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小夕吐血,祁音歿也是一怔,然後立刻彎腰將那個本來就已經很是佝僂的男子扶了起來,祁音歿此時眼中也已經是布滿了血絲,將小夕扶起來放在那張冰床之上,他自己很是無奈的看著小夕,小夕也是透過了他那只獨眼看著祁音歿。
「為什麼……」祁音歿發出了夢囈一般的聲音,他的這幅樣子,也就只在兩個人面前展露過,一個銀月紀夢已經死掉了,另外一個男子,是他一手養大的。那個孩子,身上流著和他一樣的血液,算是他唯一的弟弟,雖然是不被父親允許出生的孩子,但是他還是將這個孩子從封印之中解救出來,為了讓這個孩子順利的成長,他不惜使用了聖教百年難得一見的聖水雪蓮來復活了這個孩子,然後看著他一天一天長大成人。祁音歿從來沒有告訴任何人,其實,他很喜歡這樣的感覺,能夠自己養育了一個孩子,無論這個孩子是不是他的孩子,或者是他的弟弟。
看到祁音歿這個狀態,小夕也是微微的一怔,半天以後,他才慢慢的摟住了祁音歿的頭,用虛弱而嘶啞的聲音輕輕的說︰
「你收手吧……」
祁音歿听著小夕的話,第一次沒有將小夕推開,而是拉住了小夕的手臂,看著雪獄的白雪,目光空洞︰
「你且說,我一旦走上了這條路,卻是還有回頭的路麼?」
小夕沉默,一時間不知道要怎麼回答祁音歿的話,他也是知道,在這麼二十多年來,祁音歿所要承受的壓力和他為了那些權勢和聖教中的事物而勞累疲倦的樣子,那個時候他只是一個孩子,就已經看得到祁音歿為了聖教中的事情,整夜整夜都不睡覺,他是個孩子並不懂得教中原來還有那麼多的事情需要一個當教主的來解決。可是,竟然就連這樣都沒有辦法成功,所以,小夕認為自己理所當然應該幫助祁音歿,可是,現在看來,隨著小夕的長大,他越來越覺得,事情太過于復雜,他也不知道要如何決斷。
「我身邊,也就僅僅剩下了你這麼一個人。就連你,都要背叛我麼。」祁音歿嘆氣,抬頭看著小夕。
小夕沉默,抿了抿嘴唇︰
「聖教的勢力,若是收縮,自然不消有那麼多的事情。」
「啪」的一聲,一個響亮的耳光已經摑在了小夕的臉上,他本來就是蒼白的臉上,現在反而浮起了一個明顯的紅印,祁音歿出手也是毫不含糊,竟然也就一個耳光打了過去,方才也是溫情脈脈的兩個人,現在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溫存。
小夕嘴邊流出鮮血,但是他也沒有怪罪祁音歿,而是淡淡的說︰
「你只是想要聖教重新獲得當年的勢力範圍,是也不是?」
祁音歿看著小夕,他也沒有想到小夕也會用這種口氣和他說話,想了一會兒後說︰
「你願意幫我了?」
「你是否答應,只要這個目的達成,你不會再傷害世上任何一個無辜的人。」小夕看著祁音歿,眼中是無比強大的堅持,就在這個時候,像是一種脆弱的堅持,無論祁音歿說什麼、做什麼,他只是要祁音歿的一句承諾,只要他不會再去殺人、去破壞很多本來和平的世界,那麼也就足夠了吧。
祁音歿慢慢的搖頭︰
「你卻可否能夠告訴我,什麼是無辜?」
小夕又一次詞窮。
「就算是一件簡單的小事情,很多時候都很難判斷誰到底無辜的。你說我們的母親是無辜的還是父親的死是無辜的,你因為我的父親的關系,失去了父母,而我卻也因此失去了父母要擔任這聖教張教主的位置。你來到人世是否無辜,你的復活又是不是無辜。當年銀月紀夢逃婚留我一個人在這寒冷的天山獨活了二十二年,是我無辜還是她無辜,活下來的人就一定是無辜的嗎?因為我活著,所以我就要接受所有人的指責、丟掉所有朋友和信任麼?到底什麼才算是無辜?」
「你……不要再說了……」小夕覺得頭疼得厲害,他顫抖的抓住了祁音歿的衣袖︰
「我幫你,我幫你便是。」
听見小夕如此痛苦的說出了這個句子,祁音歿一愣,然後他笑了,一把摟住了小夕︰
「這才是我唯一的親人。」
小夕這個時候確實心中錐心一般的疼,半天都沒有說出任何話來,就任由著祁音歿那麼摟著,知道外面響起了守門的弟子的聲音︰
「教主、公子,雪獄的犯人此刻已經押送到了,教主要如何處置?」
祁音歿听了,也是很有興致的看了小夕一眼︰
「他們已經到了,你要不要看他們一眼。」
「為什麼?」小夕似乎也早就知道了祁音歿口中所指的「他們」到底是誰,他驚而起身︰
「他們和這件事情已經算是沒有關系了。」
祁音歿卻是搖頭,他看著小夕︰
「你且做好答應我的事情,其他的,你不必過問。我們按照我們約定的辦事,事情也就會順利得多。」
小夕沒有了話語,他就跟著祁音歿從雪獄走了出去。
——他居住在雪獄很多年,雖然是名為「雪獄」,可是他並不是真正被祁音歿給囚禁了,他可以隨時從雪獄出來,而且不受任何人的約束,他就住在雪獄,也就是祁音歿能夠用聖水雪蓮牽制他的原因,他本身的體質也就需要千年寒冰來保持自己的生命,如果不是,就會被毒素給侵襲了身體,活著也是很痛苦的。所有用聖水雪蓮復活的人,本身就和聖水雪蓮一樣,是需要聖水來滋養的。
而所謂西域聖教的聖水,也就是天山上的雪水,只有雪水是從來沒有接受過人世間的污染,直接凝結成為了最為純淨的雪。
自然,依靠小夕現在的能力,要逃出雪獄,不再受到任何牽制,也是絲毫沒有問題的。他的術法能力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然而,竟然不逃,也就只有一個可能。
那就是——
小夕是自己願意留在這里的。
「藤一公子,凌小姐,歡迎歡迎。」祁音歿已經走出去,看到了藤一和已經昏迷了的凌子墨。
「你到底要怎樣,快點救救子墨!」
「那是……」小夕看過去,一眼就已經驚呆,沒有想到祁音歿竟然用那麼毒的術法。
「藤一公子,解藥,本來就在這里。」祁音歿拿出了一個膽瓶,然後丟給了藤一,之後,他狠狠的掃了一眼小夕,似乎想要讓小夕閉嘴。
小夕自然也是欲言又止,可是卻沒有說話。
藤一給子墨喝下了解藥,子墨不出一刻也就睜開了眼楮,看清楚是藤一抱著自己,臉上有了一絲的緋紅,然而渾身上下卻是說不出的冷,這才看清楚了自己和藤一所處的位置,然後看見了祁音歿和小夕,幾乎是破口就要罵︰
「你們這幾個沒有風……」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藤一捂住了嘴。
「你中了毒就少說兩句!」藤一是生怕凌子墨又說出什麼話來,祁音歿真是一個喜怒無常的人,天知道此刻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如此,小夕,這兩位朋友我就交給你了。」祁音歿略帶些許邪魅的看著小夕,然後似笑非笑的說︰
「再過那麼三日,可就是我和暉原的婚禮了。如此貴客,你可是不能怠慢了。」
說畢,祁音歿也不等小夕回答,他徑自一個人就負手走了,從雪獄騰空而去了。小夕看著藤一和凌子墨,他自己也是身子一顫,就嘔出一口血來。饒是身後有兩名聖教弟子即時扶住了他,恐怕這個身形佝僂、頭發花白、獨眼的男子,竟也是要倒在冰冷的雪地傷了。
「暉原竟然要嫁給他?!!」凌子墨幾乎要跳起來,「她不是喜歡我六哥嗎?現在怎麼回事啊?本公主就不相信這麼一個橫空殺出來的、除了長相沒有任何特色的男人,竟然可以奪走我未來準嫂子的心!不行,我要去問清楚!」
「喂,子墨——」藤一拉住了那個幾乎是在暴走的女人,他知道按照凌子墨那個火爆的脾氣,不把西域聖教攪得個底朝天才怪,問題是這里不是皇宮,她的那些花拳繡腿在一個用術法說話的地方,簡直就是不要命,他藤一還在錦朝混飯吃,要是將堂堂的八公主在外面害死了,那麼不是要追究很大的責任,這樣會扣俸祿的。
「凌姑娘,」小夕沉重的喘息著,他說話起來似乎也是艱難,「你還是不要亂跑的好,你體內的毒素要小心些。」
「什麼?!」藤一和凌子墨聞言此時也是一驚。
「方才的解藥不過能夠有三日的療效,若是姑娘跑出去出了事,那麼一定是會奪走姑娘性命的。」
「你們這些沒有人性的家伙!」凌子墨也是忽然就沒有詞了。
小夕卻也只是無奈的笑了笑︰
「兩位請跟我來,只要二位挨過了這麼三天,我們定然是會送你們回去的。」
「等等。」藤一停步。
小夕回頭。
「我們可以見見暉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