,你不起算了,我自己一個人去看那個荒廢的古宅,」來人撇了撇嘴,帶著無限可惜的口氣說,「我還以為你很想去抓鬼呢。」
「那個婆婆告訴你古宅的位置了?」暉原听見了這句話,「嘩」的一聲,把枕頭和被子一股腦從頭頂掀開,坐在床上,目光炯炯的看著在門口起身欲走的人。
門口的人,腳上踏著一雙虎符靴,腰間掛著一把刀,他的臉上慢慢揚起了一絲詭計得逞的狡黠笑容,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坐在床上的暉原,最後,慢慢的說︰
「如此,暉原小姐,你是準備起床了?」
不用說,「嗖」的一聲那個枕頭已經飛了過來,直接向那個笑得得意的人打去,而那個人也像是早有準備一般,迅速拉上了房間的門︰
「吃了早飯趕快下來,我在樓下等你。」
枕頭「咚」的一聲砸在了紫檀木的門上,落在地上砸起薄薄的一層灰塵,在陽光的照耀進來,灰塵在陽光的照耀下,慢慢的在客棧的房間里面起舞。
桌上已經放好了熱騰騰的粥和羊脂膏,還有一串在西北怎麼都難得找到的糖葫蘆,也不知道那個家伙到底是怎麼找到的,關鍵的是,托盤里面,還有一株六月雪。
一串紅、二條鞭、三色堇、四葉靈芝、五角燈、六月雪、七葉蓮、八角金盤、九翅豆蔻、十里香,這十味藥材,本來就不生在一處,也是極其難尋,也不知道從前婆婆是怎麼找到的,現在,卻要靠自己去尋找。
想到這里,暉原不由自主的就從床上爬了下來,她靜靜地看著那株六月雪。最後,也只是強迫自己笑了笑,然後將六月雪收進自己的包袱里面,拿起桌上的糖葫蘆,笑嘻嘻的啃著就推開門走了下去。
恩,味道還不錯。
「走吧,真受不了你,這麼大的人了,還每天吃著糖葫蘆,你不嫌丟人我都覺得丟人。」那個穿著虎符靴的男子,牽著兩匹馬在客棧的門口等著暉原。
「嗯……」暉原一邊咬下來一個糖葫蘆,一邊含混不清的說,「也……不知道誰比較丟人,還在塞北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買糖葫蘆給我吃。」
那個男子聞言也只是一笑,翻身上馬,似乎懶得和暉原計較。
暉原一樣利索的翻上了那匹淺棕色的馬,馬兒自然認得她,歡快的嘶鳴了一聲,若不是遇見了暉原,這匹馬恐怕要早那麼三四個時辰在黃沙中奔波呢。
「嗯,好吃。」暉原笑盈盈的咬掉一個糖葫蘆,馬匹已經慢慢的向關外走去。
「水有帶好嗎?從這里出去,可就是漫漫黃沙了,雖然古宅也不遠。」
「嗯嗯,帶好了,帶好了。快走吧,我很想要看看這個鬼是不是一個漂亮的女鬼!」
「原來你對漂亮的女鬼感興趣啊……」
「是啊,是啊,走吧,走吧。」暉原在談論到鬼怪的時候,她都無比興奮,甚至可以放棄她最愛的睡眠,要知道,能把她從床上喊起來可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我怎麼覺得,你並不是來抓凶手的呢……」穿虎符靴的男子有些無奈的嘆氣,「早知道就不讓你跟過來了,我至今都相信,這個世界上是沒有鬼的。」
「噓——」暉原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小心冤鬼今天就來抓你。」
那個男子只是微笑,他相信這個世界上,所謂的「鬼」不過是一些人的弄虛作假和虛張聲勢,為的不過是達到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
比如這一次的事情,本來玉門關外的這個小鎮,這麼幾百年來都平靜的過著。人民和樂,雖然並不富足,但是至少安居樂業,狩獵衛生,過著最原始但是很簡單樸質的生活。
可是,偏偏在幾天前,鎮上所有的井打出來的,都不是水,而是血!
玉門關歷來都是軍事要地,守城的將士才把情況往京城一報,皇帝自然是極其重視的把正在江南沿海查案的六扇門第一鋪快招了回來,立刻到玉門關外調查此事。
不用說,這個人自然是京城最年輕的捕快,三年前差點捕獲了天下第一大盜上官末塵,年方十九,就已經是六扇門響當當的人物,破獲了近來朝廷上的三件大案——捕獲從朝廷叛逃敵軍的虎威將軍、到苗疆查獲邊王叛亂謀逆的罪證、一舉破解了百年前一位迷宮天才迷兒設計的迷宮解救了無數江湖人。
他是藤一。
古井血案,正是藤一現在接手的案子。
「我們不是要去看古宅嗎?」暉原突然喊住了藤一,他走的路似乎是去雪山的路啊。
「嗯,是啊,可是現在大白天的,你覺得鬼會出來噢?」藤一似乎很有道理。
暉原對藤一白眼,她看著藤一,想了想︰
「你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
「啊,沒有啊,我在想,雪山上應該會有那個難找的四角靈芝吧?」
暉原嘆氣,雖然臉上的明媚沒有變,可是內心卻想起了很多很復雜的東西,雖然心情已經低落,腦海里面有很多血腥的東西開始一幕一幕重現在眼前,但是,暉原開口卻說︰
「原來你讓我起那麼早就去找這種勞什子東西啊?」
「我可不想你死。」藤一靜靜地說。
听藤一這麼一說,暉原反而閉嘴了,她知道藤一也是為她好,可是,她卻不明白,為什麼,她和婆婆隱居在島上那麼多年,突然就有人要闖進來,然後殺了婆婆,還逼得她不得不從海島上出來。
婆婆臨死告訴她,一定要用一串紅、二條鞭、三色堇、四葉靈芝、五角燈、六月雪、七葉蓮、八角金盤、九翅豆蔻、十里香,這十味藥材配藥,然後每天服用。
雖然暉原從小就在吃這種奇怪的藥,婆婆卻致死都沒有告訴暉原原因,她只是說,如果暉原不持續用藥的話,會死。
至于暉原如何遇上的藤一,那就要從三年前,開始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