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到達入口的時候,暉原帶著婆婆先跳了下去,藤一跟在後面,他回頭看了一眼那些正在逼近的船只,最大的那艘船上,好像有些不一樣,可是沒有來得及多想,趕快跟著暉原跳了進去。
當他們回到他們剛才藏身的地方時,火把還沒有熄滅。暉原把婆婆放下︰
「喂,你不是會武功嗎?把婆婆的穴道點住止血。」
藤一出手,可是即使封住了那幾處大穴,婆婆胸口的血還是止不住︰
「呵呵,我終于知道當初為什麼爹會那麼寶貝那個人了……」婆婆像個小姑娘一樣笑了,她看著胸口流出的血,像是想起了什麼。
「婆婆!」
「暉原,婆婆不怕死,怕的是,婆婆死了以後,沒有人保護你,你以後的生活恐怕會很艱難。」
「婆婆,你……」暉原蒼白著一張臉,拉住了老人的手,可是卻沒有眼淚,她的眼楮這個時候晶瑩透亮。
「每個人都是要死的,活著反而是一種煎熬,看著你愛的人,一個一個離開你……」婆婆看口朝著不知名的地方笑了,她想起來母親死的時候,想起所愛的人死去的時候,她悲傷的看著他們一個一個離開自己,然而,卻是那麼的無力。
「藤一,我活了那麼多年,從來沒有求過人,現在,我求你一件事情……」老人在黑暗中模索著,想要拉到藤一的手。
藤一連忙將自己的手伸了過去。
「你答不答應?」
「答應什麼?」
「你先答應……」
藤一奇怪的看著暉原,暉原點頭。
「好,婆婆,我答應你。你先不要說話,你要我做什麼我一定會去做,我們一起出去,治好你的傷,你不會死的。」
暉原感激的看了藤一一眼。
婆婆搖頭︰
「我好不了了,你答應了,就要記住,我的囑托。你幫我保護好暉原,不要讓她受到任何傷害,不要讓她被他們找到……」
「他們?」
「咳咳……」婆婆咳出了幾口血,「暉原,你以後、以、以後,有機會告訴藤一吧……」
「婆婆!」暉原喊出口,可是老人只是緊緊的的抓住了暉原的手,說了最後兩個字,「快跑……」
暉原還想要說什麼,可是卻听見了婆婆口中念念有詞,藤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暉原卻只能拉著藤一快速的退開。
在黑暗中,突然騰起一束火光,婆婆竟然在**,她不知道念了什麼咒語,她自己的身體開始焚燒,藤一又一次看見了這樣詭異的場景,就算他是捕快這麼多年也見得了很多奇詭的案件,卻再也沒有看見過這樣的詭異的場景,他呆住了。
「婆婆……」暉原沒有跑過去,她很冷靜的站在那里,像是呆住,又像是沒有,她只是靜靜的看著那個從小將她養大的人,在彌漫的濃煙和烈火之中,一點一點化成了灰燼。
究竟是何苦,要保護她到這種地步。
暉原在暗中深深的呼了一口氣︰
「我們走吧……」
她的聲音很冷靜,沒有任何的顫抖,藤一抬頭看向她的臉,那張臉是蒼白的顏色,眼楮明亮,卻是沒有任何的淚水。
「你……」藤一覺得奇怪,暉原的冷靜讓他覺得有些冷,他勉強勾起了嘴角,「你,怎麼可以那麼冷靜?」
暉原回頭,看著藤一那個樣子,然後她微笑︰
「婆婆的亡靈會看著我,我不想她看見我過的不好、不快樂。」
看著暉原燦爛的笑容,藤一就知道暉原是一個不一樣的人,一個能處變不驚,看著近在眼前的死亡都不會動容的人,即使那個人是她親近的人,她的感情就好像是一潭波瀾不驚的水,微風拂過,只是有些輕微的波瀾,絕對不會如同大海般洶涌。她在笑著,你卻不知道她心里有沒有在哭。就算她很難過,她也不會難過太久,她的感情是空明的,像是太上忘情。
她是個什麼都藏在心里的人,藏得就好像是那些迷宮,除了她自己,沒有人走的進去。
「我們快點離開這里,然後,去嶺南絕戀城,順路找你的釵子。」暉原頭也不回的說。
藤一看著那出火光,又看著前面毅然離開的暉原,他想了想,還是很快跟上暉原的腳步。
「順便去找找你的朋友吧。」
「我的朋友?」
「千里。」
藤一這個時候才想起來,千里現在有沒有事情,如果是落入了這些連一個老人家都要如此下毒手的家伙手中,他恐怕很危險,沒有什麼救了。
「我們快走,等會你又要帶我游出去了。」
「可是我們沒有船了……」藤一想想那麼長的距離,還是有些顫抖。
「我會幫你,」暉原笑著搖了搖手里的風鈴,「好了,我們到了,準備開始游泳吧!」
藤一閉眼,背起了暉原,只覺得有一股力量推著他,很快,身體就沒入了海水之中,全身濕透,海水很冷,太陽下山以後,海水的溫度降得特別快。
在冰冷的海水里面游泳,藤一覺得手腳都是僵的。暉原似乎真的在幫他,他覺得自己並沒有那麼的費力,而且海水似乎也是繞著自己流動,沒有遇到多大的浮力。兩個人就在海水里面泡著,一直一直游向前方。
突然,暉原拍了拍藤一的肩膀︰
「呵呵,太好了,我就知道她會來救我們的。」
藤一口中的「誰」還沒有問出口,就有一條繩子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遠處,一艘沒有燈光的船,隱約可以看見。
「呵呵,藤一公子,那麼快就要奴家來救你了?」
蝶姬!藤一趕快拉住了繩子,繩子迅速拉了過去,藤一和暉原都被拉上了船,那是蝶姬的紅船,雖然已經沒有了所有的光,可是還是能看出來是蝶姬那艘華麗的船。蝶姬看著暉原︰
「你個丫頭,這麼久也不來看看我。」
暉原笑嘻嘻的看著蝶姬,靜靜的說︰
「婆婆死了。」
「婆婆……」蝶姬的笑臉僵住,看著暉原的笑臉,她慢慢的重復,「死了?」
暉原點頭。
「啊……」蝶姬晃悠了幾下,半天才支持住自己,她呆呆的說,「他們,終于來了……」
「他們……?」藤一看著蝶姬,她好像也是知道這些事情的人。
「暉原,你快點走,藤一,你把這個吃下去。」
「什麼?」
「你身上那個毒的解藥,帶著暉原走,越遠越好。」蝶姬推搡著他們進入船艙。
「千里呢?」暉原回頭看著蝶姬,「藤一的那個朋友呢?」
「他……」蝶姬想起今天下午她架船出來的時候看見的那個場景,想到了連婆婆那樣的人都被殺了,而且還是白骨,她咬牙,「我不知道……」
暉原仔細的看了看蝶姬,她點頭走進了船艙。
「你幫我找到他,不找到他我不會走。」
「他……」蝶姬想要說,那個少年已經落入了他們的手中,而且,他們會用千里作為人質逼藤一和暉原出來,如果他們出去找千里,那麼就會被發現,那麼婆婆就白死了,自己那麼多年來所作的一切,都是白做了。
她第一次想要為自己做主一次,婆婆幫了她很多忙,所以,她一樣要好好保護暉原。
藤一和暉原換好了蝶姬準備好的衣服以後,兩個人坐上了蝶姬準備好的小船,然後就慢慢的向岸邊靠過去。就賽藤一和暉原靠岸、遠離紅船的同時,蝶姬點起了紅船上的燈火,海岸上突然出現了一艘那麼華麗的船,立刻就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自然,就沒人注意藤一和暉原這邊。
「其實……她心眼也不算壞。」藤一看著紅船遠去,想起了蝶姬那麼多年的一切,她也算一個可憐的人,在青樓醉笑,有多少笑是她發自內心的,又有多少人知道呢。
藤一第一次見到蝶姬,是在十年以前,那個時候,他和娘被趕出家門,蝶姬作為娘昔日的朋友,慷慨的接納了他們,她和娘的關系很好,卻是和娘不一樣的性格,母親溫柔隱忍,蝶姬卻張揚而跋扈,她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而母親卻在這樣的環境中還在苦苦堅持著自己為人的最後尊嚴。無論那個家族的人,如何詆毀母親,藤一記得,母親會溫柔的對那個男人笑,然後告訴藤一那是她最大的幸福。
藤一不明白,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力量,能讓一個女子輕易一生,哪怕是生命的付出,她也在所不惜。就算是死在那個男人手中,她還是笑著的,到底是為了什麼,讓她那麼心甘情願的去死。
十年過去,藤一依舊不明白,母親是如何那樣不恨的去死,她那麼愛那個男人,男人卻不能給她完全的寵愛。因為她出生低賤,就不會再家族中維護她,藤一看得清楚母親手臂上被竹條打出的血痕,因為她是妾,就不得不接受那個女人的折磨,她忍氣吞聲那麼多年,好不容易,那個女人死了,那個男人,卻殺了她。
偏偏,她還是笑著的。藤一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想著,藤一皺起了眉頭。
暉原看著海上的那抹華麗,她挑了挑眉,微微一笑︰
「是嗎?」
「嗯?」藤一回頭不解的看著暉原。
「那她為什麼要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