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月原 第二卷 第五十二章 殺戮終止情義後

作者 ︰ 埃熵

茫茫的隔壁灘,大漠孤煙,落日黃昏,在官道的盡頭,有橫七豎八的幾具尸體,有的已經只是尸塊散落在地,給本來就已經荒涼的大沙漠添加了幾抹不祥的色彩。落日之後天氣的氣溫下降很快,寒夜即將來臨。

此時的沙漠上,竟然有一個白衣女子攙扶著一個白衣男子,在一腳深一腳淺的走在沙漠之上。落日時候的沙子,還有一些余留的熱度,走在上面暖暖的。可是,在沙子上,還是濺落的鮮血點點。

「你還好嗎?」銀月紀夢小聲的問,她扶著池喬木,第一次那麼近的接觸到這個大漠的孤膽劍客。他在她的生命里面,一直都是一個傳說中的人物。現在,竟然可以這樣近的靠近他。銀月紀夢有一時的緊張。

池喬木點頭,可是他慘白的臉色怎麼也不像是很好的樣子。他的白衣已經被鮮血染紅,沙漠之上都是鮮血在流淌。

「可是你……」銀月紀夢身邊沒有任何療傷的靈藥,她知道聖教很少有人有醫術的本領,聖教的人信奉的多數是殺戮。

「多謝姑娘相救。」

「我不是已經告訴你我的名字了嗎?」

「多謝銀月姑娘。」

「我叫紀夢。」銀月紀夢有些像是小孩子一樣的對著池喬木說,她的眼楮里面沒有任何的雜色,是一種純粹的顏色,那種一眼看過去就會想起才出生嬰兒的眼神。

池喬木牢牢的看了銀月紀夢幾眼,然後他低頭,輕輕的咳嗽,然後他說︰

「在天黑之前,我們要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否則,天黑以後我們會被凍死在沙漠上。」

「呵呵,我知道一個地方。」

池喬木看著銀月紀夢,銀月紀夢只是微笑,然後一把拉起受傷的池喬木,她念動了咒語,腳下的黃沙突然開始顫動,突然的一個剎那間,地面開了一道口子。池喬木雖然是老江湖,此刻看見這般場景竟然也有驚訝。身邊的這個女子,竟然懂得那麼多的術法。

在一陣巨大的黑暗襲擊過來之前,池喬木覺得腰間有暖流流過,接著後背的傷口不再那麼痛了。他想要回頭,可是被一只溫暖的手阻止了他,那只手的感覺很不一樣,溫暖但是不像江南女子溫婉,有一種大漠和西域特有的風情。

銀月紀夢在給池喬木療傷,她雖然不懂得療傷的藝術,可是中原武功內力療傷的方法她很小的時候在聖教的古籍里面看到過。

「姑……紀夢姑娘,你還是、還是快些住手罷。」池喬木雖然感覺自己很舒服了,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傷治好很耗費內力,如果內力耗盡是會虛月兌而死的。

「你擔心我啊?」銀月紀夢微笑,在黑暗之中,不知道是在什麼地方,周圍很溫暖。

池喬木沉默,他從來沒有關心過任何人,他關心的事情,只有手中的劍,用手中的劍殺掉他認為該殺的人,大奸大惡之人、貪贓枉法之徒、武林敗類以及任何他覺得于他眼里不容的人,因為正直,不染一絲人間煙塵,所以無論是朝廷還是江湖,都直接排斥他的存在。他一直也是拋棄著這樣的兩種生活方式,他是大漠的傳說,是很多年輕俠士心中永遠的神話。除了在江南的她,她能懂他,可是她眼中熱切的希望他給不了也給不起,他知道俠士在江湖上永遠是沒有家的,有了家,就會有了羈絆,有了羈絆就會牽制手中的劍,劍一旦不快,劍客也就喪失了所有的生命。關心這樣的感情是很危險,所以池喬木沉默。

看見池喬木沒有回答她,銀月紀夢自己在黑暗中微笑︰

「好啦,我練你們的內功是覺得好玩,就算內力都給了你,我還有術法的能力支撐的,不用擔心我。你的傷很重,偏偏我不能召喚聖獸帶你去療傷,恩,當然這個不是你的問題,也不是我的問題,啊,或許是我的問題,總之我們先在這里等到明天早晨,怎麼樣?」

「咳咳,」池喬木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麼,于是輕輕的咳嗽了兩聲才說,「好。」

銀月紀夢偷偷的掩口輕笑,這個男人果然還是有很別扭的一面。她在覺得他的傷基本穩定的時候收回了自己的手,做到了地面上,這個空間是她建立起來的,在黃沙的掩埋之下,既有溫度又不會吸入沙子,是個很好的藏身之處。

「你為什麼要再戈壁灘上一個人這樣生活呢?你沒有親人嗎?」似乎是因為沉默了太久,銀月紀夢隨便找了一個話題。

池喬木聞言也只是沉默,沒有說話。

見他又一次沉默,銀月紀夢干笑一聲,知道自己問到了對方心里最不想要告訴別人的故事,她開口說︰

「好啦,你不想說就算……」

「我的父親在遇到我母親之前,是在朝廷里面當信使,」池喬木突然開口打斷了銀月紀夢的話,他自顧自開始說起來,「他是在又一次到玉門關給玉門的將領送信的時候,遇到了我母親。母親是不是中原人,她的家鄉在漠北的高原之上,她能起能射,帶領自己部落的人建立自己的家園。那個時候錦朝戰亂不斷,很多時間里面,玉門關都有戰事。父親見到母親以後,就想要母親跟著自己回到中原來,可是母親無法放棄自己的族人。父親和母親每年都會在玉門相約見面,後來因為戰爭的緣故,父親不能出關,母親也到不了玉門關來。父親會在城關上遠望,母親會在自己所在的地方,升起煙火,或者射出羽箭。後來父親終于下定決心要來到關外和我們母子在一起,可是中間的戰亂很多,出了很多事情,當父親終于來到了玉門關外時母親已經不在人世了。」

「啊?怎麼會?」

「母親是在點燃煙火的時候,被錦朝的官兵誤認作是敵人的信號,在亂箭之下被射死。父親來到的時候,母親的遺骸已經被戰馬踏到了不知名的地方,生離死別,參商永隔。所以,我沒有見過我的父親幾面,他就因為過度悲痛而離開了。他的骸骨,就葬在玉門關外,和母親一起,埋葬在他們相約的地方。」

「……」銀月紀夢一時沉默,她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父母此生的願望就是能永遠看著隔壁灘,而母親的族人已經離開了,我留了下來,守著他們。所以,我沒有什麼親人。」

池喬木說完,他心中波瀾起伏,這些往事,他很少回憶,他怎麼會忘記母親被亂箭射死亂蹄踩死的慘狀,母親不會武功,在等待父親的過稱之中早就重病纏身,可是母親是那麼善良和相信著自己的丈夫會來到這里,然而她沒有等到,只能帶著遺憾埋在了這個他們初遇的地方。而父親何嘗不是可悲,他那個時候還小,可是卻對一夜白頭有了深刻的印象,父親的頭發全白,然後大把大把的月兌落,他沒有用悲傷而且空洞的眼神看著母親埋骨的地方。他們都在等待,然而,永遠等不到的東西。

是因為戰亂,是因為不太平。所以,明明是那麼簡單平淡的愛情和幸福,都是那麼不可企及。隨著年齡的增長,池喬木一直想要解決這樣的不太平的天下,然而,一己之力怎麼可以改變一個世界。所以選擇了孤獨,選擇一個人在戈壁灘上,守著父母的遺憾,慰藉終身。

「對不起。」

「沒事。」

世界重新陷入了黑暗和沉默,只是,銀月紀夢不知道,池喬木的往事,他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一個人,她銀月紀夢,是第一個知道的。

銀月紀夢想起了自己的小時候和自己的父母,父親是家族的族長,母親是他最寵愛的女人,父親有很多女人,和中原人不一樣。家里的女人不分妻妾,生下的孩子之中如果術法高超的就會受到男人的寵愛,如果術法很差的,女人和孩子就會趕出家門。女人會在那個時候毫不猶豫的殺死自己的親生孩子,然後重新和另外的男人生子。

家族這樣的習俗是自從家族存在就存在的,百年前聖教內部的一場戰,讓祈音家族受到重創,為了維持血脈,銀月家族就承擔了這個任務。

由于銀月紀夢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銀翼之瞳,所以母親受到了父親至高無上的寵愛,自己也成為了家族里面所有人關心的對象。想要什麼就會有什麼,只是從小就在學習很多枯燥無味的術法,她的生活總是充滿了監禁,充滿了被人窺視的危險,每個人都過分的關愛她,而那種關愛,不是因為她這個人,而是因為她體內的血液,說不定可以和祈音家的人生出近乎于神的孩子。

她從小就排斥那樣的眼神,所以她從小就喜歡逃跑,離開大人和長老的視線,自己一個人到很多地方,然後又被很多人浩浩蕩蕩的迎接回去。

她的生活幸福或者不幸福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有一個人很希望像她這樣生活,那個人是另外一個家族的小姑娘,從小就喜歡術法喜歡跟著她,喜歡和教主哥哥講話,喜歡叫她「姐姐」,喜歡種花。雖然西域種不了任何的花。如果生命可以交換,命運可以改變,她想,一定會和那個小姑娘交換的吧。

她需要的僅僅是一般的關心和自由,就是這樣而已的生活。即使是流浪和奔波,也不會在乎。因為銀月紀夢知道自己的骨子里面,喜歡的是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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