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揚州的船上,輕塵從來都沒有做過船,一直都興奮的跑來跑去。雲小淺沒有喬裝,現在江湖人依舊只知道玲瓏先生是個喜歡穿白衣的年輕男子,她很少用自己的真面目示人,如今這般走在江湖上,卻竟然也是另外一種保護。
「師……」輕塵看見了遠處漂亮的山景,回頭想要叫雲小淺也來看,卻想起來師傅在上船之前就叮囑過他不要當著其他人的面叫她師傅,畢竟輕塵在江湖上也算的是小有名頭。如果被認出來就很麻煩,他當時問雲小淺那麼要怎麼稱呼她,雲小淺說讓他直接叫她姐姐。想到這一層,輕塵才重新改口︰
「姐姐,你快點來看啊,那邊那座山好漂亮。」
船上的人似乎早就習慣了輕塵的一驚一乍,雲小淺無奈的笑笑,走到了輕塵旁邊。什麼也沒有說,遠處,青山之上,有白雲繚繞,江水青黑,太陽從重山之間升起,把所有的霧氣都照耀的色彩斑斕。
看著那樣的光景,雲小淺不禁微笑。
「姐姐,到揚州我們可以吃很多好吃的東西,我早就听說那里的東西很好吃。」
「臭小子,你就知道吃嗎?」雲小淺笑,「我們停留不過一晚,而且,我可沒有那麼多錢請你吃飯。」
輕塵吐了吐舌頭︰「可是,你明明還是很有錢……」
「閉嘴吧你小子。」雲小淺拍了輕塵的頭一把,一邊用眼楮的余光掃視了周圍的幾個人,應該沒有人會對她不利。畢竟,她現在身上帶著的,不僅僅是藥而已。輕塵也還畢竟是小孩子,他這樣講不知道很容易招來小偷的嗎。
「好啦,到揚州我請你吃東西。但是,你現在和我會房間來一下。」雲小淺還是擔心,于是一把拉起輕塵,也沒有管他是不是願意,直接回到了船艙里面。
「師傅?」
「你小子,你說師傅很有錢,你是不擔心賊會來嗎?」
輕塵抓了抓腦袋,還是不明白︰
「可是,師傅你不是也和賊做了八年的好朋友嗎?」
「你……」雲小淺真的被輕塵腦袋的遲鈍程度被打敗了,「可是師傅現在又很重要的事情,出不得閃失。」
「你不就是去送個藥嘛,有什麼大不了的。」輕塵不理解,當然,雲小淺沒有告訴他,要送的藥是個什麼東西。輕塵說話的口風是不緊的,如果透露了出去,那麼她還有幾天安穩的日子。
「咚咚咚」突然門口響起了敲門的聲音。
「誰呀?」輕塵問。
「我是這艘船上的伙計,來給二位送飯。」
「請進吧。」雲小淺不經意的說著,卻在說話的同時,她的手很快模到了藥箱,在藥箱底部的那多碧蕺依舊完好,然而,雲小淺沒有多猶豫,她出手的速度快到根本沒有人可以看清,她直接把那多碧蕺放進了輕塵的藥箱里面,而她則順便把輕塵前幾天采的一把南天星,放進了自己的藥箱。這一切完成只在一瞬間,伙計和輕塵都毫無知覺。
輕塵不會武功,他不知道一路上有多少人在跟蹤他們。然而,雲小淺是知道的。無論是君家的人,還是她看不出來路的人,都不止是一路人馬。他們都在等待契機,如果她和輕塵露出了什麼空子,那麼他們一定是會出手的。現在,除了碧蕺,雲小淺不知道還有什麼能讓那麼多的人出手來跟蹤她一個大夫。
「二位,這些日子可習慣?」伙計一邊擺菜一邊說。
「很好,謝謝你啊。」
「揚州這些日子很熱鬧呢,二位去了,可要多待些日子。」
輕塵听了,一臉雀躍的看著雲小淺,可是卻被雲小淺用冷冷的目光回了回去。雲小淺點頭,謝過了那個伙計,在伙計出門以後,她才回頭看著有些不知所措的輕塵。
「輕塵,我知道你貪玩也是孩子心性。而且為師的也沒有做好表率,師傅不怪你。」
「師傅……」輕塵不知道為什麼雲小淺會突然說這番話。
「你可以去揚州玩,師傅也會給你足夠的錢。但是,師傅要叮囑你,如果在揚州遇到有人搶你的東西,如果他會素簾玉帶針法,你一定要把東西給他,無論是什麼。」
「師傅?這個世界上除了你還有別人會那套針法?」
「還有,為師不去揚州,到了揚州你自己下船,游玩幾天然後你就即刻啟程趕往北宮家。不得再耽誤任何一分鐘。」
「那,師傅你呢,你怎麼又不和我一起走了?」
「師傅這次要送的東西,很急,所以師傅先走,我到杭州再下船。」雲小淺說得波瀾不驚,但是聲音卻似乎有些大。
輕塵似懂非懂的點頭。
看著外面刺眼的陽光,雲小淺覺得眩暈,她總是有不祥的預感是不是需要,找苗央或者聞音算一卦去呢。
我總是覺得,如果我回到了江南,會發生些永遠不可能再逆轉的事情。
「逆,逆,逆。」
「嗯?」北宮逆趴在桌子上,也不知道怎麼了,他最近的精神似乎不是很好,總是會趴在桌子上就睡著。
付煙淼在一邊關切的看著他︰
「逆,你還好嗎?昨天一天你都沒有回房,是不是太累了?事務很多嗎,要不要我幫忙?」
北宮逆搖頭,慢慢坐起來。昨天?他記得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已經解決好了,他要起身的時候就突然覺得眩暈,然後醒過來就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付煙淼也不知道在旁邊站了多久。
「要不今天就休息吧,你都累得昏睡過去了。」付煙淼一臉的關切,她順手給北宮逆倒了一杯茶。
這個時候絡月端著藥進來了,看見付煙淼也在,她下意識避開了付煙淼的眼神︰
「少爺,少夫人。」
「絡月?我不是叫你回去休息麼?」付煙淼皺著眉,放下了手中的茶壺。
「少夫人,絡月沒事,只是求你不要讓絡月回去休息。」
「你……」付煙淼正準備說什麼,北宮逆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看見北宮逆沒有要自己回去休息的意思,絡月慢慢的走過去,把手中的藥放在了桌子上,看了看付煙淼,沒有說什麼,自己就退了出去。
「煙淼,你很討厭絡月嗎?」北宮逆看著絡月的背影,抬著那碗藥,一邊用勺攪動,一邊不經心的問。
「討厭?」付煙淼有些莫名其妙,「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你不用一個懂事一點的丫頭。絡月很好,對人也好,可是,你不覺得她還太小,照顧你來說,她不是最佳的人選。」
「呵呵。」北宮逆喝下那碗藥,沒有回答付煙淼的問題。他嘴角帶著一點微弱的笑意,雖然他和付煙淼在一起的時候他是在微笑的,或許沒有人能看出來他那種笑容和真正的笑容又什麼區別。
「今天休息吧。」
北宮逆搖頭,他放下藥碗,嘴角的笑意還沒有散去,他看著窗外的翠竹︰
「不久,江南會有一場好戲的,我又怎麼可以缺席呢?」
「好戲?」付煙淼不明白。
北宮逆卻沒有了解釋的意思,他只是沉默的看著遠方。是的,一場好戲。而且,他是絕對不會缺席的好戲。
「少爺!不好了,君家聯合那路反叛的水賊,在巫峽拉起了防線,阻止唐門的人南下,神水宮的人受到了他們的攻擊,而且,他們還準備封鎖整條長江。沈家和樂家決計不出兵,托詞說他們家中有人生病。」
「什麼?」付煙淼雖然不過問北宮逆在做什麼,但是她也是明白長江對江南人的重要意義。巫山的君家到底要做什麼。
「你看,」北宮逆笑著站了起來,「好戲,已經開始了。」
「少爺?」管家不是太明白北宮逆的意思。
「告訴乾天,要他現在就聯合毒王谷的人,任何經過哨關的糧草一律截留。」
「是,少爺。」管家明白了少爺幾天以前要乾天帶著北宮府最精銳的一隊人馬去到毒王谷附近,毒王谷建立在秦嶺之中,由南向北要來到長江一側,必須越過秦嶺。
付煙淼看著北宮逆,他雖然沒有出家門,可是他似乎早就掌握了所有。付煙淼嘆氣,如果不是他的病,或許,江南和江湖早就是另外的一副樣子了吧。
他的病?付煙淼突然想起了什麼,在管家退出去以後,她回頭看著北宮逆︰
「逆,我一直很想要問你,那株、那株、那株碧蕺呢?怎麼你一直不用?」
「啊,那個嗎,被我藏起來了啊。」北宮逆還是笑著。
付煙淼看著他,知道他是不會告訴自己的,于是她也沒有多問︰
「那我不吵你,我先走了。」
奇怪了,師傅為什麼非要和自己分開走呢。輕塵不明白,他一個人背著藥箱慢慢的走在揚州的街道上,他按照船上伙計的指導,找到了一家還算便宜的客棧住下來。而且令人覺得奇怪的是,師傅難得那麼大方,她竟然拿給他五百兩銀子。
雖然師傅一直很有錢,就是那種即使玲瓏醫館那種用錢堆起來的地方被燒成灰都還能很有錢的有錢。可是,她從來都很摳門。
輕塵不知道自己被人跟蹤了很久了,那個人是女子,看起來應該是二十歲左右的年紀,腳步輕盈應該練過輕功,走起路來幾乎沒有聲音。她走在輕塵後面十五步左右的地方。在她後面不到五步的地方,有一個中年男子穿著棕色的衣服也在跟蹤。
前方五步賣菜的小販沒有怎麼注意他的菜,甚至不是很會用秤,他的目光從來沒有離開過輕塵。左邊的布坊,老板娘雖然是在不經意的剪著一塊布,可是她快要剪到了自己的手她都沒有停止,她的目光和小販是在一個位置。
輕塵不是雲小淺,沒有那麼靈光的反應,他不知道自己被人跟蹤。
前面是一段長街,腳步輕盈的女子這個時候突然踮起腳尖,迅速的貼近了輕塵,她出手的速度絕對不亞于雲小淺,所有的事情都在一瞬間完成,沒有人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輕塵也沒有知覺,但是那個中年人在看到這一幕以後就悄悄的消失了。而那個小販直接丟下了菜籃,跑開了。布坊的老板娘也早就沒有了蹤影。
「喲,客官,打尖還是住店?」終于找到了所謂的物美價廉的客棧,輕塵還沒有走進去小二就已經迎了出來。
「住店。」輕塵微笑,他在一個人的時候,絕對沒有人會覺得他是個才有十四歲的小孩,因為輕塵是男孩子,本來男孩子就高,他雖然生了一張請俊的臉,可是他有那種同齡人沒有的冷毅,所以不會覺得他是小孩,而應該是一個年輕人。
小二帶著輕塵到了他的房間以後,輕塵等小二走開以後,才慢慢的放下藥箱,他很奇怪,為什麼師傅臨走要那樣叮囑呢。師傅到底在他的藥箱里面放了什麼,他確認房間周圍沒有人在偷看以後,悄悄的打開了自己的藥箱。
他看見藥箱底部有一封信,信封上什麼都沒有寫。
「咦?師傅還會給我寫信?」輕塵奇怪,師傅那麼一個人,從來都不對誰說自己的事情,難道這次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輕塵奇怪的打開信封,只覺得突然聞見了一陣異香,然後就覺得頭很暈。
「去發信號吧,告訴老大我們已經得手了。」這是輕塵昏迷前面听見的最後一句話,說話的,好像是個女子吧。不知道,為什麼他看見了那個女子手上有淡綠色的一團東西。那會是什麼呢,這些人又是誰,那封信是師傅寫的嗎,如果是師傅為什麼要害他呢,如果不是,那麼,又是誰。
雲小淺狂奔了五十多里來到了一處湖邊,才確認甩掉了所有跟著她的人,那些可能是「她同門」的人。雲小淺停在了水邊,她一把撕下了臉上的面皮,那是一個二十歲左右女人的臉,還算清秀。如果不是她的身形在船上不小心讓雲小淺看見而且暴露了,雲小淺才不會冒這樣的險。
很少在那麼短的時間里面易容了,雲小淺的心一直在「砰砰」跳,生怕被誰看出了什麼破綻。要知道現在江湖上想要碧蕺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雲小淺看著手中的那株碧蕺,仔細看了很多次的碧蕺,沒有任何的問題。
雲小淺嘆氣,她很熱,即使現在已經是入秋的天氣。可是無論是誰,身上穿著三套衣服再狂奔上五十多里不會熱的。
再一次確定了周圍沒有人以後,雲小淺月兌下她最外面的那套衣服,是照著那個女子的服飾制作的。要知道躲在船的甲板下面偷听他們的計劃還要趕制衣服是很累人的。
月兌下那件衣服以後,雲小淺身上的是她平日常穿的白衣,她看了看還是嘆氣,把那件白衣也月兌了下來。
最里面穿著的是一件藍衫,淡藍色寬大的褲子,雲小淺平日很少穿那樣的衣褲,她今天也顧及不了那麼多了,藍衫不是中原人的款式,而是和雪小血差不多款式的胡服,她把她一直扎進的頭發放開,從包里取出了一根黑色的帶子,從額前繞過,在腦後隨意的打了一個結,長長的飄帶在風中飛舞。月兌下了普通的布鞋,換上背包里面的鹿皮靴子,左手戴上銀質的寬手鐲。
看了看水中的自己,雲小淺覺得有些陌生,但是她知道這樣的自己也是熟悉的。褲子有些短,本來不會那麼短的,可是,也有很多年沒有這樣打扮了。
沒有給自己多的時間來感慨,雲小淺從包里面拿出了一個更小的包,那是一個皮質的小包,她把那個包系在腰間,右手剛好可以夠到的位置。
那是最後一個裝束,小包是方形的,里面裝不了多少東西。
雲小淺最後一次大量自己,然後她毫不猶豫的把自己換下的衣服鞋子連同她的藥箱,一起包起來,裹上了兩塊巨大的石頭,直接丟進了湖里。
藥箱里面的藥材已經拿了出來,金針銀針都隨身帶著,這樣,就沒有人知道她是誰了。雲小淺轉頭,走了幾步,想起什麼似地,又回頭走了回來。她再次看了看湖水里面的自己,不明原因的,平靜的湖水突然被打破。雲小淺抬頭,踮起腳尖,消失在了樹林的高處。
她不知道,輕塵,其實已經遇到了麻煩。而她的麻煩,也才剛剛要開始。
「夫人,教主說,如果我們再不動手,就來不及了。」翼月教的大殿里面,一個女弟子正在恭敬的對那個女人匯報。
女人這幾天的精神一直是不好的,雲小淺走後,她似乎和平日里面的她,不太一樣。
「夫人?」
「我知道了,告訴她,我們過幾天就會到。」
「夫人……」
「還有什麼事?」
「夫人,可是過幾天雲小姐就回到江南了,你不覺得會……」
「好了!」那個女人一把抄起一個靠枕丟了下來,「我知道了!你很吵!」
看著女人生氣了,大殿里面的氣息更是瞬間凝結。那個女弟子卻是咬了咬牙︰
「夫人,教主要我告訴您,不管您是怎麼想的,她會在三天後動手。她說她受夠了那樣低眉順眼的日子了。」
「你不要命了!」那個女人不知道怎麼出的手,竟然直接移動到了女弟子的身邊,手已經扼緊了她的喉嚨。
「夫人……咳咳……」女弟子已經說不出任何話來。
女人氣極,卻是最終也沒有殺她。而是沉默的站在大殿里面,很久很久以後,她才抬頭說︰「你知道嗎,我已經,已經沒有辦法回頭了。你要我,怎麼可以放棄。」
從來沒有哭過的她,這個時候,竟然當著女弟子的面就留下了淚水。
「好!明天,我們就起程去北宮府,我要報仇。我是不會放棄的,這麼多年的忍辱偷生,我不會放棄。何況,我已經吃了那麼多的苦。三天之內,趕到北宮府。」
「是的,夫人。」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女弟子們在女人的眼楮里面並沒有看見殺氣,而是絕望和孤獨。那麼多年來的絕望、孤獨和仇恨,她一定是個可憐的人。
然而,沒有人懂。
沒有人懂嗎。或許是的,上官末塵站在樹梢上,靜靜的看著今天的太陽,慢慢的從遠處降下去。
夕陽是世界上最後的一抹光明,在黑夜來臨前的一種告別儀式。和雲小淺不一樣,上官末塵喜歡的是夕陽西下。而那個家伙,喜歡的,是黎明和黑夜。她說在黑夜的時候整個世界是安靜的,在安靜的時候才會讓人覺得就是在這樣的安靜之中可以孕育新的光明。
八年了,八年。上官末塵低頭看著夕陽的影子一點一點把大地覆蓋,雲小淺,認識你的八年,有那麼多的幸福和快樂。然而,這些快樂要到頭了。我們之間,終于要開始最後的撕裂。你終于會見到一個你從來沒有認識過的我。
「需要動手了嗎,老大?」在另外一棵樹的樹梢上,已經站著一個黑衣的年輕人,他恭敬的問上官末塵。
「我要你們辦的事情呢?」
「很順利。只是,老大,我們的軍備似乎出了一些問題。」
「我知道。你替我告訴老將軍,可以夜行南下了。」
「老大,你是要……」
「我很想要避開這場沖突,可是」上官末塵搖頭,沒有說完,揮手示意那個人退下。他留戀的看了看夕陽,起身,消失在了突如其來的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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