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級的暑假快結束時,爸爸突然間對女乃女乃說他和媽媽要搬家。
「搬家?搬去哪兒?」女乃女乃問。
「去鎮上住,等天京放假我們就回來。」爸爸回答說。
「為什麼要搬?」
「是為了方便給天京送飯,房子我已經買好了,這幾天就得搬,其實也沒什麼好搬的,那里家具有,我們帶些衣服被子之類的就行。」
「房子都買了,那我哪還有話說?你們願意搬就搬,願意折騰就折騰,我們管不了,隨便你們怎麼安排。」
「知道了,楠京就麻煩你們了。」
「自個家丫頭,說啥麻煩不麻煩的話,這丫頭好帶,很乖,也省心。」女乃女乃的話里帶著對我的夸獎之意。
爸爸千恩萬謝後才走了。
等到搬家那一天,姐姐和媽媽過來了。
姐姐又穿了一件粉色裙子,流蘇腰帶很漂亮。
媽媽對爺爺女乃女乃一臉微笑,而對于我,她不僅什麼話也不跟我說,還把臉給轉向一邊去,她好像連看都不想看我一眼。
一直到過春節,我才又見到了媽媽和姐姐。
姐姐穿的是一件粉色中長棉襖,是帶帽子的那一種,媽媽對女乃女乃說姐姐所穿的棉襖是當今最流行的一個款式。
女乃女乃說她不懂啥叫做流行,她說她只曉得冬天衣服要穿得暖和,穿得多。
一直到小學畢業考試那天,雲稀都沒有跟我說過一句話。
在進考場之前,他給了我一個微笑,那微笑就似一縷春風。我仍然沒有跟他說話,一句話也沒有說,雖然我知道他考完試就要離開。
考試一結束,他和岑惠就坐他爸爸的車走了。
我想我這輩子不會再見到雲稀了,我和他的距離是天與地的距離,我們相隔很遠很遠。天與地雖然遙不可及,但卻能看見彼此,而我和他是連見也不能見,我們根本就沒有機會再見面。
雲稀走了,他不走也得走,他本來就不屬于這里,他只是一個過客,是我生命里的一個過客。
我決定忘記雲稀。
對于我而言,忘記他比較好。
小學畢業考試我考得是全班第二名,第一名是江雲稀。
爸爸為我去聯系學校,然而鎮上三所中學沒有一家願意收我,爸爸怎麼跟他們講也沒有用,對方回答很堅決,沒有一絲轉圜的余地。
我決定放棄,我對爸爸說我不讀書了。
爸爸說他還想再試試。
我搖頭說算了。
爸爸說鎮上這三家不收,就去鄰鎮上去試試。
媽媽說爸爸是瞎折騰。
「這怎麼是瞎折騰呢?我還不是想讓楠京多讀點書,就是讓她多上一年學也好。」
「我看你是想把她的事給弄得人盡皆之,那樣你心里就舒服了,你是不是嫌死丫頭惹的麻煩事還不夠多?」媽媽提高嗓門說。
爸爸沒有回話,一個勁抽著煙。
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瀉在屋頂上。天上有一層淡淡的雲,月光透過院外的那棵香椿樹照了過來,落下參差的斑駁樹影。
天已經有些晚了,爸爸好象還沒有進屋睡覺的打算。
有一兩只蟲在院角落間鳴唱,樹葉在風中輕搖。
「爸爸,你不要嘆氣呀,你不要為我讀書的事著急,我沒有關系,真的沒關系。你回房間睡覺吧!」
「你要是一個正常的孩子就好了!」爸爸說完,又開始嘆氣,並沒有起身。
正常的孩子?我能成為一個正常的孩子的孩子嗎?我可以嗎?不,我做不到,根本無法做到。
「你進去睡覺吧!小孩子家要睡覺才能長得好。」
「我想看看月亮,不想睡。」
爸爸長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抬頭凝望,有一輪寂寞的月懸于高空,冰冷而寂清。直到東方的天空泛白,爸爸才起身回屋。
我在院子里坐了整整一夜。
小學一畢業,就代表著我的童年時光結束,這其中有悲哀,有歡笑,有幸福,有苦澀,有失望,有希望,有遺憾,有驚奇,所有一切都成為記憶,深深印在我的腦海里。不能忘,無法忘,細思量,情回蕩。美麗也好,苦澀也罷,均已過去。
暑假過後,姐姐就上初二了,我十三歲了。
媽媽和爸爸又搬家了。
我仍然和爺爺女乃女乃住在一起,日子過得很平靜,靜得如一汪碧綠的湖水,然而這種平靜僅僅持續了半個月。
這一天,爸爸來女乃女乃家了。
「爸爸,你來了。」我開口說。
「好長時間不見,你長高了很多,頭發也變黑了。」爸爸一臉微笑,看起來很親切。
「爸爸,你輕易不來女乃女乃家,一來就是有事,你今天是為什麼事來呢?」
「楠京,你說得沒錯。我來的確是有事,你想跟媽媽姐姐一起住嗎?你跟爸爸媽媽一起住一起生活好不好?」爸爸用請求的語氣對我說。
「跟你們一起住?」
爸爸點頭。
我連連搖頭,並後退了好幾步,一種恐懼心理迅速襲擊了全身,使我整個神經都緊張起來。
「去吧,跟爸爸去吧,現在去比較好一點,若是等你媽來找你去,那就不知道是什麼樣子了,去吧,跟爸爸走吧,好不好?」
女乃女乃這時從外面回來了。
爸爸忙迎了上去。「媽,你回來了,我有話跟你說,到你屋里去說吧。」
「什麼大事?還要到我屋子里去說,你啥時變得神神叨叨起來了?」女乃女乃朝爸爸都噥著。
爸爸沒有回答女乃女乃的話,卻轉頭對我說︰「楠京,自己到院子里玩會兒去,我跟女乃女乃說件事,快去!」